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老的意思是,除了这两人,苏云漪也要带过去。”那弟子拱手道,“还望左使大人通融。”

  等到他们把言璇、许尤之还带上苏云漪三人押到牢里去,路长嗟才回过神来,连暮也已经走远。

  回去后,路长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响起连暮“我们没关系”的声音。他心里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熬到半夜才睡过去。

  ……

  烛火摇曳,瞿乐容坐在梳妆镜前,不紧不慢地摘着发上的金钗。忽然窗户被打开,一阵夜风裹着一个黑衣男子悄然进入。

  瞿乐容缓缓地摘下最后一支发钗,对来人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霜寒君。”

  “他不会放人的。”来人肯定地说。

  “呵呵。”瞿乐容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美艳容貌,勾唇一笑,“只要我想,哪个男人拒绝的了呢?”

  她转身靠在梳妆台前,一只手支着下巴,媚眼如丝,注视着黑衣男子问道:“沈宜年,你拒绝得了吗?”

  男子,也就是沈宜年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答道:“你的媚术对我没用,我不喜欢女人。”

  “……滚!”瞿乐容气极,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路长嗟是一丘之貉。

  “明日戌时,他必须出现在湖心望月亭。”

  ……

  第二日早,连暮正擦着剑,一人端着吃食进来放好后也不离开,连暮觉得奇怪抬头一看,正是沈宜年。

  连暮正要发问,沈宜年打手势制止他,低声说道:“霜寒君,我其实是武林盟现任盟主的三弟子。”

  “这是令牌,相信你一定能认出来。”说着他拿出令牌,递给连暮。

  连暮接过,令牌确实是真的,但说不准是怎么来的。“还有其他证据吗?”

  “其他证据……”沈宜年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突然茅塞顿开,“你有没有去过武林盟?”

  连暮点头,不仅去过,还很熟悉。

  “那我就放心了。”沈宜年压低声音,“你记得武林盟里唯一一颗歪脖子树吧?其实它根本不是自己长歪的。”

  “我师娘极爱臭豆腐,碍于在外面的形象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吃,因此每月总有那么些天,我师娘实在忍不住了,就会在夜里关起门来大快朵颐。每逢这些日子,师父就只好掐着鼻子逃走,偷偷摸摸爬到树上睡,那棵树就是从小被睡歪的!”

  “……”就说怎么独独那一颗树是歪的,原来他曾经半夜闻到的怪味竟是这样。

  “有回我二师兄半夜练剑时,将剑正好飞师父屁|股上去了,迫于面子,师父躺在树上又不能出声。当晚,师父趁二师兄睡觉朝他屁|股上丢了个刚采下来的新鲜蜂窝,从此以后蜂虫就成了二师兄一生的痛!”

  “还有,你一定听说过我大师兄有夜盲症,其实真相是他怕黑,即使到而立之年他还得点着灯才睡得着!我小师弟长相水灵,小师妹又随我师娘,所以他们小时候都是小师弟扮娘子,小师妹扮郎君,直到小师弟长大后才明白过来,小师妹告诉他的‘郎貌女才’是反的嘿嘿嘿……”

  “够了!我相信你。”连暮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不过有一点,“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嗐!”沈宜年微微一笑,“我也喜欢吃臭豆腐。”

  “……我明白为什么是你被派来做卧底了。”

  沈宜年的笑容裂了,师父师兄你们不厚道!随后,他调整好表情将瞿乐容的安排告诉连暮,让他一定要过去。

  “所以你表面是路长嗟的亲信,暗地里却又向瞿乐容投诚。”连暮暗自赞叹,沈宜年能在魔教中隐藏好身份,并且跟两方势力都搭上关系,着实不易!

  连暮又联想到自己,不禁有些挫败,“盟主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同是在魔教,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不!”沈宜年激动地拉住连暮的手,“你才是我期待已久的机会啊!”

  “我?”

  “没错!教主和左使两派势力虽然一直勾心斗角,却始终没有爆发正面的冲突。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垂涎霜寒君你的男色,只要你从中挑拨,定能让他们互相残杀,到时候魔教一片混乱,正是我们里应外合的好时机啊!”

  “我的……男色?”连暮深吸几口气,“我跟路长嗟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霜寒君你不必再故作坚强!”沈宜年拍拍他的肩,“路长嗟那厮对你的……我都一清二楚,等咱们大事一成,你大可再十倍百倍地奉还给他!”

  “……”连暮还想再解释什么,却见对方用一种“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眼神看着自己,张了张嘴只好沉默下来。

  “一切以大局为重,还请霜寒君暂且忍耐,与那俩人虚与委蛇。”说着,沈宜年像是想象到什么场景一样,“待我们攻破魔教,霜寒君于武林来说,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貂蝉啊!”

  “你再不出去恐怕别人会怀疑,快走不送!”连暮现在很理解武林盟众人的感受。

  “今晚你只管把瞿乐容当成吕布,路长嗟就是那董卓,霜寒君切记!”说完沈宜年离开房间。

  自己……貂蝉?连暮脑子里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自己的茶水呛了一口,止不住的咳嗽。

  这时路长嗟正打算敲门,却猛然听到屋里的咳嗽声,连暮这是病了?真是天助我也!

  经过大半夜的思考,路长嗟决定还是撮合连暮和言璇。原本到这里来是打算带连暮去牢里看看为救他而奋不顾身的痴情女子,现下连暮又病了,岂不是又增加了嘘寒问暖的好机会!

