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窈窕无双>第135章 完结一生一世,终身为定。

  “父兄都已经去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依靠的。”窦婉想起父兄罹难,几乎语不成调。

  “小娘子话也不要这么说。”杨女史接过话,“相国不是和小娘子同母异父么,现在大长公主只是一时半会的想不开。小娘子能想明白去相国夫人那里,这最合适不过了。”

  窦家遭到了重创,族人死了不少。想要恢复元气,非几代人不可。若是运气不好,就此家道中落也不是不可能。族中小娘子依靠的便是父兄,父兄若是没有,那么就是族人。如今连族人都没有几个了。亲生阿娘又成了这样,要是还不为自己着想,那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也不知道相国夫人喜欢什么。”窦婉发愁。

  她在之前没有想到世道竟然会如此无常,原本他们的前途也光明,只是等着熬资历,等到资历上去,凭借他们的家族,哪怕慕容显袖手旁观,也不愁没有好的位置。可是他们的打算全都落空了。

  她没有料想到,自然对虞姜的喜好也没有多少打听。

  “这——”杨女史说起这个也是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那位相国夫人到底喜好什么。仔细一回想,这位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声不响,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偏好。

  “听说那位夫人是从南边过来的,或许对南边的东西会喜好一些。”杨女史道。

  窦婉听说之后面上的忧愁更重,“这个时候,恐怕弄来些南边的东西也不容易。”

  窦家如今今非昔比,大长公主对慕容显虞姜夫妻恨之入骨,自然是不肯让她在这个上面下功夫的。偏偏那些巧思的东西要弄到手,非得花上不少钱财,这不是她一个未婚小娘子能承担的起的。

  “无妨。”杨女史安慰她道,“虞夫人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和相国不太一样,她生来脾气和善,知道你的难处,不会为难你的。”

  窦婉也没有听说过虞姜刁难人过,不但没有刁难人,倒是有被人刁难过。想了半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虞姜今日进宫,这次进宫不是和往常一样,是入大内去拜见后妃,而是优哉游哉的,和春初去邙山那边踏春差不多。

  宫门处对过入宫的门籍,确定无误了放车入内。除了宫门这么一出之后,接下来几乎就是为所欲为,畅通无阻。

  那种入宫之人在宫门处皆下马的宫规是落不到她的头上了。

  “我当年都没有这样的荣光。”宗氏陪着虞姜坐在马车里,挑开车窗往外远眺。

  宫城大的厉害,光是宫门后的空坪,一眼看过去都宽敞的令人有些胆寒。

  “你阿公那会,除非必要,否则连宫门都不想入,说是里头住着的人太晦气,怕沾染上那股晦气,所以我也跟着少往宫里去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还能在宫城里头跑呢。”

  虞姜听宗氏这么一说不由得一笑,“那阿娘现在觉得高不高兴?”

  “自然是高兴!”宗氏看着外面的风景,巍峨的宫阙在车里看起来越发的高高在上。但宗氏此刻心里也没往日的敬畏。

  “你不高兴?”宗氏回头过来问。

  虞姜撑着下巴,“就是觉得这地方好大,看着都觉得累。”

  “你当初不去和我一道做女冠真是委屈你这资质了。”宗氏道。

  虞姜脸颊微扬,“那可不成,我要是真去做女冠了,三郎可会把道观都给拆了。”

  宗氏听着这话,酸倒了牙根,刚想要说话,稍稍一想,又觉得这像是慕容显能做出来的事。

  车辆在宫城里慢悠悠的转,闲情逸致。

  洛阳宫经历了两代帝王的经营,规模庞大惊人,里头还有不少能人巧匠筑造的繁华园林。以前都是虞姜靠着自己两条腿走,现如今车马代步,舒舒服服的到了地方。

  “这地方以前太后领着人来过。”宗氏带着虞姜走在漫长道路上,满脸的感叹。见虞姜看她,她解释道“就是先头送出去的那个,那时候还是左昭仪,风光无二。领着内外命妇在宫廷内的园林游玩。”

  “说是游玩,其实就是来给她做陪衬的。”宗氏略有些感叹,“一趟下来浑身上下累的能散架,就别说其他的了。”

  她看了一圈身旁,“原来这里风景这么好看,我那会都没看到。”

  虞姜一手拉住她,“那阿娘这次可要好好的看看。”

