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在他围着这座坟挖找了一圈之后, 很快也找出了一个已经沤得有些烂了的布包, 打开一看, 里面同样是一只石敢当。

  他随后又在旁边几座坟头挖掘寻找,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挖出了十几只同款石敢当。

  这片坟地里的荒坟有数百个之多, 肖越宁没有办法一一看看,但随便猜猜也知道, 剩余的每一座坟里,只怕也都埋着这玩意儿。

  他把自己新挖出来的石敢当,和先前那两只放在一起, 十六七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石身兽首泰山石聚在一起,场面看着颇为喜人, 但只要一想到它们的出处,肖越宁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这个村子里的人, 居然在别人的坟里埋石敢当!这是要把这些孩子的魂魄都镇住的意思吗?这伙人究竟是在葬同村人,还是葬仇人啊?

  但转念又一想,他们都拿自己村里孩子的尸体去喂邪神了,会害怕对方化为怨灵报复也是正常的……不过这种做法也还是太绝了,这么阴损的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村长那老东西想出来的。

  肖越宁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地上那堆石敢当, 开口向闹哄哄的直播间网友们问道:“老铁们, 你们也看到了,我在这片坟地里挖出了许多石敢当。这块坟地,据说是村里夭折孩子们的集中埋尸地, 但那些村民却往他们的坟头埋石敢当……要知道石敢当是镇鬼驱邪的法器啊!对此,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肖越宁直播间里的人气却仍旧空前高涨。

  虽然在刚刚的直播中,怪物吃掉尸体的画面被肖越宁有意识的遮挡了,并没有拍到。但只凭着刚刚结束的诡异葬礼,现身坟地的神秘怪影,以及这些从坟里挖出来的石敢当……也已经足够离奇和吊人胃口了。

  弹幕:

  “这鬼村真是名不虚传,这都是些什么诡异的丧葬习俗啊?夭折的孩子就算无法好好安葬,也不应该被镇着吧?”

  “我倒是听说过一种迷信说法,说是早夭的孩子严格来说不算是来父母家投胎的,而讨债鬼托生,来给家里捣乱的……会不会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要这样对付他们?”

  “不是这样的,我听说是因为没有顺利成人就夭折的孩子,特别容易心成怨恨而变成怨鬼。村民估计是怕这些孩子真成了鬼,所以才要在他们坟里埋石敢当的吧?”

  “有什么好讨论的,这可能就只是B市那边的风俗。”

  “回楼上,我就是B市的,我老家距离阴魂镇不太远,但我们那里可没有这种说法。我们那的小孩子如果早夭,虽然不会大操大办,但还是会找个地方把他们好好下葬,更不会往坟里放什么镇鬼的东西!不然那不是在害小孩子不得超生吗?……”

  “是啊,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吧?这个村子里的人还真是诡异,这都是什么狗屁习俗啊,真不愧是叫阴魂镇呢……”

  ……

  网友们并不像肖越宁一样拥有APP,提前知道村民们祭祀邪神的事情。

  他们只会把直播中的种种诡异见闻,当成是当地的一种独特的风俗,而不会认为村民们对这些逝去的孩子心怀恶意。

  肖越宁当然不会跟他们解释,他任由网友们讨论不休,自己却找了个地方,把地上那十多个石敢集中埋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也不敢再在原地停留,生怕那些村民再杀个回马枪发现了他。

  寻着小路回来村里,整个村庄仍旧安静一片,村长和那几个青壮应该已经各回各家了。

  肖越宁正打算回自己借住的大爷家里,冷不丁眼前一个小女孩模样的红影子在眼前快速闪过,带起一阵阴风,转眼间却又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肖越宁被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红色身影已经不见了,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追了上去。

  转过街角,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果然又出现在了前面,它像是在故意引路一样,见他追了过来,就又一闪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肖越宁一路追着红影在村子里穿行,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惊动村民,奔跑的时候都尽可能的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那影子一路引着他,最后停在了一个非常普通的院子门口,随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小院院门大开,里面隐隐有微弱的亮光传出。

  肖越宁走到院门口,悄悄伸头往里一看,随后怔了怔,他认出眼前这座小院,居然是白天死了孩子的那个女人的家。

  红影子居然把他引到了这里,是想做什么?

