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安回到军营已经是丑时。

  原本在这个时辰军营中的下人应都在歇息, 军营中应是一片寂静。

  可是郗安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军营中灯火通明,将士们手持着火把在军营中急匆匆的走动。

  瞧见郗安翻身下马,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对郗安行礼。

  “郗将军。”

  “郗将军。”

  郗安如同没有看见一样, 脚下生风的快速朝营帐中走去。

  掀开门帘,郗安看见营帐内床铺的位置围着一堆的人。

  越辉还有徐副将站在桌子前,望着那张布防图, 正气氛紧张的议论着什么。

  看见郗安回来了,徐副将走上前, 向郗安汇报军情:“将军, 今晚子时我们的粮草到了城外的春山上, 林副将带了一队人马秘密出城接应, 然而他们刚刚出城就被冲出来的西大营攻打,那些敌军数量是我方将士的三倍, 我方未能突围成功,损失惨重,林副将也身受重伤。”

  说完徐副将朝床边看了一眼。

  郗安顺着徐副将的目光望去,只见林副将手臂和胸口都缠上了纱布,白纱布上映出了鲜红血迹,铜盆中的水也被染成了血水。

  两位大夫正在为他医治。

  林副将已经伤的很重了,看见了郗安还是竭力的从床上挣扎起来,喊了声:“将军。”

  郗安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行礼, 转身问大夫:“林副将现在情况如何了?”

  其中一个老大夫拱手说:“禀将军,林副将最重的伤势是胸口处受了剑伤,但可幸的是并未伤及要害,只要歇息两个月, 待伤口愈合即刻。”

  郗安闻言点了点头, 转过身走到了越辉的身前。

  越辉正在看布防图, 眉目紧锁,脸色冰凉。

  他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山脉对郗安说:“我们的粮草还在春山,夜长梦多,今夜必须将粮草取回来。”

  郗安问:“如今京城的粮草还可以支撑多久?”

  “最多四日。”

  郗安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们如今在京城中一边攻打宫门,一边抵御城门,城内的兵力充足,皆是精兵强将。

  只要这样耗下去,不出月余定是宫里的人先撑不住,到时皇位和人头都是唾手可得。

  可是如今最致命的问题,便是城中的粮草不够了。

  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预料到林倾白能踏上城楼放狼烟,更没有料到他们会被内外夹击,锁在京城中久攻不下。

  如今若是粮草进不来,他们就像是困兽一般,哪怕是战力再强也发挥不出半分的威力。

  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南营将士,也因为上次围堵北营一战而所剩不多,起不到什么作用。

  现在最关键的大事,就是如何在不惊动城外敌军的情况下将大批的粮草运回来。

  军营中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思索着合适的战略。

  此时越辉走到了郗安的身前,拱手对郗安说:“请将军点两千精兵与我,我愿带兵突围。”

  郗安目光沉沉的望着越辉,许久都没有应他的话。

  越辉在东大营中的威信举足轻重。

  而只要是城中的将士一出了京城,必定要面对的是前方的千万凶险。

  若不是万不得已,郗安不会派越辉前去涉险。

  只是粮草牵涉着整场战局,如今林副将已经身负重伤,徐副将常年和郗安一起在潜州征战,不了解京城外郊的地势。

  除了越辉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将军,请让我前去突围。”越辉又说了一遍,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感情,却无比的固执。

  郗安说:“好,我们会在城中攻打敌

  军,分散战力,再给你点三千精兵,必须将粮草带回来。”

  “是。”

  越辉说完便大步的走出了军营,飞身踏上了马匹,对着军营外守着的将士们冷声说:“一队,二队,三队,备战,跟我走!”

  “是!”

  在浩浩荡荡的应声中,越辉带着兵马出发了。

  郗安也半点没耽误,带了两队将士踏上城墙之上。

  在这个深夜,京城外忽然响起了第一声炮火声。

  那声响响彻了整个京城。

  惊扰了京城中正在休息的百姓,原本寂静的京城陆陆续续的点起了灯,人声也乱了起来。

  城门刚一开,敌军便冲到了城门口,想要闯进城,而越辉带着三千将士冲出城门。

  双方相遇,杀的满身鲜血,烟火四起。

  郗安高高的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的俯视着城下的战局,手下的炮火没有半点留情。

  城墙下,双方拼了命的厮杀,那一片血雾烟雾中辩不清敌我,看不清其他。

  就这样交战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个队伍从那漫天的烟雾冲了出去,一路朝着远处的春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只见越辉身穿银甲,策马飞奔在最前面,而后跟着至少两千的将士,他们跑的飞快,将身后的追兵和敌军远远的甩在后面。

  无人可以追上。

  周围的将士看见这一幕都不自觉的欢呼了起来,郗安的手放在城墙上,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点着。

  闯出来重围确实是成功了一大半,只是战场的局势变化多端,此时不能松懈半分。

  郗安转过身对徐副将吩咐道:“再准备三千将士守在城门后,时刻准备接应越将军归来。”

  “是!”