  想到这儿,路长嗟没敲门,找来下属吩咐几句,让他们一个时辰后把连暮带去大牢,而他自己则先一步过去。

  牢里,言璇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炉子、砂锅、刀具等一系列东西傻了眼,怎么魔教大牢里不管饭的,还要自己动手做?

  等到所有东西都摆齐,路长嗟走到牢房前,对言璇说:“连暮咳嗽了,方子是冰糖炖雪梨。材料都给你备好了,动手吧。”

  言璇倒是想动手,但关键是她不会啊!幸好许尤之和苏云漪也关在旁边的牢房里,她立刻向两人求助。

  许尤之尴尬笑笑:“这个……我还真不曾学过。”

  苏云漪脸色一变,不屑道:“本小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干这些粗活!”

  既然三个人都不会,言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她拿起菜刀开始削皮,然后……削出了一个核。

  路长嗟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手上的是梨它不是人,女侠你能不能轻柔一点……”

  言璇耐着性子听他讲完,重新拿起一颗梨,开始第二次、第三次的尝试。

  “住手!放开那颗梨!”路长嗟看着第三颗被削得惨不忍睹的梨,梨啊,你们是遭了什么罪才被送到她手里。

  “吵什么吵!”“砰”得一声,言璇把菜刀剁到砧板上,“你行你来啊!”

  “嘿,我来就我来!”不到一个时辰连暮就要过来,考虑到后面的计划,指望言璇是不可能的了,路长嗟只能选择自己上。

  不到半个时辰,魔教众人以及另外三人带着诡异的目光,看着路长嗟手法娴熟地炖好了一锅冰糖雪梨汤。路长嗟揭开盖,香甜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溢出来,勾得在场喜甜的人食指大动。

  看到众人惊叹的表情,路长嗟心说这可是自己练了好几年的拿手好“菜”,从刀工到火候,一丝不差。不管心里如何愉悦,路长嗟脸上却只是浮现出轻描淡写地一笑。

  “记住,等连暮来了,你就说是我与你打赌输了,你才能在这里亲自炖好了汤。”

  言璇看对方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这句话,心中的羞愧立刻转为愤怒:“就算我的厨艺不如你,你也不能这样羞辱我!”

  “嗯?”路长嗟想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愿意按我说的做?”

  “她不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按你说得做!”苏云漪急得吼出来,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要。

  路长嗟看都没看她一眼:“哪凉快哪呆着去。”

  苏云漪原本抱有的一丝希望又摔了个粉碎,这使得她更加记恨路长嗟,连带着也恨上了言璇。

  “要么按我说的办,要么,我马上杀了他。”路长嗟的手指向许尤之,言璇只好含怒答应。

  言璇和许尤之虽然听了连暮的解释,但被关进来后与苏云漪一交流,也纷纷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当然,“爱”和“情”是路长嗟的,“恨”和“仇”是连暮的。

  而路长嗟又如此大费周章折腾一波,要说不是为了连暮,谁信!除了苏云漪,不光是魔教弟子,连其余两人甚至都有点儿同情路长嗟错付了真心。

  现在汤已经准备好了,既然是牢房,就得来点儿应景的东西。按计划,高陟应该快到了。

  正当这时,高陟急冲冲地赶到,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声就被路长嗟打断:“快!东西都带齐了吧,赶紧动手!整完再跟你解释。”

  高陟只好按他的要求,把三个人化成了身受重刑后的样子。见所有的都按预想的准备好,路长嗟满意地点头,嘱咐那三个人:“记住你们都已经身受重伤了啊,一定要装得像一点!特别是言璇,你可是强忍着伤痛做好了汤,对了,要是连暮问起赌约,你们就随便编一个。”

  转身临走之前,路长嗟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转过头来龇了龇牙:“但凡你们在连暮面前演砸咯,后果嘛……不用我说了吧!”

  路长嗟带着高陟以及众人前脚一走,连暮就被人带过来了。他看到三个人身上脸上的血迹,心里一紧,对魔教的痛恨又重了几分。

  这时,只见言璇端过一碗雪梨汤颤颤巍巍地隔着牢房的柱子伸过来,苍白的唇无力地开合:“我亲手做的,听说你病了,这个汤有用。”

  连暮接过来放到一边,心中疑惑,他什么时候病了?随后,他的目光被那碗汤以及旁边的一系列厨具吸引,牢里会有这些?

  言璇连忙解释:“路长嗟与我打赌,我赢了便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连暮还没出声问,苏云漪却哭了起来:“那魔头说,言璇姐姐如果能挨下他的五十鞭子不出一声,就算他输,后来、后来呜呜呜……”

  这是路长嗟你自己给我的机会,可怪不得我帮你想了个好赌约,这下霜寒君与你的仇更深了呢!苏云漪表面上哭得就有多伤心,心里就有多痛快。

  连暮听完眸色一深,路长嗟,魔教,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只是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只有……沈宜年!也许他可以找到解了自己身上蛊虫的办法,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等他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三人身上的伤,不对。他又尝了一口汤,也不对。真相绝对不是她们说的这样!

  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许尤之,连暮走过去注目而视:“尤之,我想听你说实话。”

  “什,什么实话?事实就是说的那样。”许尤之并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对着他的至交好友。

  “第一,凭我的了解,你们当中绝不可能有人做得出来这汤;第二,你们浑身血迹,我却闻不到一丁点儿血腥味。”

  连暮一一扫过三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所以,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