宁行止一通抢白,卫所所有人都懵了,就连刚刚叫嚷着的季修也闭了嘴。

  夏飞光脸上一阵青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行止也不给他辩白的机会,他拿过一旁军棍朝夏飞光走近:“治下不严,罔顾军纪,受三十军棍不为过吧?”

  夏飞光脸色大变,本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抢了他的将军位他已经够窝火了,如今难不成还要被他当着卫所所有人的面下面子?

  “你敢!”夏飞光怒瞪着宁行止,他爷爷是开国元老,三朝老臣,高祖皇帝亲封的武安侯,不仅做过先皇的武师父,还曾教过当今圣上兵法,虽然老爷子已去世,可积威仍在,他们夏家在西京向来是横着走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节度使的儿子来教训他?

  “身为将军,下属犯错,我若视而不见,军纪何在?军威何存?”宁行止语气淡淡,却掷地有声。

  “以色侍人的娈宠,也配教训爷爷!”夏飞光从旁拿过一把长刀,朝着宁行止就砍了过来。

  宁行止面不改色的从旁边勾过刑凳,踢向夏飞光,夏飞光不待靠近,膝上一痛,整个人就趴在了刑凳上。

  宁行止军棍在他手腕一点,长刀脱手,接着踩着他的后背,军棍重重落下,卫所里瞬间响起夏飞光的惨叫声。

  卫所之前的将军是贵妃的人,有自己的一队人马,夏飞光又是庸才,靠着家里作威作福,卫所这些孩子,进卫所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

  他们看着夏飞光的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一个个觉得自己的皮肉也紧了几分。

  五十军棍很快打完,宁行止丢开军棍,看向围在周围的少年,道:“来两个人送夏中郎将回屋,再去请个大夫来。”说罢,看向季修。

  季修一个激灵,立马乖乖训练,宁行止是真动手啊,他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

  夏飞光被打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夏飞光的父亲,武安伯的耳中。

  悉闻儿子被打,武安伯立刻带人冲到了卫所,叫嚣着让宁行止出来。

  宁行止这边才刚刚交接完公文,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他出去一看,只见武安伯带着打手站在院子中间,卫所的卫兵都在一旁围看着。

  宁行止深吸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左奉宸卫内部竟荒诞至此,光天化日之下,进卫所竟如入无人之境。

  “今日守门何人当值?”宁行止冷着脸扫过周围的卫兵,没一会儿站出来五个人。

  “还有一人呢?”

  宁行止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季修身上。

  季修被宁行止看得浑身都冷了,他默默往前挪了几步,战战兢兢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道:“你六人既当值,如何能让外人随意闯进卫所?”

  那些人顿时静默,他们虽轮值守卫所大门,可知道今日宁行止来,夏飞光特意聚集他们要给宁行止一个下马威,谁知道没给了宁行止下马威,倒是他们被宁行止给了一个下马威。

  再加上夏飞光治下不严,虽说有安排轮值,可一般在卫所,他们也都跟着夏飞光得过且过,真没几个人去大门口站着去。

  何况,即便他们在门口站着,也不敢去拦武安伯啊。

  “将擅闯卫所者拿下!”宁行止指向武安伯。

  命令一出,整个卫所哗然。

  宁行止见没人动,接着道:“违令者,打五十军棍!”

  其他人不敢动,可季修不敢不动,宁行止那三十军棍几乎要了夏飞光半条命,五十军棍他可吃不消,于是季修举起刀,大喊道:“兄弟们冲啊!有事儿我爷爷兜着!”

  武安伯本来是要出气的,没想到宁行止居然连他的面子都敢下,甚至韩国公家的蠢货竟然这么听宁行止的话。

  混乱中,武安伯带来的打手被拿下,武安侯趁乱跑了出去,宁家的这小子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他动手,他要去告御状!

  宁行止在一旁看着倒在地上的打手,道:“这几人依军法处置,其他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情。”

  季修这还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顿时觉得热血沸腾,立刻就要带着大家把那些打手带走,只是看着宁行止的目光,默默的回到门口站岗去了。

  事情处理完,宁行止回到厅堂,开始熟悉军务,没一会儿,季修就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将军,宫里来人了,肯定是夏留那个老泼皮去告状了!”

  卫所的年轻人尚未被官场侵袭,大多爱憎分明,虽然也有听说关于宁行止的流言,可这一上午宁行止的雷霆手段,早就把他们震慑住了,此时哪里还有因为流言对宁行止的轻视?满满都是对强者的崇拜。

  听到宫里来人,宁行止看公文的手不由攥紧,他起身道:“去看看。”

  宁行止出去,竟然是王小顺。

  一看到宁行止,王小顺眼睛就红了,可记得师父的嘱托,于是乖乖道:“宁将军,陛下有旨,请您进宫。”

  “好。”

  季修一听,立刻道:“我也去!”

  王小顺道:“陛下只宣了宁将军。”

  “是不是夏留那个老泼皮告状去了?”季修问。

  王小顺看了宁行止一眼,看着季修,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季修俨然成了宁行止的头号拥趸者,他郑重对宁行止道:“将军,你安心,我会救你的!”