  徐副将领命后,转身去准备后续的事情。

  即便是越辉带领的队伍已经走远了,郗安还是没有停下攻打敌军。

  一颗一颗的弹药投放在敌军的队营,将敌军炸的不敢再靠近城门半步,死伤惨重。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越辉应是早已到了春山。

  忽然有一个将士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郗安的身前说:“禀将军,哨兵查到前方春山有异!”

  郗安回过头,目光如剑:“有何异?”

  将士急的结巴了两下说:“前方的春山忽然......忽然多出了许多的火光!”

  郗安心中一紧,转过身快步走向了哨台。

  哨兵站在城墙的最高处,手中拿着一个千里望观察前方局势,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千里望就被郗安一把夺了过来。

  那人一看来人是郗将军,连忙退到一旁,没有多说一句话。

  从千里望中望向远方,远处的场景犹如近在咫尺。

  郗安看见远处的春山上果然亮起了许多的光点,在黑暗的夜中似繁星一般。

  可那些不是星星,而是火把。

  每一个光点就是一个火把,每一个火把就是一个人。

  郗安清楚的知道,越辉突出重围之时身后只有两千人,绝对不可能燃起如此多的火把。

  郗安扔下了手中的千里望,转过身大步的走下城墙。

  徐副将刚刚备好了三千人的兵马,正在城墙下点人。

  他看见郗安走下来,立刻迎上去对郗安说:“郗将军,三千精兵已经准备完毕,只等越将军归来前去接应,必定保越将军平安,粮草无恙!”

  郗安没有应徐副将的话,只是抬起手,声音沉沉的说:“把我的剑和披肩拿来。”

  徐副将一愣,问:“将军何意?”

  郗安懒得多说,加重了语气道:“拿来!”

  这次徐副将却不肯从命了,他

  说道:“不可将军!越将军此时已经出了京城,咱们军中必须要您坐镇,城外艰险,若是您也出了京城,那京中的将士该如何?!”

  郗安一把抓住了徐副将的的衣领,怒声道:“我让你把我的剑拿来,你要违命吗!”

  面对郗安的怒意,徐副将却半分都未退,沉声说道:“如今将军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千万将士的,请恕我不能从命。”

  郗安怒红了眼睛,刚要发威,这时又有将士急急忙忙的跑来:“禀将军!禀将军!”

  那将士急的厉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郗安的身前,身子颤抖的说:“方才跟越将军一同前往的将士赶回来传信,他说.......他说他们赶到春山后,在半山腰忽然遇到了一伙人的偷袭,看那些人身上的铠甲应是之前北大营的将士。”

  郗安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松开了抓着徐副将衣领的手,转身夺过身后一人的佩剑,翻身就上了马。

  “将军!”徐副将反应很快,立刻紧紧的拽住了郗安马匹的缰绳,仰头恳切的对郗安说:“将军!前方情形不明!我愿代替将军前往查探!将军不必亲自冒险前往!”

  郗安一把扯过缰绳,对身后的将士说:“所有的将士跟我出城!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一点点的打开,郗安抬手狠狠的挥了一鞭子,马抬起前蹄高吠了一声,继而朝城门外奔驰而出。

  “将军!”

  “将军!”

