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秘籍, 记载能使人往生。但若肉身散尽,没能留得三魂七魄一缕,纵然行此秘法, 做出来的也大抵是一幅虚假的壳子, 毫无用处。”

  巍峨的大殿,四面墙体,火烛, 高台,皆缠绕攀爬着枯竭的荆棘藤蔓。摇曳不停深蓝色的火焰,除了带来光亮, 还为本就阴黯的大殿增添不尽的寒意。

  高位之上,一抹艳丽的红,在此中显得过于灼目。

  红袍曳地,三千青丝散落, 男子眼眸倾垂,以手抵额指腹轻轻揉弄,一张精致的脸五官浓丽, 却又冷漠,让人活活生出畏惧,退缩, 乃至不敢与其对视。

  “尊上、”

  “此秘法除去用到魔界长生蛊,还需凝魂草,招灵镜………经天雷淬炼, 若仅是为了一具根本不确定能恢复醒来的肉身, 实在………”

  风诀话未再往下说, 身侧不远角落,三三两两蛇身顺着藤蔓游动, 吐着蛇信的动静,在这空旷安静到诡异的大殿之内,异常清晰。

  “最快时日需要多久?”,毫无情绪的发问。

  不是商榷,风诀自知多说无益,须臾后开口,“半年。”

  “凝魂草凝聚肉身,招灵镜可招来残魂,九天雷劫淬炼,以长生蛊控制……半年,可得一具肉身。”

  “至于这具肉身到底能不能活……属下不知。”

  半年……整整半年时间,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常人如何抉择,已然不用多说。

  风诀手紧握成拳,游蛇已至脚边,细长的蛇身微的抬起头,他视线与之注目。身子倏地受力,原本放在胸口装有长生蛊的盒子,转眼易主,到了谢凌途手中。

  “本座等不了那么久。”,凛冽的声线说着。

  低沉的眼眸注视着盒子里血红色的长生蛊,谢凌途眸光黯然,记忆又被拉了回去。那日,青年白衣上染红的大片血渍,也是如此红的过目……

  看着人消散,失去生机,尸骨无存………

  就算他没有动手,就算他一遍遍的克制,竭力保持界限,没去破坏那些关于系统的规则,这人还是撇下他,一个人消失了干净。

  眸中压抑着,近乎快要爆发的某些情绪。

  谢凌途握着长生蛊的手青筋凸起,柳木制成的盒子,不出意外的生出了一道道的裂痕。

  “无论是死是活……”,谢凌途起了身,将长生蛊收回储物戒,“吩咐下去,让长老随本座现在去一趟苏家。”

  风诀颔首领命。

  *

  远离人世太久,初到乌家境界闹市,杨风晚溜达了好一圈。一路吃喝玩乐,所闻所见,比起困在杨家的小院,整日都忙着修习之事,要自在的多。

  就是九幽山他这一死,剧情突地猛进了一个月,部分传闻属实超乎了他的想象。

  当日九幽山天魔阵反噬,谢家灭门,无一活口,七大门派如今变成了六门。

  他的师尊乌月,短短一个月之内,继乌家宗主之席,位六门之首。

  而谢家一亡,杨家一片混乱,修仙世家重创,魔界势力涌动,九大门簇拥新主,谢凌途的恶名开始流传于世间。

  书中写有谢家凋零落寞,可没写死了个干干净净。师尊继承乌家宗主之位,乌家凌驾六门看似情理之中,可书中同时间段,崛起的明明是白家。再者修仙门派重创,白风凝作为主角却没能登场,都一定程度的不合理。

  看似事件依旧遵循着故事的运行轨迹,实则乱成一团麻,剧情线偏移到离谱。杨风晚手一抬微微撩开斗笠的白纱,嘴里吃着糯米糕,思虑了会又端着茶盏喝了口茶。

  他此趟下山,是为了了解剧情的后续发展。但实则《逆仙》一书之后会如何演变,早已不属于他的顾虑之内。

  任务结束后,他很清楚明白的一点,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杨风晚”,也不用替一个npc去背负什么。

  关于杨家,师尊,又或谢凌途,他也就看看戏。

  “你们说那杨家三少爷真死了吗?尸骸都没找到,怎么就断定他死了呢?”

  “当日九幽山异动,月仙尊、准确的来说是乌家宗主赶往,若是他没死,也该能救下来。人没救出来,自然是死了。”

  “这可说不定,不都说那谢凌途从前在杨家三少爷身边连狗都不是吗?万一是谢凌途抓了人呢?毕竟现在的谢凌途今非昔比,想做些什么,也不是难事。”

  “你说谢凌途报复?”

