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尘愣住,回看着梁诀。

  心砰砰跳得厉害,一股他无法觉察出来的心虚油然而生。

  梁诀的脸上并没有除了疑惑以外的其他情绪。

  好像确实只是对突然提及的陌生名字而感到困惑。

  哦对,还有自己反常的行为。

  现在再回想,楚渊竹说的那些,也不过只是些模棱两可的话。

  如果自己能够冷静一些,镇定地对待楚渊竹那些似是而非的调侃,而不是像自己方才表现的那样,楚渊竹还没说什么,就已经乱了阵脚,梁诀可能还不会觉得疑惑。

  硬着头皮,洛初尘回答道:“还好,在十方书院的关系还没有和季元洲熟悉。”

  这确实没有作假。

  在十方书院,他本就与许长临不在同一个学舍。

  而且他基本只会在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去找许长临,做完任务就找借口跑。

  许长临也是一个一心向学、目标是考取功名的学子,基本不会主动来找洛初尘。

  所以两人的关系,至少在外人看来,也就那样。

  不知道到底是谁跟舅舅乱说……

  洛初尘默默腹诽。

  梁诀听了,从面上也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相信,总之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

  他皱了皱眉。

  随着他的表情变化,洛初尘心中一紧。

  便听着梁诀道:“你的脚站了这么久,没事么?”

  洛初尘:……!!!

  他才发现自己双脚同时支撑地站了这么久!

  方才满脑子先是楚渊竹要当着梁诀掀自己的底,然后又是梁诀有没有怀疑自己和许长临的关系。

  竟然都忘记脚上传来的隐隐痛楚。

  中午楚渊竹带医师来看伤时,医师明明还叮嘱了最近是修复关键的末期,千万不能对那只腿多用力。

  洛初尘连忙把伤脚抬了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

  刚一挪动,他便觉得那伤处传来一阵猛烈的酸胀痛感,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他也怕伤势加重,赶紧单脚跳着,往前跳了两步,扒在了梁诀的手臂上。

  “痛痛痛……快扶我进去。”

  洛初尘低着头趴在梁诀的手臂上,似乎感受到头顶有气流飘过。

  梁诀没说什么,将他搀扶进了卧房,叫了涉川进来照顾。

  这一晚上太过凌乱。洛初尘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梁诀给他收好书桌上的话本和写完的经义课文……

  嗯?怎么梁诀把他帮自己写到一半的那份拿走了?

  “诀哥,诀哥——”

  洛初尘趴在床沿上,眼巴巴地往梁诀那边看。

  男人的视线穿过跳跃的烛光看过来,摇晃不清。

  洛初尘表情可怜,道:“诀哥,文章——放下——”

  梁诀摇摇头。

  洛初尘表情更沮丧了,卖惨道:“明日傍晚季元洲过来会帮我带去画学院的,这、这我怎么写得完。”

  梁诀道:“下午我已带着你整理过一篇这文章题目的脉络,如今你舅舅回来,定也会看你的功课,他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你还是我写的,到时候受罚的可还是你。”

  洛初尘:“……话、话虽如此。”

  他依旧盯着梁诀手上那一叠纸。

  梁诀抽出其中两张。

  “不能再多了。”

  洛初尘欢呼:“诀哥最棒了!”

  “我还有公文要处理,得先回去了,”梁诀把抽出来的纸张放在书桌上,“你自己看点话本,早些睡觉,明日别忘了把文章写完,我大概得晚上再来看你。”

  洛初尘知道他忙,乖巧点头:“好的诀哥,你快些去吧。”

  梁诀笑了笑,把门关上,走了。

  -

  还好晚上站的那段时间并没让脚伤再加重,不然洛初尘得被楚渊竹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洛初尘就算被骂,也会在心里嘀咕:还不是都怪你讲许长临的事情。

  养伤的日子过得实在悠闲。

  临近年关,画学院布置的课业也少了很多,洛初尘便更有时间坐在屋子里看话本,画小画。

  可能也是将近年关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楚渊竹和梁诀都比起之前忙了许多。

  白日基本见不到人影,只有晚上会偶尔来看看他。

  比之前无聊了太多倍。

  将近过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医师在查看洛初尘的脚伤后,宣布基本恢复如初,可以下地行走了。

  洛初尘恨不得跳起来原地蹦两圈。

  恢复人身自由了!yes!