  徐副将竭力高喝的声音被甩在身后,郗安带领着三千将士刚一出城门,果然遭到了西大营所有将士的围堵。

  擒贼先擒王。

  这么多日郗安都待在京城里,所有人都只能遥遥的仰视着他,恨得咬牙切齿,却触不到他分毫。

  而现在他竟然自己出了城门,西大营自然是倾尽了所有的兵力,想要将郗安斩于马下。

  炮火声就在耳畔响起,郗安单手扯缰,眸中泛着血光,下手极狠,抬手之间就能砍下三四人的脑袋,血洒在衣脸上,也没抬手擦一下。

  如此这般的狠厉,让方才想要杀死郗安,领下头功的敌军们心中生畏。

  不出多时,围在郗安身侧的敌军越来越少。

  在那一片奋战之中,郗安的手臂被刀剑划伤,肩膀也中了箭伤。

  此次他难得的不恋战,边杀边进,一直到生生杀出另一条血路,大力的御马,冲出了重围。

  身后的将士也纷纷的紧随其后。

  敌军想要追上前,却被城墙上接连投下的炸药给止住了脚步,继而就是城墙处射下的飞箭,那些箭又快又准,将他们射的队形全乱,四处奔逃,再也分不出力气去追郗安。

  郗安带领着众将士一路策马赶到了春山,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负伤,但所幸这次突围的快,众人的伤势并不严重。

  跟来的大夫想要给郗安身上的伤包扎一下,郗安只低声说了一句不用,没有半分的歇息和迟疑就御马登上了春山。

  春山的路并不难走,京城的粮草和货物经常从春山运输。

  山路宽大平坦,即便是策马也很轻松。

  只是如今道路上到处都是尸体。

  郗安将马停在了第一个尸体前,皱紧了眉头,俯身细细的看了起来。

  那些尸体要么是中了刀伤,要么是中了箭伤,大部分的尸体都是热的,有的甚至还没有死透,半闭着眼睛还可以艰难的喘息。

  而这里躺着的人,要么是穿着东大营的军服,要么就是北大营的。

  郗安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知方才越辉带兵来到春山,当真是遇到了北大营的报复偷袭。

  郗安坐在马上,望着那遥不见头的尸体,眉心沉的如同这黑夜一般,他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找越

  辉。”

  众将士纷纷举着火把下了马,兵分四路,在黑夜中查看地上的尸体,救治伤员。

  不多时,就有查探的将士赶了回来。

  “禀将军!西路并未发现越将军!”

  “禀将军!东路并未发现越将军!”

  “禀将军!北路并未发现越将军!”

  “禀将军!南路并未发现越将军!”

  ......

  郗安紧握着缰绳的手这才松了一些,命令道:“继续找。”

  将士们又纷纷的走到了更远的地方去查探。

  郗安也牵着马沿着路往前走,目光一一的扫过地上的尸体。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忽然有一个人手举着火把,从沿边的小路快速的跑了过来。

  “将军!将军!”那人跑到了郗安身前,对郗安说:“我们找到越将军了!找到了!”

  郗安问:“他人呢?”

  将士忽然就低着头不说话了,支吾了一下说:“越将军受了伤,现在.......现在不方便过来......”

  郗安眉心一沉,压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了两个字:“带路。”

  那个将士带着郗安还有其他的将士一路走到了大路的尽头,又沿着一条小路朝下山的方向走。

  过了一会,终于走到了半山腰一个废弃的破庙前。

  破庙的门口还守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将士。

  那个将士是之前跟着越辉一起突围的,他一看见郗安来了,手扶着肮脏的墙面艰难的站起身子,却踉跄了两下,半跪在郗安的身前哭着说:“禀将军........北营的副将带了三千北营的将士,在半山腰处突发偷袭,截了我们的粮草,越将军......越将军拼命奋战,保下了粮草,只是自己却被敌军袭击,从山上滚了下来.......”

  郗安听到这里没有了耐心,一把推开了那个将士,踢开寺庙的大门。

  木门破破烂烂的,险些被郗安给踢掉了。

  寺庙中有一股浓重潮湿血腥的味道,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地上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四周的窗户全部都烂了,不断的向庙中倒灌着冷风,那个烛火便在风中忽明忽暗。

  郗安踏进寺庙,沿着烛光他看见了越辉。

  越辉正坐在墙角的位置,身子映在阴影中,只见他满身的鲜血,头软软的倚在墙上,眼睛紧闭,在窗外的月光的冷光下,映着他那面容愈发的冷峻苍白。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越辉的眉头轻皱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郗安,嘴唇动了动,却一言未发。

  郗安的脚步当时就顿在了原地。

  以往的越辉又冷又傲,挺拔的就像是雪山上的松柏,从未有人见过他这般模样,身后的将士都吓得慌了神,大夫更是提着药箱赶忙跑上前替越辉诊治。

  那个大夫先是诊了诊越辉的脉,又用手一一的按过越辉的手臂和腿部。

  越辉身上的伤口很多很重,大夫每按一下他的皮肤就会有血溢出来,那些血沿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

  就那么短短一会,地上就流了一滩鲜血。

  瞧着是很疼,而越辉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大夫诊治完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对郗安说:“禀将军,越将军身上伤势过重,就算是带回去尽力医治,也最多只能保住一条命.......”

