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方琸坐在副驾上,小小打了个盹。

  姜槐眼尖瞥见,探身从后座上抽了条保暖的毯子,给方琸披在腿上,道:“你先眯一会儿,等会到了叫你。”

  车里暖气挺足,身体里的寒气褪尽后,睡意便慢慢涌了上来,方琸没强撑,靠着椅背慢慢闭上了眼,嘴里小声咕哝道:“那你开车小心点。”

  “累了叫我,不要强撑。”

  见方琸声音越说越小,姜槐用余光留意着,一边热车,一边将椅背慢慢调成可以仰躺的角度。

  车开上市区公路的时候,窗外连绵下起了小雨,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顺着窗缝不断有雨丝溅进来,第二个红灯的时候,姜槐把方琸那边的车窗升上了。

  方琸估计是被雨水敲打车窗的“劈里啪啦”声吵醒的,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茫,胡乱扒拉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嘀咕道:“下雨了?”

  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方琸揉揉眼道:“开了多久了?我替你吧。”

  姜槐瞥他一眼,见这人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困倦模样,心里软得厉害,空出一只手给人把毯子往上提了提,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低声哄着,“行了,就快到了,再睡会,乖啊。”

  于是不知道怎么就又被按着躺下了,方琸有些不满地瞥他一眼,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到方琸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一点了,姜槐熄了火,把车停在小区楼下。

  “醒醒,到了。”

  方琸估计真是困得狠了,半边脸枕着椅背睡得香甜,鼻翼可爱又细微地翕动着,时不时因为睡在车里姿势不够舒服而动弹几下。

  姜槐手痒痒得厉害,瞧着方琸那半边被车里暖气给烘得通红的侧脸,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捏得方琸直蹙起眉,吃疼地推了推那只手,咕哝道:“你干嘛?”

  一睁开眼,姜槐正人君子样坐定了,细瞧还能从他正直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无辜。

  “……”方琸坐直起来,小小地瞪了姜槐一眼。

  从高中就是这样,方琸脾气好,几乎连对人冷脸的时候都少有,要不是姜槐太爱招他,他估计都不知道瞪人是什么滋味。

  姜槐挨了方琸一眼,反而心情大好,笑了笑道:“行了,挺晚了,早点上去吧,伞拿着,别淋着雨。”

  方琸闻言下意识瞥了眼脚边,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黑色长柄伞,歪歪斜斜地靠着车壁。

  方琸怔怔地盯着那把伞,好一会都没动,心里忽然被狠狠烫了一下。

  他用指腹蹭着那伞的伞柄,垂着眸,忍着羞臊,慢慢道:“挺晚了……你还走吗?”

  姜槐愣了下,“什么意思?”

  方琸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含糊道:“家里有多余的房间,你……要不要留下?”

  -

  方琸低头在衣柜里翻找片刻,找出一套睡衣回身递给姜槐,“这套是均码,你穿应该合适。”

  姜槐接过睡衣后,不动声色地抬眸将方琸从头到尾扫过一眼,懒洋洋地勾着唇角,眉目狭促。

  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姜槐的意思,方琸脸上“噌”地红了,连忙摆手解释道:“这套当时买大了,还没穿过的。”

  “哦,”姜槐神色无辜,慢吞吞道:“我又没这个意思,你急什么?”

  “……”

  横竖也说不过他,方琸干脆不说话了,返身从衣柜顶层抱出一床干净的被褥,走到床边俯身铺起床单。

  姜槐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低声笑了一下,随即踱进浴室换了睡衣。

  两人身材差不多,只是姜槐还要更高大一些,睡衣上身后除了裤脚略短一点,勉强还算合适。

  等姜槐换完衣服出来,方琸早已经把床铺好了,整了整被子,转头朝他道:“被子前天才晒过的,还干净着。”

  “外面下了雨,半夜可能会降温,空调有暖气功能,遥控在床头抽屉里。”

  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需要交待的了,方琸直起身打算把刚换下的旧床单拿出去。

  姜槐这时走了过来,掀起被子一角,往床沿一坐,想起什么一样随口问了一声,“这被子你不会也没盖过吧?”

  “……”于是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方琸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事实上他家里就两床被子,这房子除他之外也没来过外人,加之时不时把这两床被子拎出去晒一晒,自然是都盖过的。

  明明是一个正常不过的问题,被姜槐这么一问,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本来就是随口瞎撩的一句骚话,姜槐瞥见方琸害臊的模样时,简直好笑又无奈,“我就随口问问,害羞什么?”

