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的时候, 苏祀已经是在抟摇山,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天。
“你醒了。”
白山雪一向从容的脸上竟也涌现出些许疲惫。
“他怎么样了。”
苏祀一开口,只觉得浑身每一处都像是被拆开砸碎一般的痛。
白山雪没有回答他的话, 反倒是一边的承宁大师开口。
“祭安,你可还好?”
“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苏祀挣扎着站起身来, 一身血污被人擦洗干净,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衣。
只是一张秀丽的面容依旧憔悴无比, 神色里只剩下焦急和痛苦。
“你执意要问的话,就自己来看吧。”
白山雪扇子一挥, 几人之间形成一道白色的法阵,短短数息时间过去, 几人已经出现在另外一处极为寒凉的地界。
苏祀过于虚弱,整个人冷得发抖, 但还是强撑着精神。
“这是哪里。”
“这是极安寺结界内的冰川, 鲜少有人知道。”
承宁大师双手结印落于地上, 地面轻轻晃动,一方冰棺缓缓升起, 和苏祀印象里不同的是, 这方冰棺, 半身都是淡红色, 显得极为妖异。
而里面躺着的人, 正是徐宋。
“怎样才能救他, 到底怎样……“
苏祀声音带着颤,但最后竟像是自顾自地求救。
“没有办法, 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 你和北虔,两个人,很难保全。”
白山雪站在离冰棺几步远的位置,扇子合拢,一搭一搭地拍在虎口处,发出些闷闷的响声。
“不需要保全我。”
“你死了北虔也会死,你身体里有他的半颗心脏,一旦你死了,他也会在不久之后消亡。”
“如果北虔死了,所有的子蛊会失去控制,那时候又是一场天下浩劫。”
白山雪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在苏祀耳朵里却仿佛有千斤般的重量。
“那就,没办法了吗。”
苏祀强撑着身体。
“只能等。”
白山雪将扇子打开,轻轻扇着。
“只能相信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一个死局。”
“或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承宁大师走到苏祀身边,不着痕迹地扶他一把。
“三长老的体质特殊,修的也是极寒剑法,说不定某一日便可与这母蛊达到一个微妙的制衡。”
“祭安,你是最后一个和三长老见面的人,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苏祀一步步走到冰棺面前,将手缓缓向冰棺上抚摸而去。
“他说,有缘再会。”
言语落下,他的手也触碰到冰棺。刹那间红色的光芒在冰棺中闪耀,原本暗淡的血红色仿佛流动起来一般,将整个棺体包围住,原本的冰棺仿佛被包裹上的一层流动着的红水晶。
“我的血……”
在场无人预判到冰棺会有这样的变化,虽有些惊讶,但都并未作声。
近乎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终是白山雪轻轻说了句。
“走吧。”
冰川外,天空已然下起纷飞的雪,铺天盖地,似乎想掩埋掉这人世间的一切。
苏祀回头看去。
只觉得白茫茫一片,干净得令人感到无比寒凉。
“我,就不走了吧。”
白山雪停下脚步,半转回头。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带着询问。
“极安寺弟子罪孽深重,一身血腥,本该自戕以告天地,但因有诺在身且受及半颗心的恩惠,故而只能继续存留于这人世间。”
言毕,他跪于承宁大师身前。
“弟子已不配自由行于这浩荡世间,自请剃发修行,幽禁于极安寺冰川一处,以赎去罪孽深重。”
白山雪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苏祀一眼,之后浅浅向承宁大师行一微礼,继而隐于云雾之间,失去踪迹。
漫天飞雪中,苏祀一身红衣,跪在佛前,青丝一缕缕落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细弱却又倍显沉重的声音。
墨发被风雪掩埋,白茫茫中,苏祀站起身,一身红衣逐渐凝成一滴血珠般细小,最终于漫天霜雪中消失不见。
极安寺佛音阵阵,经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