  肖越宁看到院内关着女人的小屋门口,此时正挂着一只眼熟的白灯笼,屋子的房门打开着,门内隐隐有说话声传出来,间或还有妇人的哭泣声不时响起。

  肖越宁觉得非常好奇,这个村子里的人明明十分惧怕夜晚,一到了晚上,除非必要否则坚决不出门,就比如他借住那家的大爷就是如此。

  那现在这个半夜跑来女人家里,正和她说话的会是谁?

  难道是村里人怕她想不开,所以来劝解的?

  怀着满心疑问,肖越宁轻手轻脚的走进这座空荡荡的小院,慢慢接近那间不断有声音传出的屋子。

  等走近了一些之后,他渐渐的就能听到屋内人在说什么了。

  只听死了孩子的女人正声音激烈的说道:“我孩子没了!我也没活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把那神像砸了,我告诉你,我豁出去了!我知道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我……”

  肖越宁听到这里只觉得心砰砰直跳,立马竖长了耳朵等着接下来的话,他觉得这女人要说的话似乎非常重要,应该是关系到了邪神的某个秘密。

  只是女人话还没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立马厉声呵斥了她:“你要死!快闭嘴,要死也别拉上我!”

  他说完这句还不放心,又语气森森地低声威胁,说:“你再敢胡说一句,我现在就去叫人,横竖你不是说自己不想活了?我这就找人送你去山上伺候山神,你不是想见你孩子?去了就能见母子团圆了……”

  这苍老男声说出来的话阴恻恻的,还带着种咬牙切齿的恶毒,让人毫不怀疑的相信,他是真的会干出他嘴里所说的事,一下子就把哭闹中的女人给镇住了,她的哭声也因为恐惧而渐渐止住。

  屋子里静寂了几秒钟后,苍老男声这才低低哼了一声,似乎是对自己所说的话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

  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话头一转,竟又缓缓开口安慰起人来:“……我知道你孩子没了,心里不痛快,可你怎么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靠着山神,你一个寡妇人家,能好好的把孩子养大,送他上学吗?既然你家孩子摊上这个事,那你也只能认命。不然又能怎么呢?你也不想想孩子他爸,他不就是因为背弃了山神,试图从咱们村里逃出去,最后才弄丢了一条命吗?”

  肖越宁这时已经通过声音,慢慢的把这个正在说话的人认出来了,这是村长。

  没想到这老头这么有精神,前脚才刚离了坟地,后脚就又来找孩子的母亲做思想工作了。

  女人听村长的声音和缓了一些,她因为被威胁要被送给山神的恐惧,也就跟着减淡了一些,又开始低声抽泣了起来,低低的说:“可是,我的孩子没了,我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啊?呜呜……”

  村长有些不耐烦地说:“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你孩子虽然没了,但你不还活的好好的吗?咱们的村子是被神明眷顾的,只要不做背弃山神大人的事,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你家娃儿没了,指不定山神就要补偿你……”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接着说:“你还记得孙婆婆吗?她年轻的时候,孩子一连死了六个,她不比你苦?但是那又怎么样?山神补偿了她,让她没病没灾地活到了137岁。你看看这十里八乡的老人,有几个能比她更有福气的?这还不够?”

  女人的哭声却仍旧没有停止:“可那又怎么样?我没有孩子,等我老了谁来照顾我?还不是干等着熬日子?”

  村长哼了一声,硬梆梆地说:“只要你老老实实不惹事,村里总会有你一口饭吃。”

  女人又抽泣了一声,却没有再开口,也不知道是仍旧不情愿,还是已经同意了。

  肖越宁听到这里,知道这场对话基本已经结束了,他蹑手蹑脚的从屋子旁边离开,转身出了院门外。

  果然,他前脚刚从这个小院里离开,后脚村长也已经提着灯笼出来了,那刚死了孩子的妇人跟在他身后,一边低头抹眼泪,一边送他出门,等村长离开之后,她快速关了院门落了锁,转身进屋。

  很快,她家的院子也和这村里的其他村民一样,再次变得静悄悄的了。

  肖越宁躲在一旁,远远的看着村长提着那只白灯笼,朝着自家的方向走。

  这老头儿头发苍白,脸上的皱纹干巴得仿佛风干了的豆腐皮,双目浑浊,脸上的老人斑更是一层叠着一层,如果光看外貌,肖越宁感觉他的岁数起码九十岁朝上。

  但偏偏他走路的姿态却是腰板挺直,腿脚也利索的很,半点不像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

