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

  天还没亮,没开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窗户外面,乌蒙蒙的天色包裹着几团巨大的黑暗轮廓,压得人呼吸骤沉、心脏窒闷,姜槐几乎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方琸此刻就睡在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这让姜槐的思绪很难受到理智的控制。

  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几听啤酒。

  姜槐的思绪奇异地在这件事上停顿了片刻,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酒精的滋味了,但是他仍旧没有动,哪怕喉咙和大脑一直不断地发出渴灼的信号。

  姜槐冷静地想,明天还要到疗养院照顾妹妹,他应该早一点睡,明天至少在精神上看上去能不那么糟糕。

  然而思绪和理智并不同步,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一侧的缝隙落进房间,倏然照亮了半搭在被沿边的一节手腕。

  姜槐这才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般缓慢动了动,像是在努力调试内部已经坏掉的零件,干涩的眼眸迟钝地转了转,几分钟后,他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颓唐潦倒,甚至于有些陌生,胡茬没刮干净,眼下一圈淡青色的痕迹,那双黑色眼眸正灰扑扑而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吐出了嘴里的泡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房间出来后,他称得上是匆匆地离开了家,像是要刻意避免让自己想起家里还住着另一个人,然而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时候,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放空了。

  不知道方琸醒了没有?

  他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浮起这个想法。

  姜槐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动着通讯界面,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拨到了特别联系人那一页。

  他怔了一会儿,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打去一个电话,一直到目光落到了和那个名字紧紧挨着的另一个名字上。

  姜乐。

  姜槐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他像是被这两个字烫着了,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

  身后就是车流,鸣笛声和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要吵闹,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姜槐抓着手机,将机壳抓得咯咯作响,用力到指尖泛白,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维持着这个近乎神经质的动作,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想往前一步还是往后一步。

  喉咙和大脑的焦渴感比昨晚更甚,周围越来越吵,他迫切地想要避开这些喧闹的人流。

  他成功了。

  耳边喧嚣的声浪忽然在这一瞬褪去了,姜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颠倒了一瞬,又重新变得丑陋可憎。

  意识彻底沉没的最后一瞬,他想到了昨晚没有补给方琸的那个拥抱。

  如果还有机会就好了。

  -

  【方琸】

  大概是喝了酒又吹了风的缘故,方琸昨夜还未进门便发起了低烧,吃了退烧药后反反复复好一阵,到后半夜温度才降下来。

  清晨醒的时候,后背的衣服都是湿的。

  他颇有些头重脚轻地下了床,宿醉让整个人的意识都混沌着,饶是如此,他仍是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姜槐的公寓。

  方琸愣了愣,沉默地将被子叠好放在床尾。

  屋子里很安静,姜槐大概出门了。

  弄清楚这件事后,方琸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该感到轻松还是难过,他低着头,视线仍旧不可避免地落在这件公寓每一个熟悉的角落上。

  客厅书架上的摆件积了灰,看起来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

  那是一件木雕的小东西,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乌龟,看起来和雕这个的人一样笨手笨脚的。

  姜槐小时候最闹腾的时候被送去和木雕师傅学手艺,意在好好打磨性子,性子越磨越野,反倒是手艺学了五成。但这么多年早忘光了,雕这个的时候还特意跑去和以前的师傅讨教。

  姜槐门外汉一样笨手笨脚,中途好几次差点被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师傅撵出门去,磕磕碰碰两个月才得出这么一件小东西,珍而又重地递到方琸手上,不笑也像表白,“你不用从壳里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躲进去。”

  方琸将小乌龟摆到书架上的时候,忽然回头问姜槐:“如果有一天我搬出去了,你会把它扔掉吗?”

  姜槐大概愣了一下,“想什么呢?还想搬出去?”

  一直到了今天,方琸这才终于慢慢地搞懂了一件事情:姜槐不会扔掉它,但也永远不会再碰了。

  方琸是个很恋旧的人,小时候养的小雏菊死掉了,都要难过很多很多年,失去了姜槐,似乎比这还要严重很多。

  但其实也还好,方琸从未觉得姜槐是自己的,也一直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方琸伸出手,一点一点慢慢地蹭掉了它上面的灰,做完这些,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木头拿起来,接着放进了口袋里。

  方琸站在玄关处,环视了这间屋子一圈,最后蹲下身将拖鞋摆进鞋橱里,彻底抹除了自己呆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知道,这样对自己和姜槐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内容,有些丧,本来是想写到方琸知道姜槐的死讯后的,但拖了很久还是不敢真的写出来,最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番外故事线接于姜槐和方琸前世最后一次见面后,不清楚那次见面的宝贝可以回看十五章哦,简单概括就是:喝醉了,进门了,留宿了。

  ps:番外也到此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