  宗氏点了点头。

  皇家园林穷奢极欲,就算是南边的那些士族,出手也不一定有这边皇族的阔绰。

  宗氏看得惊叹连连,她抓住虞姜的手,“我以前日子也算是过的金尊玉贵,没想到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往的那些日子都不算什么。”

  “建邺那边,雅致是雅致,但还是比不上洛阳的大方。”

  宗氏看着园林里种着的各类难得一见的植株,又忍不住去看,“这是什么长得真好看。”

  后面跟着的中常侍满脸堆笑,“太夫人好眼光,这是新栽培出来的紫牡丹,现在还不显,等到了季节绽放的时候,富丽堂皇,世上百花不可与之比拟。”

  宗氏听了连连点头,看了虞姜一眼,她轻轻揽袖,“既然如此,那也应当送一株到我家。既然这么富贵,也要去相配的地方。”

  中常侍一愣,下意识抬头,对上宗氏的眼睛。中常侍立即低头,顺着宗氏的话就往下说,“太夫人说的极是。”

  宗氏眉目含笑点头。带着虞姜去别处了。

  “你们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自然是不能照着以往的来。”宗氏拉住虞姜殷殷叮嘱,“应当和身份相匹配的威仪,这世上多是一些小人,指望用德行那简直痴人说梦,只有这样才能看看他们到底懂事还是不懂事。”

  虞姜听着,“就是一株花的事,阿娘喜欢,到时候叫人在府里都种上。”

  宗氏抬手就敲在她头上,“谁要你弄这个了。”

  平日里这些宫廷林园除非帝后有诏令,否则宫外的人想要进来,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虞姜和宗氏逛这些地方,和逛自家后院也没有任何区别。

  宗氏随手折下一段花枝,叮嘱人给瑶光寺的废太后送过去。自从废太后权力角逐失败,被隆应逐出宫廷之后,头上皇太后的名号也一并被褫夺,在寺庙里做比丘尼去了。

  听说没了宫廷优渥供养,人老的很快,短短一段时日下来,已经认不出来原来的模样了。

  宗氏很是感叹,“希望看看这些东西,她能快些好起来。毕竟原本那么要强的人成了那副模样,给她送去这个。让她回忆起一点往日的鲜亮,也好振奋精神。”

  虞姜差点没呛到,她见着宗氏满脸的真挚和认真,原本要说的话刹那几乎全吞回了肚子里。

  “阿娘高兴就好。”

  虞姜也不打算问亲娘这到底是希望人好,还是希望人赶紧气死完事。

  她随意的就把这事给挑过去了,突然前面有中官鼓掌示意,后面的中常侍见状解释,“太夫人,相国夫人,陛下驾到。”

  “陛下也来了?”虞姜笑问。

  中常侍见状一愣,他方才那话是暗示这两位回避一下。可是这位相国夫人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他讪笑道是,宗氏笑起来,“那更要见一见了。”

  说着皇帝的仪仗已经到了,宫人抬的小辇上坐着个孩童。

  小皇帝看向虞姜和宗氏两人,让宫人把辇停下。

  “你们是何人?”

  小皇帝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其他人了,隆应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出现,孩子的记忆也就那么一点点,对外界的变故有所感知,但只是朦胧知道,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整日里见得是中官和宫人,除了这两类人,他似乎就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

  见到两个明显面生,且衣着不是宫人的貌美妇人,他就让人停了下来。

  “妾是相国之妻。”虞姜倒还是给这位小陛下留了足够的颜面。

  宗氏对帝王没有太多的敬畏,她只是行了礼,然后上下打量了小皇帝几眼,“还是瘦弱了些。”

  这口吻不想是对皇帝说的话,倒像是对家中晚辈的爱惜之语。此话一出,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

  小皇帝对此也不甚在意,五岁的孩子对很多事要懂不懂,隐隐约约明白什么天子威严,但碍于年岁也施展不出来。

  他看着宗氏,面前的母女都是眉目清丽婉约出众的,看着颇为可亲。只是看着她们。

  不过他知道相国是个厉害人物,自己得听相国的话,要不然相国会生气。这些东西都是身边的中官告诉他的,时常听着,他也怕相国发脾气。

  “两位夫人是来游玩的么?”小皇帝道。

  宗氏点头笑道是的。

  小皇帝左右看看,竟然还真的打算亲自领着虞姜和宗氏在园子里走一圈。只是年纪还是小,走了那么一会就开始累,最后打着哈欠叫人抱起来去休息。

  宗氏看着小皇帝被抱走,回头和虞姜说,“要不然让阿伽进宫给陛下做个伴吧?”

