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一下子卡了壳。
微翘的眼睛瞪的滚圆, 一眨不眨地看向谢珩。
谢珩嗓音低哑,重复道:“我不是对谁都这样。”
景然度过短暂的惊讶期后, 智商再次占领高地。
他仔细想了想, 蓦地,福至心灵。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珩反问:“你知道什么?”
景然认真:“刚才我说的话不够严谨。”他贴心道,“你洁身自好, 稳重自持,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 刚才的话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吸了一口气, 看谢珩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当初你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你对我不感兴趣, 不喜欢我, 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心生幻想,对你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他说到最后, 甚至不忘自己的人设, 垂下眼,细密的睫毛落下,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巴掌大的脸上似乎无比落寞。
谢珩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说过这种话, 但那是在许久以前的事情。
他还记得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有多嘲弄。
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谢珩的脸黑得彻底,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对面人低垂的眼睫, 按耐住狠狠揉搓的冲动。
冷静。
如果真要坦白的话, 这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从小到大, 他被谢家领养以后,以最严苛地条件规训到大,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力求做到完美。
在如此慌乱的场景下,不是最佳时机。
谢珩按耐住心中翻滚的情潮,道:“之前说过的话,不是我本意。”
景然善解人意:“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谢珩罕见地一哽,随即道:“……你还真是鱼的记忆。”
景然察觉出危机解除,又故态复萌,往后一倒,躺在了柔软的被子里,殷勤道:“你可靠就行了。”
谢珩眼眸有些深:“你难道会一直在我身边?”
景然答得很快:“当然。”
在离婚之前。
谢珩淡淡:“那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呢?”
景然理所当然:“去找你啊。”
谢珩看着他纯净的脸庞,牵了牵嘴角,转身关了灯:“睡吧。”
过了一会,黑暗中传来景然清脆悦耳的声线:“你是不是在偷偷开心。”
谢珩在黑暗中一愣,随即淡声道:“当然,毕竟对一条鱼来说,学会寻求帮助已经难能可贵。”
景然:“………”
合作商很快定下合同,出差结束,上飞机前,景然跟在谢珩身后走过长长的走道,身前人背影宽阔高大,脚步稳健,推着行李箱也依旧从容。
他觉得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和谢珩的关系上升了一个层次。就在几天前,他还在为那件事提心吊胆,但如今说开以后,反而提升了他和谢珩的关系。
他幽幽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谢珩听见后边的动静,转过头:“走这么慢干什么,还不赶快跟上来。”
景然哒哒哒小跑上前:“是你腿太长,走得太快。”
谢珩神色平静:“如果腿短,可以考虑加快一下频率。”
景然脑中灵光一闪:“还可以考虑让我坐在行李箱上。”
谢珩简直要被他的奇思妙想气笑了,轻嗤一声:“你也可以考虑坐在我的脖子上。”
景然表情有些为难:“不好吧……”停顿两秒,他抬头试探:“真的可以坐上去吗?”
谢珩:“……”
最终,以谢珩把景然摁在行李箱上为结束。
虽然一开始是他自己提出的,但是当真正坐上了行李箱,景然羞耻地差点当场抠出一栋大别墅来。
他的身体不断后缩,甚至想伸手捂脸,谢珩垂眸,看着他毛绒绒的发顶,以及和自己腿间的危险距离,喉间一顿:“别再往后退了。”
景然闻言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这个诡异的姿势正对谢珩的腿之间,在看清楚是什么狗,霎那间,脸上被逼出一抹薄红,倏地转过头去。
热意漫上耳根,谢珩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嘴角。
登上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景然迫不及待地飞进家门,然后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一跤。
谢珩蹙紧眉,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低斥道:“跑什么跑?这栋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跑这么快?”
景然借力站稳了,还有些晕乎乎:“有一个。”
谢珩:“什么?”
谢珩还未反应过来,景然被拎着衣领,双手在身侧上下扑腾,发出了“啾啾”的声音,然后投去了希冀的目光。
谢珩:“你在家养鹅了?”