  这个村子里的老人格外的多,其次是中年人和青年人,孩子最少,几乎已经到了凤毛翎角的程度。

  白天肖越宁在村子里逛的时候,也见过许多和村长差不多情况的老人。他们全都是看脸感觉十分苍老,但看身子骨却又十分硬朗,就跟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似的,让人觉得他们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

  所以,这就是邪神给予这些村民的福利?无视不断夭亡甚至沦为食物的孩子,只顾自己长寿,这种福利也是怪可怕的。

  无论是被供奉的邪神,还是付出信仰的村民,都很可怕。

  肖越宁目送着村长的身影离开后,一转身,他再次朝着村子中央的山神庙走去。

  刚才偷听的时候,他对女人气急之下所说的两句话非常在意,当时她说“大不了把神像砸了”,还表示她“知道那里头有什么东西”。

  在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村长态度一下子大变,声音也变得阴狠起来,甚至不惜出口威胁,似乎女人正在说的话,令他感到十分的愤怒和恐惧。

  那么,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是害怕女人真去砸神像触怒山神?还是在害怕她口中那个藏在神像中的什么东西?

  如果神像中真有东西,那这东西究竟又会是什么呢?他非常好奇。

  夜色沉沉。

  肖越宁独自一人穿行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朝着记忆中山神庙的方向快步走去。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带着种黏腻的潮湿感,整个村子此时安静得近乎诡异,越是靠近山神庙,这种可怕的死寂感觉就越重。

  等庙门逐渐出现在视野中之后,肖越宁这才缓缓停下疾行的脚步。

  这座山神庙看上去仍旧是老样子,没有大门,黑洞洞的门洞面朝来人大张着,显得诡异又阴森,处处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古怪。

  肖越宁知道那个疑似蛤.蟆精的怪物,此时并根本不在庙里,于是也就根本没在怕的,他三两步就跳上了台阶,打开手电走进了庙内。

  进来之后,他第一时间看向那座高高耸立在殿内的神像。

  神像还是那座神像,头顶长角的山身身披盔甲,左手持叉右手拿刀,一副威严的样子。

  但在肖越宁眼中,他却越看越觉得这神像古怪,总感觉它浑身处处透着一种诡异的味道,十分邪性。

  “算了,不管了。”

  事到如今,容不得他退缩。

  把手中的鬼刃插回腰间,肖越宁走上神台,伸手用力去推那尊巨大的雕像,将它狠狠从神台上推了下去,神像砸在地面,发出“咚——”的一连声巨响,整个身体瞬间摔得粉碎。

  而在它粉身碎骨之际,一个灰扑扑的物事直接从它的心口位置掉落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下之后静静的不动了。

  “啊啊——!!”还没等肖越宁走过去查看,后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声,那声音又尖又细,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音调,但声音中所蕴含的极大愤怒,却是无比清晰的传递了过来。

  不好,是那怪物被惊动了!

  肖越宁不敢再拖延,他跳下神台,迅速抓住了那个从神像胸口位置摔出来的物事,这东西入手后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表面极为粗糙,又干瘪,像是某种被晒干后储存的农家干货。

  疑惑的翻看着手里的东西,肖越宁看到这东西背面蜷缩在一起蹼后,才终于辨认出:这东西哪里是什么干货,这分明是一只被风干了的蛤.蟆尸体!

  “卧槽什么玩意?为什么癞蛤.蟆会被封在神像里?”肖越宁疑惑不解,但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让他思考那么多了,因为此刻他已经看到,距离神庙最近的几户人家已经继续亮起了灯。

  所以还是先跑了再说!

  肖越宁二话不说,抓着蛤.蟆干尸撒腿就要跑,可是他才刚跑没几步,就已经有村民拿着锄头朝他冲了过来。这人光着上半身,下身居然穿着条女性大花裤子,大概是听到动静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随便抓了条裤子就冲过来了,根本就没分清这裤子是自己的还是自己老婆的。

  这场面原本应该是滑稽可笑的,但是肖越宁看到男人看向他时,脸上那愤怒又仇恨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完蛋,看来这回是真要起冲突了……

  他刚要调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结果那边也有几个村民哗啦啦的涌了出来,这些人个个表情狰狞,手上还抄着家伙,显然不是想要放他安全离开的样子。

  左右出路全都被堵住,肖越宁只能干笑着后退,直到退到山神庙门口:“误会!误会啊!大家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哈……”

  他一边说,一边趁着天光昏暗,把蛤.蟆干尸塞进自己口袋,另一只手则是悄悄的按上了腰间的鬼刃。

  “误会你个蛋蛋!”最先冲过来的村民提着锄头,一脸狰狞的向他咆哮,“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山神会突然发怒!”