  “宫里能和陛下作伴的人也不多,年纪合适,身份合适。真的算起来,还真的没几个。”

  “这听上去倒也不错。”

  虞姜笑道,“洛阳里阿伽的玩伴也没几个,同族的大部分不在洛阳,和表兄们又差了那么一点,玩不到一块去。”

  “重要的是,在陛下身边呆的时日久了,情谊可以放在一边,到时候阿伽长大一些身上封个什么名号也好他顺理成章。”

  天子近臣远远比旁人更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有时候面上的功夫哪怕看着只是表面功夫,也是要做一做的。

  这点虞姜自然也想到了,“回去就和三郎说一说,安排一下。”

  说罢,母女俩再逛了会园子就启程回去了。还没到家门口,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窦家的小娘子前来拜见。

  窦家人都死了大半,这个时候还能上门拜访的,自然是慕容显同母异父的妹妹。

  其实同母异父,若是相处的好,也能和同父同母的妹妹一样。但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虞姜让人把窦婉给请到府内,宗氏回来就忙着找外孙。虞姜安排好宗氏,自己去内堂见窦婉。

  她和窦婉并不怎么来往,哪怕以前见过,再见面的时候虞姜只能靠服饰来认人。

  窦婉面对虞姜颇有些心虚,尤其这次还是有求于人。好在眼前这位夫人没有算前账的意思,拉着她下来好生一番安抚,几乎将她这段时日所有的衣食起居都问了个遍,问完了她,又把繁阳大长公主问了一回。

  窦婉答完,颇有些难以招架,口干舌燥。

  虞姜在一旁看着,瞧出窦婉此刻的窘迫,恰到好处的给她送上温热的茶汤,让她润润喉。

  “窦娘子也知道,我们一直都很想去探望大长公主,可是……”虞姜没有说下去,只是叹气。

  窦婉很有眼色的道,“阿娘年岁大了,性情执拗又有些糊涂。我会极力劝说阿娘。”

  虞姜不指望慕容显能和繁阳好到什么地步,只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说而已,她看了一眼窦婉,窦婉触及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垂首。

  虞姜抬手让婢女取出一个盒子来,“窦娘子和三郎同母异父,说起来,说关系,的确应当是要比旁人要亲近一些。”

  说着,她把婢女送过来的盒子放到窦婉的手心上。

  窦婉前来,在心里想过无数个可能,但眼下这个不管如何都没想到。她体会过世态炎凉之后,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得高位者的青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眼下看来,至少她还有交好相国夫人的可能。

  虞姜见到窦婉眼圈红了,嘘了一声,点了点眼下,“年轻小娘子还是不要哭,要是把眼睛哭肿了到时候还要热敷,多麻烦。”

  她扶住窦婉,言辞里满是感叹,“以后若是有空闲,可以多多来。”

  窦婉眼圈发红,有了几分哽咽。

  慕容显回来的时候听了虞姜的话,他眨眨眼望着她,虞姜被慕容显看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显回来就把身上的衣袍给换了轻便一点的常服,他一手撑着下巴,“我发现阮阮对谁都很好,而且都比我好。”

  这就说的很没有道理了,虞姜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这怎么说的,我有这么厚此薄彼么?”

  这是一定要说清楚的,要不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慕容显给扣了这么一顶帽子。

  “都这么久了。”慕容显看着她,“阮阮都没有亲近过我了。”

  虞姜望着他,神色里满是一言难尽,她伸手搂住慕容显的肩膀,他抓住机会双手反向的往她腰上一抱,这下可好,她整个人倒是全数落到他怀里了。

  “你这话我可担不起。”虞姜凑近了,话语里可听到她言语下的调笑,“你难道和窦娘子是一回事?”

  慕容显见到近在咫尺的红唇,嘴唇翕张了两下,两眼发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姜纤细的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温柔的抬起他的下巴,“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方才不是很能说么?”

  她凑近了,戏谑的问,“难道舌头被狸猫给叼了?”