  “又没说你占我便宜。”

  这话一落,方琸的脸色顿时又红上几分,含糊道:“……我出去了,你早点睡。”

  “等等。”

  姜槐忽然起身,在方琸懵然的神色里,靠近了一点。

  方琸喉咙紧了紧,视线低垂,嗓音也有些不自觉地发涩,“怎么……了?”

  姜槐顿了一下,视线往下落的同时,忽然伸手将方琸垂在身侧的手指拢住了,用发热的掌心搓了搓。

  方琸受惊一样颤了颤,手指下意识想蜷起,但很快就被抓着完完全全摊开了。

  姜槐用手捂着方琸冰凉的手指,有些不满道:“这都进门多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冰?”

  方琸天生体寒,一靠近冬天就手脚冰凉,别说进屋了,就是在被窝里睡上一晚,第二天起床手脚发僵的情况也是有的。

  方琸答不上来,就那么站在原地,低眸瞧着姜槐把他十根手指头都认认真真捂热了,脸臊得通红,几乎姜槐前脚刚放开,他后脚便道:“很晚了,我回去睡了。”

  姜槐没再逗他,总算放人走了。

  方琸将外间的灯都关了。老房子隔音不大好,他怕吵到姜槐休息,回房的动作很轻。

  方琸印象里很少有过这么晚睡的时候,明明应该困倦得要命,但黑暗中的双眸此刻却亮晶晶的。

  他坐在床边,很是安静了一会,攒在膝边的手指慢慢蹭了蹭柔软的衣服布料。

  -

  翌日清早,方琸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时,发现姜槐已经走了。

  目光有些犹疑地落到客厅餐桌上,那上面放着一个两层高的木制食盒。

  方琸走近,伸手摘起上面贴着的一张粉色便签条,上面写着:公司有事,先走了,怕吵醒你就没说。记得把早餐吃了再出门。

  方琸捏着那张便签条,忽然抬手将那张条子一折一折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最后藏进了兜里。

  到店的时候还很早,方琸将桌椅全擦过一遍,又将开店要用的东西仔仔细细准备好,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中途忍不住将兜里那张便签条掏了出来,展开看了一遍。

  再看一百遍也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二十四个字。

  于是又重新仔仔细细地折成小方块,放进兜里。

  元元进店的时候差点撞到门口的柱子,眼神发直地推开门,有气无力道:“方哥~早~”

  方琸从桌前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这中气不足的样子,皱起眉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嗐,别提了,”元元颤颤巍巍地扶了把椅子坐下,“昨晚熬夜开黑,一夜血战,一不小心就干到了半夜两点,我靠,困死我了……”

  “不行,让我缓缓……”

  见她这副说着说着头快低到桌沿,离猝死只有一步之遥的模样,方琸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走开给泡了杯热牛奶。

  “喝了吧,喝完去休息室里眯一会。”

  元元强撑着精神将面前那杯牛奶“咕噜咕噜”喝下肚,总算恢复过来一点,“谢谢方哥。”

  方琸看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游戏什么时候都能打,为了游戏损坏身体不值当。”

  “知道了,”说着大概是找回了一点往常的元气,元元抹抹嘴道:“我以后克制一点。”

  “方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琸抬头,“怎么了?”

  元元用手撑着脸,颇有几分好奇地观察着方琸,“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单身男青年,是怎么保持那种老老年人作息的?”

  昨晚挨到三点才睡的人颇有几分心虚地干咳一声,眼神躲闪,“没什么……咳,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留下身后的元元一脸迷茫,“不是,我说什么了啊?干嘛这个表情?”

  等到晚了一点,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两个人也忙了起来。

  结账的时候,有个客人念叨起来,“这天变得可真够快的,昨天半夜那雨大的,今天就放晴了嘿……”

  元元低头找零,闻声忍不住接了句,“可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外边的土路都还湿着,估计开过的大车不少,脏得不能看。”

  方琸在旁边听着,忽然迟钝地想起来一件事。

  他家小区的停车场和居民楼之间有一小段距离,中间没有雨棚挡着,昨晚两人上楼的时候是撑的姜槐车里的伞。

  所以那把伞,姜槐最后带回去了没?

  方琸凭借早上出家门前那一瞥的印象判断,那伞似乎还在自己家里。

  到底是不能确定,方琸掏出手机,打开社交界面。

  不爱聊天: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把伞带回去了没?

  姜槐看完手上这份文件,提笔批复过后签上名便扔到一边。

  要开始看下一份文件时,动作顿了顿,忍不住随手打开了手边那台手机,看到方琸新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时,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姜槐:给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给送吗?

  方琸:十杯奶茶送一个印章。

  姜槐:那几杯送老板?

  方琸:……进、进店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