  说着人就跑了。

  宁行止摇摇头,没把季修的话放在心上,他对王小顺道:“走吧。”

  离开卫所,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王小顺再也忍不住了:“公子,武安伯去陛下那里告状,说、说您打了他,恐怕不会善了。”

  宁行止安抚的拍了拍王小顺的肩膀:“不必忧心,没事的。”

  宁行止敢动手,就承受得起后果,何况,武安伯一家在京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但因其女夫家投诚贵妃姐弟,先皇对其恶行听之任之,聂玄早就想动他,如今宁行止把把柄送上,聂玄怎么会不顺势而为?

  刚到紫宸殿门口,宁行止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哭诉声。

  王小顺进去通传后,里面传来聂玄冰冷的声音:“宣。”

  宁行止紧了紧拳头,缓解了下见聂玄的紧张,跟着王小顺进去,刚进去就看到坐在一旁,虚脱一样的武安伯。

  宁行止收回目光,恭恭敬敬朝聂玄行了礼。

  聂玄没叫宁行止起身,他目光从宁行止身上扫过,几日不见,宁行止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这日子过得着实是惬意啊。

  聂玄往前探了探身子,沉着脸道:“你打了武安伯?”

  宁行止低垂着眼,脊背挺直:“臣只是教训了擅闯卫所的暴徒。”

  武安伯没想到宁行止当着圣上的面儿都敢说瞎话,他直起身道:“你敢说你没让人动手?!”

  宁行止看向武安伯:“我说了,我只是教训了擅闯卫所的暴徒,伯爷便是那擅闯卫所的暴徒吗?”

  武安伯瞪大了眼:“你拿我儿摆威风,还污我是暴徒,简直岂有此理!”

  聂玄看着宁行止牙尖嘴利的反驳,不仅没受流言影响,反倒气势压人,更加不快了,他靠到椅背上,看着武安伯,问道:“那武安伯要怎么才能善罢甘休?”

  武安伯一听聂玄站到他这边,立刻趾高气扬,他道:“宁行止打我儿五十军棍,又伤我这个老头子,打六十大板不为过吧?”

  “宁卿以为呢?”聂玄似笑非笑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终于看向聂玄,聂玄嘴角勾着,眼中疏无笑意,宁行止知道,这都是聂玄对他的报复,他朝聂玄叩首,额头抵着地面:“一切但凭陛下吩咐。”

  “好!”聂玄刚要下旨,王福喜就从外面进来了:“陛下,韩国公求见。”

  聂玄靠回椅背上:“宣。”

  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老者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季修。

  “老臣参见陛下。”韩国公行大礼,季修也忙跟着跪下。

  聂玄道:“国公快快免礼。”又对王福喜说:“赐座。”

  韩国公站起身,大手一挥:“老臣就不坐了,此来是有事求陛下。”

  “何事?”聂玄挑眉。

  韩国公瞪了一旁的武安伯一眼,道:“夏飞光治下不严,目无军法,宁小将军打得好!武安伯擅闯卫所,罔顾法纪,宁小将军打得妙!还请陛下开恩,莫要责怪宁小将军。”

  韩国公为人豪爽正直,因看不惯朝中奸臣当道,一年前致仕后便闲赋在家,未曾插手朝中事务,如今却为了宁行止,专程来求情。

  聂玄抿嘴不语,看向季修,季修正挺着胸脯,瞪着武安伯,在韩国公身后狐假虎威。

  聂玄收回目光,看向武安伯,面色一寒:“武安伯,当真如此?”

  不待武安伯回答,季修立刻道:“我是左奉宸卫的卫兵,我作证,是真的,我在卫所都没有训练过!”

  聂玄拧眉,韩国公当下无语,他在季修后背狠狠拍了一下:“陛下问话,哪容你插嘴?”

  季修委屈巴巴闭嘴。

  武安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立刻从椅子上瘫软着滑跪到地上。

  他脸色苍白,大热天却冷汗直流:“陛、陛下,飞光是、是夏家独子,宁、宁行止把他打到半残,实在是、是……”

  “夏家独子,确实贵重。”聂玄笑看着武安伯,声音冷冽不含丝毫感情,“既然如此,便回家好生将养吧。”

  武安伯脸色大变:“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飞光他……”

  聂玄已经不想再听武安伯说了:“来人,送武安伯出宫。”

  武安伯颓然坐倒,本来是想拿捏宁行止,把宁行止从将军的位置逼走,给自己儿子腾地儿,却没想到今朝天子已非昨日那个昏君,岂容他欺瞒?

  他在先皇那时惯用的招数早已没用,甚至不仅没能出了气,反倒把自己儿子搭了进去。

  韩国公见这件事已经解决,便告辞了。

  季修跟在韩国公身后不住给宁行止使眼色,想要告诉宁行止他在外面等他,奈何宁行止始终看着地面,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可他的一举一动却都落在了聂玄眼中,聂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