  慕容显睁眼就可以看到她散发着柔光的脸颊,眉梢眼角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风情。慕容显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火在烧,一把心火烧的他立即就要吻过去。还没碰到,就被纤纤细手给一把挡住了嘴。

  “干什么呢,正经点。”虞姜笑道。

  慕容显被她捂了半张脸,也就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那两只眼睛也满满都是戏,很是无辜的眨了眨,随即虞姜感觉到掌心里传来了一股濡湿的痒意。

  虞姜望见慕容显的眼底里起了些笑意。

  不等她有所表示,慕容显手臂整个圈起来,两人跌在床榻上。

  “这个时候,正经不起来。”慕容显低头笑道。

  虞姜嗤笑,“不说我对窦娘子比对你好了?”

  慕容显头压的更低,“那阮阮告诉我呗。”

  “她没了父兄,阿娘又不怎么管她,一个小娘子为了自己的前程奔波有些可怜。”

  慕容显嗯了一声,“她也的确不走运。”

  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神色缓和了些,“那就让人多照看她一些。”

  说完,他精神奕奕的看向虞姜,“现在到我们俩了。”

  话语落下,两人滚在了一块。

  过几日,虞姜让人给窦婉暗中送去了些许礼物,算是表明了自家态度。另外慕容显也把阿伽送到宫里给小皇帝做陪读。说是陪读,其实就是玩伴。虽然阿伽也年纪小,但还好不是差的特别大,都能玩到一块。

  两人在宫里一块读书,除了每几日阿伽要回家之外,和小皇帝吃穿都在一块。消息传出来,繁阳笔下的字写坏了。

  她看着黄麻纸上写坏的字,良久没有动静。

  “看来,他是要下定决心篡位了?”

  旁边的女官听了吓得半死,却还是强撑着挤出笑,“大长公主这话怎么说的,相国如今一心辅佐陛下,忠心耿耿啊。”

  繁阳脸上都带了点讥讽,她一眼看过去,言语尖锐,“你眼睛长头上难道是瞎的么,他都把儿子安排到陛下身边,还能是什么忠臣?身边的人甚至连伴读都是他的人,陛下一言一行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内。”

  繁阳说着就笑了,她看过去,“我送的书信都送出去了?”

  女官见繁阳主动转移话题,求之不得,点头道,“已经送出去了,几位大王说,到时候会来赴宴。”

  繁阳在宗室内辈分较高,又有一个权臣儿子,她发请柬请人来赴宴,其他人自然能来的都来。

  她请的人都是宗室的人,宴会上繁阳坐上座,在她面前,众人是不好喝酒的,只能在聊过那么两三巡之后,突然听到繁阳冷不丁的开口问,现在朝堂有饿狼窥探朝纲,不知道有人可否为国除害。

  来的人谁也没有料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顿时面面相觑。

  繁阳看了一下这些子侄们惊讶错愕的面,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瞬间场面上有片刻的宁静,众人下刻又活络起来,他们纷纷站起来给繁阳祝酒。

  谁都当做没有听到方才那话,一场接着一场,繁阳原本笑盈盈的脸色在一众子侄们一轮接着一轮的祝酒里变得铁青。

  主人如此,宴会自然是无法进行下去了,繁阳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由头匆匆结束这次家宴,赴宴的宗室听说之后求之不得,也纷纷离开。

  前段日子才死了不少人,再加上隆应动手杀的那些,宗室里几乎人丁单薄,活下来的人经历了两场血雨腥风,都得夹紧尾巴做人。这位长辈自己是权臣的亲娘,就算事情败露,做儿子的也不会真的把亲娘如何,但是他们这些人就说不定了。

  就算真的有那个心,也要小心谨慎,哪里能够这么当场说出来。

  前来赴宴的人都散去了,原本的热闹也逐渐散去。繁阳坐在坐床上过了好会,她伸手扶住额头,“看来只有我自己来了。”

  幔帐后,隐约有人影浮动。

  慕容显坐在坐床上,他已经将自己手上的环首刀擦了不知道多少次,刀身寒光闪耀,照出他原本的面庞。

  虞姜从刚开始听的震惊到如今的无话可说,她看向慕容显,毕竟繁阳冲他来的。

  虞姜让送消息的人退下,看向他,“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显听到她的话语,这才醒过来一般抬头看她,“怎么办?”