  “不也有传闻,传那三少爷被抓去做了魔界的炉鼎,日日夜夜,受尽魔族之人折辱吗………”

  一旁喝酒的几名乌家弟子聊得热火朝天,杨风晚蹙了蹙眉,没想到他“死”了耳根都不清净。传闻之事真真假假,如此两个人都能诞生出第三种言论的方式,往后这般言论,怕是还会听得更多。

  杨风晚只能选择忽视,饮完茶后,拿出了腰侧的钱袋打开。

  人世流通的除了灵石,便是铜钱,金银。之前的小金库花了个差不多,钱袋打开,屈指可数的几枚灵石是全部家当。在杨家,每个月还能定期拿到一部分的“零花钱”,而现在……没了三少爷的身份,全得靠自己挣。

  “系统,你就不能开发一个做任务,赚钱的程序吗?”,嘀咕的自言自语,换来的是沉默。

  身旁没能说话的人,现下就一个系统界面,偏偏这玩意还不搭理他,这日子过得够郁闷的。杨风晚包好剩余的糯米糕,将灵石放在了桌上,准备离开。

  “不过你们知道吗?前两日谢凌途带人去苏家抢了凝魂草。”,

  “苏家世代播种灵植,可就那么一棵凝魂草………”

  脚下步子走着,杨风晚听完了这几名弟子间的最后谈论内容。

  攥着斗笠的手往下压,白纱下若隐若现的面容满是困惑。杨风晚身影混入街道行走的人群之中,“凝魂草是什么?”

  系统回道:【苏家凝魂草,是用以凝制肉身的重要灵植。】

  谢凌途要凝制肉身?此人无亲无故的……杨风晚的好奇心一时又被吊了起来。

  一路想了些有的没的。

  在街铺买了些种子,四五只兔子,和十来只小鸡仔。杨风晚最后添了纸,笔,墨,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种种地,养养家禽,空闲时写点话本打发时间。杨风晚是这么计划的。有房子住,有空闲的土地用,还能写书赚取灵石,他大概能想到往后的生活是惬意且自由的。

  只是凝魂草一事,就像是个钩子,在之后时不时的就会冒出来,勾得他胡思乱想。

  离开人市,回了北陆山,杨风晚开始忙活起来,适应着一个人生活。没了杨家,没了春梅,也没了师尊,……在这个世界,当下剩下的只是他一人。

  杨风晚整日忙碌,忙于播种,修习,写书,偶尔会下山逛逛人世,刻意的给自己寻些能解闷的事做。

  听听戏曲,喝喝小酒。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直到第二个月月底,杨风晚出门意外的又听见了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总归书中世界整个都围绕着主角和反派绕,他又在乌家地界,故而有些事他想不知道都难。

  谢凌途入魔后,顺理成章的,因其有天魔血脉,又有魔界九门拥护,继承了早前幽月公主的魔主之位。仙家六大家,以乌家为首,与魔界彻底决裂,局势到了剑拔弩张,随时都能打上一架的境况。

  上一次谢凌途矛头指向苏家,抢了凝魂草,这一次则是得罪叶家,谢凌途只身一人抢走了叶家镇门法器招灵镜。

  前者凝聚肉身,后者招魂。

  书中只字未提,谢凌途做的全是与剧情无关的事,杨风晚本就无聊,一时好奇心被勾得心痒痒,茶不思饭不想的。若不是考虑到他已经身死,就差冲去魔渊一探究竟了。

  然这还不算结束,他好不容易忍下冲动,坚持了些时日,临近第三个月末,杨风晚去人市书稿铺子交话本的稿子,再次道听途说听了些新的内容。

  谢凌途闭关修习,招来了九天雷劫,人世之中,修仙门派游行弟子之间皆是议论纷纷。

  若非飞升上神之际,强行应对九天雷劫,必是九死一生。谢凌途黑化后修为突破至化神期,离飞升上神临门一脚,却也并没能真的提前飞升。

  身为白风凝的主角都还没成神,反派又如何成神。

  可若不是修为突破,又是何原由,连生死都不顾。杨风晚自觉与谢凌途朝夕相处有一段时日,结果到头来,此人行径意欲为何,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随着得知的越多,一点点膨胀起来逐渐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好奇心就越加严重,杨风晚压了又压,但显然这番努力无济于事,点燃的火苗燃烧了整整三个多月,再想灭就是件难事。

  于是第四个月的某一天来临,杨风晚有些压不住了。

  春日过去后,迎来了炎炎夏日,院子里郁郁葱葱的大树落下阴凉的树阴,杨风晚取下遮阳的斗笠,白如玉脂的脸颊透着两块不明显的红晕,浅色的眼眸看了一圈,他丢去了手中用以浇灌施肥的木瓢,行至阴凉的地界坐下。

  三个月前的荒凉之地,眼下生长出了不少的蔬果,院子内外也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般闲散自在的生活本是一直可以持续下去的。

  但……

  “我们去魔渊吧。”,杨风晚道。

  话是与系统的对话,系统回不回就是另一回事。

  【………】

  闷的慌,杨风晚借着斗笠扇风又道:“魔渊地界远离阳光,正好可以避暑。”

  【………】

  “这不能算扰乱剧情线吧?好像扰乱了你也管不了我。”

  【………】

  “就当是去溜达一圈,避避暑………其他的我保证不会乱来。”

  “好了,就这样、”,为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杨风晚打算去魔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