  随即才意识到,恢复人身自由指的是——要回画学院继续上课。

  毕竟他修的是病假,哪有病好了还不去上学的道理。

  松懈了这么大半个月,再回到画学院读书,洛初尘的心情就比之前丧气多了。

  更何况这一休半个多月,学院内的同窗也对他起了一些风言风语。

  好生动作了一番,洛初尘放了课,走到马车旁撩开车帘,垂头丧气的神态就一停,差点被吓一跳。

  里面竟然坐着一身便服的梁诀,手上拿着他上学路上丢在马车里的话本翻看。

  这还是梁诀第一次来接他放学。

  洛初尘的心情好了些,虽然也不多。

  他嘟嘟囔囔地上了马车,在梁诀的身边窝好,又魂不守舍了好一阵。

  就算是个傻子坐在他旁边都能觉察出不对劲了。

  车夫驾起马车,在车轮咕噜噜的声音伴奏下,梁诀放下了书,有些无奈。

  洛初尘的脸被轻轻捏了一下。

  梁诀问:“怎么了?今日课程太多了么?”

  洛初尘哼了哼,“没有。”

  梁诀问:“那……是有谁得罪了我们小侯爷吗?”

  他声音一转。

  洛初尘:“有吧。”

  梁诀挑了挑眉,道:“愿闻其详。”

  洛初尘瞥了他一眼。

  两眼。

  “那我说了哦?但先说好,如若你听完今天发生的事,不站在我这边,你就给我下马车去。”洛初尘十分谨慎。

  梁诀失笑:“我何时没站在你这边过?”

  洛初尘心说,反正季元洲今日就没站在他这边,反而有些犹豫地同自己说,他认为这种情况可以谨慎一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画学院内一向有几位学子对洛初尘不太看得惯。

  洛初尘身份已是侯爵,加之是殷子坤的关门小弟子,加上人乖嘴甜,哪怕是被抽到自己不擅长的经义问题也能在教习那儿过关,早就有人在暗中对他说些酸话。

  左右不过也就是些他入学途径不正,教习也就是看中他的身份和师父才对他这么好之类云云。

  洛初尘从不会把这些放心里去,但奈何这次他休假休了大半个月,便被人抓住了他们自以为的小辫子。

  在下午画画的时候故意来挑衅,还毁了洛初尘下午的山水画作业。

  “嗯?那你怎么处理的。”梁诀问。

  洛初尘:“总之就是……我说了些话惹怒他……他想把我推水塘里去,我反手把他推下去了。告到教习那儿去时,我还顺带揭穿了他画作抄袭别人作品的事儿,现在他还在教习那儿受罚抄书挨手板呢。”

  说完,洛初尘偷偷窥着梁诀的反应。

  梁诀捏了捏他的脸。

  “做得好,也不好。”

  洛初尘一下子像被戳扁了的气球,小声问:“哪儿不好了?”

  梁诀道:“不该激怒他让他推你。你身体不好,他万一真把你推水塘里去,染了风寒,回头又生病个十天半个月,还怎么上课?而且如果他真的让你生病了,你舅舅和我可能都会以权谋私去罚他,届时他应当都不止是受抄书挨手板这些罚法了。”

  “……”

  洛初尘心里又蓬起来了,哼哼着道:“我倒也没那么爱上课……”

  梁诀问:“正好今日事情结束得早,近几日朝廷事情太忙忽略了你,城南新寻得一处养马场,要不要跟我去骑马玩玩?”

  洛初尘眼睛一亮,想起腿好之前那段热衷于骑小马的日子,连忙道:“好啊!”