  郗安问:“什么意思?”

  那老大夫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说:“越将军身上的经络尽断,日后就算是医治好了,脖子以下也不能活动,没有知觉,只能终日卧床。”

  郗安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的胸口起伏了两下

  ,压着声音说:“滚!换个大夫来。”

  这个大夫退下了,另一个年轻些的随军大夫走上前,依旧是按照方才的方式为越辉诊治。

  最后他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出了和上一个大夫一样的话。

  这次的郗安反倒是平静了许多,他望着越辉,沉默了半响问:“若是我找名医来为他医治,可有希望?”

  “将军,越将军已经经络尽断,整个阜朝,乃至整个大洲,都无人可医。”

  寺庙中一片寂静,众人对这个消息都难以置信。

  越辉从年少时就是阜朝最顶尖的将士,他武功高强,骑射、精湛,对一些兵器的使用甚至比郗将军还要出色。

  当年阜朝多少的女子都爱慕与越将军身上的英气,又畏于他浑身的冷傲,又畏又想要靠近。

  就连阜朝最高贵的晴公主都倾慕于他。

  而现在大夫居然说越将军以后都要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走,没有知觉了。

  那和一个废人又有何区别?!

  郗安又问了一遍:“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如今也最多只能保住越将军一条性命,还请将军速速将越将军带回军营,我们也好为他医治,若是时辰拖得久了,失血过多,怕是连性命都难保了。”

  郗安依旧沉默,半响他抬起手,朝身后的将士说了一个字:“刀。”

  那将士一愣,连忙从衣服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双手交到了郗安的掌中。

  郗安紧握住那把匕首,头也未回的对众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一言不发的都退下了。

  木门一关,寺庙中的光线更加的昏暗,只有月光沿着窗户漫了进来。

  郗安就踩着那白洁的月光一步步的走到了越辉的身前,蹲下了身。

  越辉的身上虽是受了很重的伤,脸上却没有一滴的血迹,眉宇依旧如往常一般的平静冷冽。

  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望了一眼郗安手中那把寒光毕露的匕首,头倚着墙,忽然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淡笑。

  越辉笑起来很好看,眼中的寒冰都化了大半,那张被冰封多年的脸,也似有了几分的暖意,他的嘴巴动了动,声音艰难的说了一句:“.........谢小侯爷成全。”

  郗安问:“可还有遗憾?”

  “无憾,唯有两愿......”

  后面越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郗安需要凑近了些去听。

  越辉低哑的话语就在他的耳边,郗安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等到越辉说完过了许久,郗安才声音艰难的说:“好.......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郗安便将刀尖抵在了越辉的心口,手上猛地用力。

  只听噗嗤一声血肉破碎的声音。

  刀锋刺穿了越辉身上的银甲,刺穿了越辉血肉,刺穿了越辉心脏。

  滚烫的血顺着刀柄流到了郗安的手上。

  越辉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两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脖颈。

  郗安的手死死的握着那把匕首,他甚至能感受到越辉心口的起伏,感受到越辉心脏最后的跳动。

  忽然越辉心口的起伏弱了下来,他的头垂了下来,额头抵在了郗安的肩膀。

  他的手拼尽了全力的抓紧了郗安的衣侧,像是看见了当年,他在郗安的耳边竭尽全力的说:“小侯爷.......快点跑.......快点......跑.......”

  小侯爷,快点跑.......

  小侯爷,别回头........

  小侯爷,我永不背叛你.......

  小侯爷,我可以

  替你去死.......

  小侯爷,你杀了我吧.......

  ........

  忽而越辉的手猛的松了下来,指尖颤了颤,垂在了地上不再动了。

  月光依旧的清冷,寺庙中如死般的寂静,偶尔响起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郗安闭上了眼睛,缓缓的抬起手,按住了越辉抵在他肩头的头。

  他的五指插入越辉的发中,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腕用力的都在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寺庙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郗安身上沾的满是血迹,面色生冷的走了出来,一步步的踏入了山地里。

  将士们立刻就围了上来,他们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看进寺庙中看一眼,只是目光静静的望着郗安。

  最后还是郗安先开了口,声音沉静的说:“明日抓到北营副将,带到我的面前。”

  旁边的一个将士小心翼翼的说:“将军......这座山太大了,怕是他们早就跑了.......”

