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的重量很轻,这一点段忱每次抱他的时候,都能轻而易举感知出来。

  所以他被卡森轻易地拎起来,扔了出去。强劲的力量让秦淮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意识回笼时,后身已经摔在墙壁上,撞得背上黏稠湿热。

  若是平整墙面倒还好些,至少不用磕得脑袋嗡嗡鸣响,也不必被划伤脊背。他缓慢地滑下来,腥甜血气冲撞进了快没知觉的鼻腔,不用去摸,也知道是一片火辣辣的擦伤。

  秦淮挣扎着伸手去捞防身的东西,刚摸到个掉落的壁画长框,就被踩住手背,那人用脚底恶意拧转着,存心看他出丑的模样。

  他不吭声,把右手掌心被握得汗涔涔的东西捏住,看准了狠扎下去。

  那是枚尖锐的钉子,刚从画框上掉落下来,被使了狠劲,“咔嚓”一下鲜血直飚出来。

  卡森的身体轰然倒地,渐起纷飞的灰尘。他的眼睛还睁得极大,血却从身下渗出来,瞬间形成气味浓重的一摊。

  秦淮愣了。

  他艰难地转头看去,乔带着微微的笑容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把消音手枪。那满地鲜血和卡森狰狞的死不瞑目模样并没让他动容,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把乔的那层面具撕下来。

  永远温和,永远彬彬有礼。

  乔闲庭信步地走到他身边一些距离,避开遍地狼藉和血痕,像在后花园散步般闲适:“你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杀了他?”

  “因为我不需要这种废物一样的替罪羊。”乔摇摇头,感慨般地叹了口气,“很遗憾告诉你,你以上的猜测,基本全是错的。”

  他传唤了声,就立即有人进来替秦淮查验伤口,像是在门外等待了很久一样。

  “别担心,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你想置我于死地,我却不想杀你,是不是很感激?”乔俯着身子蹲下来,苍白的脸上恢复冷淡,看不出多余情绪。

  “你如果好奇,其实可以直接问我。”

  他只字不提在车上的戏弄,淡淡道:“如你所见,我的处境并不算太好,即使段忱能把他的产业全部给我,对我来说也没用处。”

  对于某些人来说,和唯一一次的机会失之交臂,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明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明明可以生活得很好,但不能回到最想要的位置上,其他东西的意义也大大缩减了。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吗?

  秦淮没说话,事实上,他也没力气说话,只能以自己的思维胡思乱想。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在乎。”乔的眼底流转着奇异的光芒,“我只要他的命。”

  秦淮眼睫猛地一颤。恐惧无法抑制,他面前像有个张开血盆大口的丑陋怪兽,随时准备一口咬碎他的脊骨。

  他想要段忱死。

  怎么办?

  秦淮不敢确定这次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可他的身体已本能地哆嗦起来,因为未知,因为恐惧。

  乔仿佛并不看见他的狼狈,也像是在享受下午茶一样,聊着再寻常不过的话题,轻笑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秦淮唇际哆嗦着,闭上了眼帘。乔说这么多,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活着走出去。

  或许,他杀一个还不够。复仇的刽子手,杀人从来是不嫌多的。

  “这世界上的事,不一定要有好处才去做。”乔也用上了卡森哄骗他时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你自愿帮忙,我不杀你。”

  这世界上多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秦淮并没点出来,因为他还想听听乔的计划。他看向房间的角落,那里放置的原本是卡森的尸体——果真红的白的混着,让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秦淮眸光暗了些,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磨损了些,流着血,让人看了神智格外清醒,“关于...段忱。”

  “如果你在这里失踪了,我的那位老对手,应该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是我的手笔。”乔好整以暇讲道,“不过很抱歉,从你失踪到目前为止,我连一条讯息的问候都没接到。”

  对于死对头的小情人,乔是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趣的,只觉得两人一个荒唐、一个可笑。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完全看不起对方的态度,却也因此含了点淡淡的怜悯。

  “就算你死得再惨些,他也顶多记住你几年。想死还是想活...真是个难选的课题啊。”

  也许...就算是情人关系,这个漂亮的东方青年对段忱也是有爱意在的。和一个长得好看又能力出群的男人相处久了,是很容易产生出喜欢的。

  段忱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这点连乔也承认。没人比他更认可段忱的能力,因为这样,也间接把自己放在了同一位置上肯定。

  “我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和你想要的东西。不用担心我的信用,我这个人说话,从来说到做到。”

  秦淮没看他,仿佛也没看任何东西,视线只凝在空中,望着个虚虚的角落。

  他看的是东方的方向,中国的方向。

  即使是一对相爱中的恋人,在人性的考验面前,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困惑。既担心对方在意自己,又怕对方完全不在乎自己。

  一死一生,如此矛盾。

  现在他已知道结果,会不会失望,会不会没法接受,会不会崩溃?

  秦淮到底没让乔看一出好戏的心思落空,他呛了几下,指尖抚过手腕、胳膊,刚才有些血肉模糊的地方,动作很慢,但现在能碰到的,也只有一层层的绷带了。

  他每动一下,都疼得厉害,要停下来忍耐一会儿。但还得自虐式地用指尖颤抖着按进去,按得伤口痛意尖锐,才能把不稳的心绪也扎得鲜血淋漓。

  秦淮只沉默着掐了自己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也可能是因为太疼了,他稍微感受下,就为曾经的人生觉得不值。

  他不再动弹,问道:“你想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