  肖越宁一脸无辜:“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好奇,想来参观一下这座庙,谁知道……那神像突然就倒了。”

  “神像倒了?!”

  围着他的村民们集体倒吸一口冷气,互相对视了一眼,肖越宁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盖的恐惧。

  正在此时,这些人的身后又有火光传来,有许多住得远的村民也相继赶了过来,为首的几个还举着火把,一张布满皱纹的熟悉老脸在火光的掩映下,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村长!是村长来了……”看到村长过来,围着肖越宁的几个村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微微松了一口气,让出一条道路让村长走到近前,面对面的看向肖越宁。

  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山神庙漆黑的大门,也让庙中的一片狼藉,无比清楚的映入门外众人的眼中。

  看着碎裂了一地的神像,村民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场景,全都恐惧的往后退了两步。

  “碎了!神像真的碎了!”

  村民们此刻望向肖越宁的眼神中,全是满满的愤怒和仇恨,有几个年轻人甚至眼睛赤红,握着锄头的手也蠢蠢欲动,简直像是恨不得用手中的锄头锄了他的脑袋。

  肖越宁被人集体用这种眼神望着,紧张得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要极力的控制,才能压制住自己想要拔刀的冲动。

  这种气愤无比紧绷的时刻,他要是敢把鬼刃拔出来,指不定眼前这些即将失去理智的村民就会被刺激得一涌而上,到时候他不死也得重伤。

  绞尽脑汁的想着可以让自己脱身的说辞,肖越宁试探着开口:“你们看……要不这样?你们这雕像多少钱,我加倍赔给你们。又或者,我再帮你们请一尊相同的神像回来也行啊!说实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神像这种东西,比较好奇……”

  肖越宁话还未说完,却被村长打断了。

  这老头揣着手,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着他,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外乡人,就算你想看神像,那也可以白天过来,我想我们村的人,白天的时候并没有阻止过你进庙吧?为什么是三更半夜的时候跑过来看?难道租给你房间的六叔公没告诉过你,让你半夜不要出门?”

  肖越宁猜六叔公估计就是他借住那家的大爷,他闻言干笑两声:“是这样的,我这个人呢,比较追求刺激……我这么晚过来,其实是想拍一些比较具有恐怖气息的照片,回去好跟我们的朋友们炫耀……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村长却半个字都不相信他的解释,他冷冷的盯着肖越宁,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的:“从你一进村子我就发现不对劲儿,你跟那些以前来村里游玩的小年轻一点都不一样。既不去田里头拍照,也不跟村里头买土鸡特产,一天到晚在村子里头晃悠,四处打探……不过是想着你横竖呆不久,早晚……哼哼,没想到,居然把我们的神像都给推倒了!”说到最后的时候,这老头儿浑浊的老眼都赤红了,脸色也扭曲得吓人。

  站在村长旁边的一个青年早就憋不住了,他握着手中的锄头,恶狠狠地瞪着肖越宁,叫道:“村长!还跟他废话什么?干脆直接把他捆了交给山神处置,横竖是早晚的事儿!”

  肖越宁警惕的又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想的却是:早晚的事儿?什么是早晚的事?难道和以前那些在村子里突然失踪,回来后全都变成傻子的驴友有关系?所以,那些人出事果然是和村里的邪神有关?说不定眼前这些村民还是帮凶!

  “还不快把他给我绑起来!”村长咬牙切齿的喝道,一双耷拉的老眼中满是凶狠恶毒。

  几个年青力壮的村民闻言就要冲上前来,肖越宁心中一惊,连忙抽出鬼刃指向自己面前的人,高声喝道:“不准动!谁过来我砍谁!不信你试试!”

  正打算往前冲的几个村民见他手里有刀,一时间不敢再上前,但仍旧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手中的锄头也被握得紧紧的,似乎随时会冲过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