“……”
景然进了屋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狗蛋儿,恨不得隔着笼子和它贴贴。
可惜狗蛋一如既往的高冷。
景然坚持不懈地逗了一会儿,狗蛋依旧高冷,他忍不住对谢珩控诉:“你看它。”
谢珩从文件中移出目光,挑了挑眉梢:“嗯?”
景然继续控诉:“这是你儿子,他不和我说话有你很大的原因。”
谢珩:“?”什么时候成他儿子了。
景然得寸进尺:“因为你也不喜欢和我说话,所以儿子像爹。”
谢珩被这歪理气笑了:“那你是它的谁?”
景然想了想:“我是它爸爸。”
“两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儿子像爹。”不像爸。
谢珩:“……”
谢珩上前,捏着他细腻的后颈,冷笑:“你胆子大了不少。”
景然腼腆垂眸:“不是胆大,是你大度。”
翌日,景然约段行飞出来一起逛商场。
他本意是想和段行飞炫耀一下他家狗蛋,段行飞便给他打了视频,要看看鹦鹉。
在听到景然说狗蛋已经两岁后,段行飞顿时直拍腿。
“你是让人骗了吧,哪有买鹦鹉买两岁的成鸟?”
景然摇摇头,说明了来龙去脉,段行飞这才勉强安心下来。
在这个网购如此发达的时代,景然一开始并不想出去,但在他提起,狗蛋很像谢珩时,段行飞二话不说,直接约了景然出来采购。
景然:“只不过是个食盆而已,其实不用出去……”
段行飞严肃打断:“怎么能这么草率?而且鹦鹉也是要玩玩具的,还是一起出来买,网上的质量没法保证。”
景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答应下来,又随口道:“你对狗蛋真上心。”
段行飞神秘一笑:“当然。”
他苦谢珩压迫已久,没法把谢珩踩在脚下,还不能让狗蛋叫爹吗!
有自己小九九的段行飞控制不住地邪魅一笑。
“……”
于是二人一起前往商场。
在逛了一圈以后,他们看了大大小小的碗碟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景然皱眉,甚至思考,其实那个白月光送的杯子也不是不能凑活……只不过稍微有点风险罢了。
段行飞提议去花鸟市场看看。
段行飞今天自己开车,两人一起上车,去了花鸟市场。
他们本来没指望能买到,没想到真找到一家卖小鸟玩具、笼子和食盆的店面。
老板是个热心的,讲解了一下各种食盆的好处,段行飞掏钱,买了一个防撒食盆和一堆小玩具,包括藤球,玩具吊环等等。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车,景然正和段行飞聊天,突然手机响了一声。
是谢珩给他打的电话。
他接通,谢珩的低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你去哪了。”
景然:“出去给狗蛋儿买了点玩具,中午不回去了。”
谢珩:“你要在外面吃饭?”
景然想了想:“嗯,不过如果你想我,我回去也行……”
电话那边,谢珩一顿:“不用,我有事要做,你在外面……”
还未说完,段行飞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又在和谁打电话?诶,说好了中午和我一起吃饭的,不能反悔啊。”
景然尚未做出反应,谢珩微微蹙眉:“你旁边是谁?”
“是段行飞。”景然回答,“其实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但是你很忙那就……”
“不用。”话被打断,谢珩平静道,“发给我地址。”
“诶?”景然迷惑,“你不是有事吗?”
谢珩淡淡:“刚才看了下行程,没有了。”
“哦,好。”景然乖巧,“那我发给你地址。”
挂了电话,景然把段行飞快要伸到面前的脑袋推到一边:“怎么了?”
段行飞不满:“是谢珩?”