  “倒是比以前胆子大些了。”

  慕容显的话颇有些答非所问,虞姜也不急着问他要怎么办。

  “再等等,”慕容显复而低头下去继续擦拭环首刀,“看看,再看一看,”

  他的眼神完全落到了自己手中环首刀上,刀身上清晰的映照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慕容显母子之间的事,她打算让慕容显自己去处理。母子之间再如何还是母子,就算要有什么举动,那也是他们母子自己动手。她哪怕是他的妻子,也不合适开口。

  “看看。”

  慕容显道。

  虞姜疑惑的嗯了一声,慕容显的眼睛紧紧的盯在刀身上,刀身清晰照出的那双眼睛里全是肃杀。

  原本对慕容显深恶痛绝的繁阳,对这个儿子也逐渐有了些许好脸色。慕容显也十分上道,顺着亲生母亲递过来的梯子就往下爬,亲自到公主府上,对繁阳嘘寒问暖,亲自照料了一段起居。

  眼看着母慈子孝,到了繁阳过寿的时候,慕容显亲自去给母亲过寿。

  繁阳看着慕容显站在面前给自己作揖,只是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拿起放在一旁的金壶,婢女给繁阳面前的水晶杯内注入酒水,回身给慕容显斟酒的时候,借着广袖的遮掩,迅速按在了酒壶梁上的机关。

  这酒壶里暗藏天地,内置一条隔板,一边是平常的酒水,另外一边是加了料的。只要轻轻按下提梁就能切换。

  慕容显见到婢女把倒好的酒觞递过来,一手接过,他抬眼看着繁阳一口饮下面前的酒水。繁阳放下手里的酒杯,面上含笑看向慕容显。

  慕容显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水,面上神情颇有些诡异莫测,他看向繁阳,“阿娘当真想要儿喝?”

  繁阳笑道,“今日可是我的生辰,若是不喝,那就是你这儿子的心不诚。”

  慕容显抬头看她,“阿娘真的要儿喝下去?”

  繁阳面上的笑意略有些褪去,浮现了几分不耐,“怎么,你来替我贺寿,难道连杯酒都喝不得?”

  “那倒不是,”慕容显看向繁阳,他作势抬手,手里的酒觞一松,酒觞掉到了地上,内里的酒水顿时洒出,这时候一条狗蹿了出来,不知道渴了多久,一上来对着地上的酒水就迫不及待的舔舐。

  只听到一声悲鸣,只见到狗口吐白沫在地。

  繁阳如何都没有料想过还有这么一场,她脸色煞白,盯着慕容显连道了几声“你”。

  慕容显看了看左右,今日来的宾客并不算多,就算有来的,也是他手下人。

  “阿娘难道不奇怪,为何阿娘过寿,来的人却配不上阿娘如今的身份?”慕容显问。

  繁阳自然注意到了,但是来的人少,她心中有疑窦,也不会因为这么一桩小事而停手。

  “我连妻儿都没有带来,”慕容显看她,面上的神色极其古怪,一时间根本分不清那神情到底是悲怆还是讥讽。

  “你早知道了?”繁阳嗓音尖锐,她从坐席上站起来。

  “只要阿娘你稍稍留意一下,也应当能猜到了。”

  繁阳环顾左右,左右此刻都已经把头给深深的垂了下来。

  “你——刺探我的消息?”

  “只是担心阿娘回不顾自己的身体,知道这个,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慕容显面上那难以言喻的神情逐渐褪去,化作了一片平静。

  “看来是有人挑拨我们母子。”

  繁阳不等慕容显说完,发出大笑,“有人挑拨?你我之间还需要什么人来挑拨?我只恨当初生下你的时候,不知道你今时今日竟然有窥探神器的野心,若是知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掐死你!”

  慕容显看了一圈周围,周围的人早已经很有眼色的退下,只有母子俩人。

  “窥探神器?”慕容显笑了,“我倒是有让小家伙给我赐九锡的念头,但还不到时候。”

  慕容显笑看繁阳,“现如今时机不成熟,”

  繁阳眼神恨不得生剥了他,慕容显眼里原本的那点温情已经全部褪去,“阿娘难道觉得很奇怪?”

  “乱臣贼子。”繁阳怒道,“到时候人人得而诛之。”

  慕容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在他毫不收敛的笑声里,繁阳脸上的怒色越发的浓厚。

  如今这情形,她说的那些话在慕容显看来,根本就是笑话。

  “阿娘觉得,想要杀我的那些人,还真的是什么忠臣?”

  繁阳咬牙,“难道不是?至少比你这个意图篡位的反贼强!”