  郗安的声音任何没有起伏:“跑?我会让他们跑不出这座山。”

  说完郗安就翻身上马,对众人下达命令:“半个时辰内全部从春山撤离。”

  一个将士急着说:“那越将军呢?”

  郗安一挥马鞭,抛下众人,策马飞奔而出,声音随风而来:“留在这里,我会葬了他。”

  众人不明白郗安这句话是何意,还没来得及思考,郗安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转眼消失了山头不见了踪影。

  将士们这才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寺庙中。

  看见寺庙内的场景后,他们又纷纷顿住了脚步,半步没有向前走了。

  寺庙中越辉半倚在墙上,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的血迹。

  初升的阳光垂着窗台照到了他冷冽英俊的面容上。

  他的眼角紧闭,眉头微蹙,就像是往常在军营中太累了,倚在案几睡着了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胸口插了一把短刀。

  -

  即便是郗安不知去向,可是众将士还是依照郗安的话,在半个时辰内春山撤离。

  他们返回城门的时候,无可避免的又与援军发生了一场厮杀。

  那些敌军就像是牛皮糖一般,打又打不掉,杀又杀不完,紧紧的黏在屁股后面,引的人烦躁不堪。

  正当所有人杀的起劲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尖叫着说:“山火......是山火起来了!!!”

  “你们快看啊!”

  这下众人也顾不得打了,纷纷的望向远处。

  所有东大营的将士借机回到了京城。

  他们跑到了城墙之上,遥遥的望着远处那滚天的山火都傻了眼。

  只见远处火光漫天,越烧越旺,烟雾冲天,风一吹便足有燎原之势,瞧着便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时候徐副将焦急的走上来,问道:“你们回来了,郗将军和越将军呢?!”

  四周一片沉默,半响才有人低声说:“越将军战亡了.......郗将军,不知所踪.......”

  徐副将一听这个消息,犹如天塌,身子晃悠了两下,被身旁的人扶住才避免倒下来,他的手撑在城墙上,手紧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到了城墙上,砸的他拳头出血,才抖着声音说:“去找啊!去找将军啊!!!”

  众人纷纷反应了过来,慌的你撞我我撞你,不知道该怎么去找。

  这时忽然有人指向了远处说:“那是不是郗将军!”

  城墙上的所有将士都循声望去,看见郗安只身一人,披肩飘洒,策马从远处那大火浓

  烟中飞奔而出,身后烟雾尾随。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忽然有一人最先反应了过来,大声说:“卧槽,郗将军是不是将山给烧了!”

  “将军是不是疯了啊!烧了山我们的粮草怎么办!这个仗还怎么打!”

  “妈的!我终于明白郗将军为什么说那些人逃不出了!”

  “我也终于知道,郗将军要怎么葬越将军了.......”

  远处的山越烧越旺,连绵十里都烧了起来,就连在城墙外的敌军都望着山火,彻底蒙了。

  即便是郗安只身一人从西大营的营帐中穿身而过,他们也无人敢阻,完全慌了神。

  就这样郗安犹如无人之境,朝京城而来。

  春山一烧,熊熊的大火烧断了将要赶来救驾的援军的路,也烧断了京城所有人的粮草和食物。

  而如今京城里的粮草只够所有的将士再撑四日。

  也就是说如此这般,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郗安是将要所有人都困死在京城中,四日之后若不是他登位!便是他死!

  旁边的小将士被这个架势吓到了,他声音颤抖的问徐副将:“徐副将........郗将军这是要鱼死网破啊。”

  徐副将望着城墙之下越跑越快的那个人,手紧握成拳,低声的说:“.......不,他这是要玉石俱焚。”

  郗安骑马的速度很快,在满是血腥的泥地里狂奔,几乎是要飞了起来,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刺的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忽而又响起越辉最后对他说的话。

  知阳此生无憾,唯有两愿。

  一愿,小侯爷得偿所愿。

  二愿,晴公主平安喜乐,永不归朝。

  ......

  京城的城门大开,郗安骑着马疾驰而入。

  只见他拔出佩剑,在万千等候他归来的将士前,高高举起佩剑,眉眼生厉的下令道:“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