“嗯。”景然点头,“他打电话问问我在哪,我喊他一起来吃饭。”
段行飞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怎么连这么一会儿都要问你,不会是控制狂吧。”
“有吗?”景然一愣,“还好吧。”
想当初他上班时,二十四小时手机都要开机,老板一个消息发过来必须马上回复,谢珩这点控制欲,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段行飞难以理解:“这都不是控制狂那是什么?”
景然试探:“可能只是比较粘人?”
段行飞叹息着摇摇头,复又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他不喜欢你吗?怎么管这么多。”
景然沉吟一会儿:“那他可能就是个控制狂。”
“……”
到了约定的餐厅,景然先坐下,段行飞坐在了他的旁边。
等到他们吃饭吃到一半,谢珩才姗姗来迟。
景然吃的两颊鼓鼓,用力咽下去一口饭后,才道:“怎么来这么晚呀。”
谢珩来之前处理两个紧急文件,不能拖,他的视线落在段行飞和景然的两张椅子上,停顿了一下,才敛下眉眼:“路上堵车。”
景然信以为真:“那你快吃饭,都有点凉了。”
说着,他抬起筷子给谢珩夹了片肉。
他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很熟稔的动作,在此之前,他从未主动做过。
谢珩捏着筷子,自然地把肉放进了嘴里。眼底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景然:“是不是味道还可以?”
他问完,又顺手给段行飞夹了一片。
段行飞对这事习以为常,夹起来裹着米饭迅速吃掉,甚至还指挥,“那个酥肉也给我夹一块儿。”
景然伸长胳膊,夹给了他。
眼底的笑意戛然而止。
在景然给段行飞夹了第四次菜以后,谢珩冷冷:“自己吃饭,老给别人夹,不卫生。”
景然微微睁大眼,颇为苦恼地咬了一下筷子:“你说的对。”
他怎么没想起来,谢珩好像是有点洁癖的。
他顿时贴心道:“我知道了,不给你夹了,刚才没注意。”
然后转身给段行飞夹了一筷子。
段行飞吃得非常香。
谢珩:“……”
段行飞吃了一会儿,秉承着礼尚往来地原则,也给景然夹了些不容易够到的菜。
刚夹完,他顿时觉得头顶有一丝凉意。
缩了缩脖子,他敏感地抬头,却看到谢珩地目光越过他,直直落在刚才他夹到景然碗里的菜。
顿时,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景然扒光菜,段行飞突然靠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多吃点青菜,荤素搭配。”
景然的耳朵有些痒,并未察觉到什么。
谢珩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
段行飞察觉到这个变化,嘴边的笑容顿时变大了。
他印证了刚才的猜想。
但下一秒,谢珩淡淡暼过来,两道视线相撞,瞬间,段行飞像是望进了一对野兽的眼睛,冰冷而不耐。
谢珩开口,确是对着段行飞,勾着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段伯父最近身体还好吗,许久未见了,改天我去登门拜访。”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段行飞呼吸一滞,忙道:“我爸身体好着呢,谢总不用担心。”
被捏了把柄,临走时,他看着自家看起来单纯笨蛋的好友,只觉得落入谢珩这种老阴比口中,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然后颇为难过地拍了拍景然的肩膀。
景然:“?”
和段行飞再见后,景然跟着谢珩回了家。
一回到家,他迅速掏出了今天采购的物品,呼啦啦铺了一地。
谢珩:“真看不出来,你很有事业心。”
景然:“诶?”
谢珩淡淡:“竟然准备去做玩具批发。”
“……”
景然不准备理会谢珩,掏出喂食器,道:“怎么样,可爱吗。”
谢珩:“之前那个不用了?”
景然:“那个不是专业的。”
得瑟完,他去卫生间把喂食器好好清洗了一遍,一边清洗,一边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其实那个杯子也可以留下来,放在笼子最里面盛水,只要不让谢珩看到,就不会有风险。
他擦干净手,拎着喂食器走出来,在看清楚谢珩在做什么时,瞬间愣在原地。
谢珩站在鸟笼前,单手握住那只白色金线瓷杯,仔细查看。
听见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慢慢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