  “那可叫阿娘失望了,那些想要杀我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想要坐上我这位置的。不管是那些刺史都督,还是宗室,都是和我一样的人。哪怕我真的死了,爬上来的人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阿娘该真的睁开眼好好的看看这世上,这世上从来都不是阿娘以为的那样。”

  “更何况——”慕容显的话语更加的尖锐刻薄,“真正把元氏的江山给弄丢的人不是我,而是元氏自己丢掉的。”

  “你胡说——”繁阳尖叫。

  慕容显冷笑反问,“我胡说?”

  “是我把漠北的柔然人放进来的?”慕容显反问,“阿娘可知道,朝廷下令让柔然人南下镇压镇兵,让边关化为废墟,庶民受尽屠戮抢掠。这是我干的?”

  “朝廷干的可不仅仅如此。阿娘还打算听么?丧尽人心,可不是我推着朝廷干出来的,是朝廷自己一代接着一代不停的自己做的!”

  “那又如何?朝廷也是为了安定江山着想,反贼不平,何以安定天下!”

  “那群反贼是怎么来的?”慕容显看繁阳的眸光颇有些古怪,嘴角也不由的浮现出几丝的嘲讽,“他们世代戍守边关,真当他们生来就是头长反骨?”

  “不管阿娘愿意不愿意睁开眼看看世上,这天下已经不是元氏能够镇得住的了。”

  慕容显不想再和繁阳争论下去,和她说话,简直无异于对牛弹琴。

  “再道一句阿娘不愿意听的话,想要成就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天时。倘若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时机,我也不会到如今的地位。”

  慕容显见繁阳面上的怒容越发浓厚,他挑了下眉,退后一步,“我们母子一向其乐融融,阿娘会这么做,那都是受到了身边人的挑拨再加上还没从丧夫丧子的悲痛里走出来,神志不清。”

  他手按在腰上,唇角挑着一抹笑,“所以阿娘日后好好在公主府里好好休养,窦娘子的事阿娘也不用担心,儿会好好照顾她,替她谋划一份前程。”

  繁阳脸色剧变,她扑上来,“你要软禁我?!”

  “阿娘,成王败寇。这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慕容显冰冷的注视抓住自己不放的母亲,“如果真的把我毒死了,阿娘觉得自己有定下乾坤的本事?不过是当初隆应死后的事再度重现。”

  “现如今阿娘失算了,那么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罢,慕容显掉头离开,把繁阳甩在后面。

  外面杨女史正等着,见到慕容显出来,立即低头。

  “大长公主伤心过度,以至于得了失心疯,你去挑一些安静的人来侍奉,不可让大长公主再见外人,以至于再次触及心病。”

  杨女史跟了繁阳大长公主二十多年,这段时日繁阳身边的消息也是她送到慕容显府上的。

  此刻听到慕容显的话,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留了下来,不必和其他人一样落了个生死不明的结果。心下一松。

  “是。”杨女史跪伏在地,额头压在交付的手背上。

  虞姜坐在坐床上,她耐心的带着阿伽看长长的卷轴。卷轴上描绘了各种上古传说,鲜亮的图画是这个年岁孩子最喜欢的,远比师傅们教的那些字要有趣的多。

  沉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阿伽呀了一声,“阿爷回来了。”

  虞姜抬头去看,发现慕容显已经从门外大步进来,慕容显眼圈发红,他看到坐在坐床上的阿伽,定了定柔下嗓音道,“阿伽去别处玩,阿爷和阿娘有话要说。”

  阿伽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和乳母到外面去了。

  孩子一走,虞姜就被慕容显整个抱在怀里,他的力气有点大,甚至于她都有些喘不过气。

  “我只有你和阿伽这两个亲人了。”

  虞姜听后,已经明白了。

  她没说话,也不好说话。

  慕容显抱了她好会,一直到她骨头都有些痛了,那股劲道才慢慢的放开。

  “罢了,我也早已经预料,只是没想到她真的能下手。”慕容显略带点嘲讽,他笑着摇了摇头。

  虞姜手掌放在他的后背上,慕容显道,“她是我阿娘,她对我没有母子情,我不会对她如何,但是从此之后,她就好好休养,我也会尽儿子该尽的本分。”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虞姜依旧保持沉默,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声的将他所有的情绪全部包容。

  “我和你,还有阿伽。才是真正的一家子。”慕容显道。

  虞姜听了,“还有伯父,其他族叔呢。你都忘记了?”