  寸土寸金的京城内,能有这么大一块养马场的地,简直太过于难得。

  这养马场看起来是开给贵族名仕的。洛初尘跟着梁诀入内,发觉跑圈的地上都长着茂盛的软草。

  梁诀似乎早就同这儿的小厮提过此事。小厮一见他俩,便笑着迎上来,不消多问,直接引他们去取了马。

  前几圈的时候,洛初尘坐在马背上,梁诀牵着缰绳带他找些感觉。

  洛初尘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看着前面梁诀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冠。

  梁诀回头。

  洛初尘笑眯眯地道:“你这样好像我的马童哦。”

  这话有些许的冒犯,但这马场内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人能听见如今风头最盛的武将被评价像个马童。

  梁诀闻言也只是笑道:“如若那年我入侯府时,没什么志向,应当现在就是你的马童吧。”

  “诶,你这么说,就是以前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咯?你都没同我说过为何要入伍当士兵呢。”洛初尘第一次听梁诀说起以前的志向。

  梁诀好像是开个玩笑一般,随口道:“因为不想以后只能当你的马童。”

  洛初尘愣了愣。

  但这话也可以做他解。

  梁诀又道:“我对你今日的做法,还有一个看法,你想不想听?”

  洛初尘的注意力被引开,问:“什么看法呢?”

  梁诀回头望了他一眼,道:“有些惊异吧,你我相处的时候,这些为你出头的事,一般都是、也本都是由我来做的,但没有想到你自己也能够这样妥善地解决宵小之辈。”

  洛初尘乐道:“那我在别人面前都可厉害了,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梁诀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不过心中总有一些失落吧,怕你以后不需要我了。”

  洛初尘:“……”

  他被梁诀这句话说得怔在了原地。

  心里好奇怪。

  比如……比如这话应该是自己说的吧,会担心梁诀更熟悉自己的朋友,担心梁诀认识别的人以后不来找自己。

  因为一直都是自己更需要梁诀的样子。

  原来梁诀也重视自己到这个地步吗?还会担心自己不被需要?

  而且梁诀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突然讲这么直白的话,不做平日里的闷嘴葫芦了?

  洛初尘思绪百般变化,想不出个答案。

  他们已经绕着马场行了两圈,小厮将梁诀的马也牵了过来,还是那匹熟悉的照夜白。

  照夜白对洛初尘的位置打了一个响鼻。

  梁诀将洛初尘的缰绳松开,自己翻身上马,道:“一起骑快一些试试吗?”

  洛初尘:“我这匹小马哪里比得过你那照夜白……不过,好吧!”

  梁诀笑道:“要不要来个什么赌注?”

  “赌注?”洛初尘被引起了兴趣,他不知道今日梁诀到底想做什么,便好奇地看着他,等个答案。

  梁诀道:“我听副官说,今日城中开办起了庙会,晚上还会有热闹的夜市,如果我赢了,你陪我去逛一次庙会,怎么样?”

  洛初尘道:“这个可以!哎,那我这不是不输不行了吗?我也想去庙会玩。”

  梁诀勾着嘴角,道:“尽力就好,三圈定输赢。”

  洛初尘:“嗯!”

  洛初尘捏住缰绳,平稳呼吸,回忆着之前冬猎时梁诀教给自己的那些技巧,夹住马肚子,让马小步跑了起来。

  ……

  结局毫无悬念,是梁诀赢了。

  洛初尘躺了大半个月,如今跑了三圈马,已然气喘吁吁,只好让梁诀把他扶了下来。

  梁诀气息依旧平稳,看着他道:“我赢了。”

  洛初尘哼了哼,“平日也没见你如此有胜负欲过……但我陪你跑了这么久马,肚子好饿,你得请我吃顿饭,我才能陪你去庙会。”

  正说着呢,马场门口突然进来一人。

  竟是楚府的管家江伯。

  江伯看见他,笑着走过来。

  “少爷,您在这儿呢,梁将军也在,”江伯向梁诀问了好,道,“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老爷说您一定要来一起吃个晚饭,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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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上去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