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温度正好,不冷不热。氤氲的白雾从浴缸边缘升起,模糊了窗上玻璃的轮廓,给它也勾出个极浅淡的影子来。

  在这样的室内里,人也犯困,恍惚间有了醉意,不饮自醉。

  秦淮的发稍还沾有水气,连带着那双向来清冽的眼眸也困意惺忪,没睡醒一样。这样冷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件雪白的长衬衫,垂下来,将将遮住腿根儿。

  好在室内温度高得快将人融化,也不觉得寒冷。

  段忱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朵带着含苞待放的玫瑰,底端的刺短短的,又软和得一触即放,正轻轻摩挲他的掌心。

  他随手把玫瑰插进了桌子上的长颈白瓷瓶里,瓶身仿佛上了层釉光,色泽莹润,越衬得玫瑰鲜艳欲滴,因着斜插的姿势,在瓶中摇摇晃晃。

  然后单手圈了他的玫瑰,放平在松软的床上。

  段忱虔诚的模样好似在拆一件精美的礼物,而世间最美的那朵玫瑰被妥帖地放在礼盒的缎带之上,收起了周身的软刺,纵容那只手上下采撷。

  他掐着根茎的手稍微用了点气力,汁液滑腻腻地淌到指尖上,晕开从浅粉到泛红的过渡。

  让它初盛开。

  因床板摇晃的动静,桌旁的水杯被碰翻了,泼出去的水从头到尾浇在花瓣上。淋水的玫瑰娇怯怯掩着荏弱花蕊,细雨轻洒,花影微摇。

  窗外雨疏风骤,云散花开。

  秦淮的眼周微微泛红,像用指尖揉碎了玫瑰花瓣,蘸了点儿轻薄的妃色在眼尾晕开。他好似已被卸去了力气,周身绵软无力,连喘息也细碎得像小猫踩奶的微小声音。

  室内的灯光昏昏沉沉,透着柔腻的黄晕。他的手在光下衬得格外白皙,被照得好似透光的冷玉,抓住了同样软和的被衾,青筋微绽起。

  他疼得酣畅淋漓。

  段忱俯下身,吻去他眼梢忍痛的泪,落入唇边的是腥咸气味,混着含混不清的低吟,一并吞入腹中。

  雨声还在继续,丝丝烟雨斜织成帘幕,被风吹入河上的画舫游船中去,彻夜笙歌围拢了亭台楼阁,不时飘出绮艳的声响。

  六朝粉黛,十里秦淮。

  大木船在湍急的河流里打着转,只听水声汩汩,荡漾起一股接一股的柔波,飞珠溅玉,却又是生涩的,木桨一下下拍打在水流之中,拍得船上的人几乎要转了向。

  河面上的风过处,轻轻吹拂在颤巍巍的水面上,吹皱一池春水,波浪泛漪。

  秦淮攀住了那人的脖颈,被这波浪颠簸折腾得够呛,汗流满面。他好像孤悬无寄之身,被涌流的河水翻折卷起,再高高抛入迅疾的漩涡中。

  恍惚中,他察觉段忱附在自己耳畔,宛如把耳垂也当做了软糯可口的白年糕,叼住了轻轻舔舐。

  一滴汗落在秦淮的脖颈上,因着身体前倾,汗水自然而然滑了下去,敲在同样被啃咬过的锁骨上,顺着那人的动作轨迹一路向下,落到曲线优美的腰窝处。

  他睁着眼睛,说话仍是气若游丝的声音,望向段忱:“累吗?”

  秦淮已经力竭,他的眼帘也被汗水打湿锁住了,整个人黏腻腻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也许是意识不太清醒,耳畔是段忱的一声轻笑,随即,一只手覆了上来,疼惜地抚过每寸被疼爱过的肌肤。

  “怕吗?疼吗?”

  段忱的手比往日还要温热,或者说,是滚烫的。他的汗水、体温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然后揉成更多的东西。

  “我永远...只顺从于自己的本性。”

  秦淮喘着气,也只剩喘息,再攒不出更多的力气来了。他只睁开眼睛,看着对方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自己身上。

  夜已深,月渐沉。然而此夜漫长,却才刚刚开始。

  一帘斜斜的天光挣开云层,被锁住的鱼肚白终于摆脱束缚,从穹顶上缓慢地流淌下来。也流连着,描摹两人的眉目。

  秦淮向来有早起的习惯,然而从清晨熹微到日光转浓,他始终睡得沉沉。

  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像包起来一个安全舒适的空间,黑鸦鸦的睫毛不时轻颤着,好像也在承受清晨的雨露。

  闹钟又响过一轮,这次,还没等身旁的那人按去,秦淮就醒了。

  他仿若从攸远的梦中醒来,半梦半醒地,抬起眼帘盯着身前的人。

  段忱坐起来一点儿,撑着手肘支在他旁边,挡住了许多光亮,在秦淮侧脸上投射出好看的阴影。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好像在做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耽误不得片刻。

  “阿淮...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段忱视线下移,很快就扫到了被衾之下的凌乱景象来,每一点旖旎的红痕,都在向他宣告着这具身体的疲惫。

  他的心跳得很快,随后是克制不住的激动,想要把对方紧紧拥进怀里,抱紧了,再不放开。

  段忱还在犹豫的事情,正在迷糊中的秦淮却毫无顾忌地做了。

  “累死了。”

  秦淮含糊地应声,张开胳膊,扑上去抱紧了对方,然后舒服地闭着眼,仰首蹭他。脖颈交叠的位置如昨晚般湿润温热,水气升腾。

  他是实实在在地累。

  累得快要散架了。

  两人都是没有衣料隔着的,不出意外,秦淮撞上了对方有些硌的胸膛。越是闭眼,印象就越深刻,他回想起昨晚见到段忱的身材,简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模特,都要惹眼许多。

  他想就躺在对方怀里,两人互相拥着彼此,睡个晨昏颠倒的安稳觉。

  秦淮发现,自己忽然有些留恋段忱的体温。他们正是情到浓时的时期,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对方,却不得不总是体会“小别胜新婚”的距离,实在心痒难耐。

  但再难忍,他还要先去把自己的工作做完。

  秦淮顿了顿,正打算开口,段忱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明天晚上有个小的家庭聚会,没多少长辈,你愿意去吗?”

  “你父亲...也在吗?”秦淮愣了,脊背也是一僵。很快,段忱察觉到他的紧张,一边抱着他,一边顺着脊背而下安抚,直到轻点在尾椎骨上。

  “在。不过别担心,你陪着我就好。”

  段忱生怕过于心急吓到他,但又实在按捺不住,想把秦淮带到所有人面前,向他们介绍,这是他的爱人。

  也是世上最好、最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