  “他们不一样。”慕容显解释,“他们是我的长辈,是我该尊敬的人,其余的族人,若是有本事,我也会任用。可是真的休戚相关,却只有我们三人。”

  这才是他的爱人亲人。

  虞姜轻笑,她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慕容显心底那些悲愤随着她这话彻底的消弭。

  繁阳大长公主病了,病得彻彻底底。洛阳之前有不少人都羡慕她的好运气,有一个那样的儿子,只要这个儿子还在那个位置上,不管将来前景如何,她都是天大的荣华富贵没得跑,比以前还要更加风光。

  洛阳里许多人都羡慕她这运气,谁知道还没多久人就病了。有人倒是想要去探病,不过公主府上有人把守,说是这病需要静养,可不能劳累了。

  于是众人有劲也没地方使,只能这样了。

  洛阳的日头渐暖,慕容显带着一家子出去踏春。明媚的阳光让人周身暖的几乎想要融在里头。慕容显让人牵来新得的两匹西域良马,让阿伽自己单独骑坐一匹,自己和虞姜骑一匹。

  “难道就两匹没有了?”虞姜问。

  “因为我想和阮阮多处一会。”慕容显连遮掩都没有,直接了当。

  牵来的马是一匹健壮高大的白马,体格矫健,看上去就不像个脾气温柔的。

  “这可是洛阳里独有的几匹,除了宫里供给陛下的,也只有我这里才有了。”

  虞姜瞥了一眼,“既然如此,那还不让我试试?”

  慕容显扶住她的腰,双手用力,带着她上了马背。等她稳稳当当上了马背之后,他才翻身坐到她身后去。

  洛阳暖日里的风景很好,尤其郊外,树木葱葱郁郁,再加上游人,格外的喧闹。

  “好久都没有这样了。”虞姜感叹。

  慕容显在她身后笑眯眯的听着,“其实比起当年,还是差了不少。我和他杀的人不少。”

  洛阳经历了清洗,也的确不如当初她刚刚来的时候那么繁华。但听慕容显自己主动提及,虞姜还是有些意外。

  她看向身后的慕容显,慕容显看到她投来的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大,“是我做的又有什么不承认的。”

  他手臂圈在她的腰身上,并不紧,但是也结结实实,半点都没有放开过。

  身后的男人目光专注的看她,看得她颇有些不自在。

  “你看什么?”

  “想起当初你在江面上的模样了。”慕容显道,“感觉这么多年下来,你和原来不一样了。”

  “都已经有了孩子,还能一样?”虞姜屈起手肘就往后捅了捅,“你如今也是跺跺脚地面都要跟着抖三抖的人物。”

  “我不是说这个,”慕容显话语里略带点无奈,“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

  “我是说,阮阮比初遇的时候更美了。”

  他一张嘴简直含了蜜,“和当初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了。”

  “所以我更喜欢。”

  慕容显叹了口气,叹出的那口气里千转百回,“这可怎么是好,别人都说夫妻这回事,长久了,就是一起结伴。要说有多喜欢,也已经消磨干净。但是我这么年下来,反而越来越喜欢你。怕不是一辈子出不来了。”

  虞姜刚想要说话,又听他道,“一辈子出不来又如何?越是喜欢你,每日看到你,我便开心的厉害,日子过的反而更舒心。那就一辈子不出来吧。”

  “话都教你说完了。”虞姜放任自己完全靠在他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和他这般亲密,让慕容显受宠若惊。

  如今两人的身份今非昔比,人前多少要收敛一点,连带着夫妻俩在人前都客气了许多,但对慕容显来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又不是那种年老了的夫妻,他们依旧年轻,渴望肌肤相触相亲,这种渴望入了心,哪怕是在人前,也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慕容显和她在人前扮演有礼的夫妻,心里头早就有猫抓,想要把蒙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装模作样给撕破掉。

  他一手搂紧了她,在她耳边笑。

  那边孩子已经跑远了,比起黏着父母,他倒是更喜欢靠自己去探寻。

  这一片全都留给了他们。

  慕容显抬手折了一只桃花,亲手簪在她的发髻上。

  虞姜抬手摸了下,指尖触碰到鲜嫩的花瓣,侧首过去对慕容显笑了下。

  慕容显低头就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承受这个吻。

  “明年我们还来吧。”

  虞姜听着笑,“难道不是每一年么?”

  她回过头看他,“岁岁年年。我觉得挺好。”

  慕容显低头笑,“好,一言为定。”

  一生一世,终身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