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离开了。
江邈一直看着他, 看到了他离开时眼底的神情。
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神情。
小丑在忍着哭。
江邈觉得，他或许不会再来了。
她迟疑了片刻，又觉得这或许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小丑跟恶劣神不是同一个人, 那她和他最好的关系，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小丑消失之后，这个副本停滞的时间立刻开始流动。尤金感觉到什么, 火急火燎地赶上来, 生平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把门掀开飞。
“小姐，你没事吧？！”
他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口。
江邈无动于衷地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尤金见到她，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但很快，当他扫描过江邈和房间时，CPU里的信息流疯狂开始跳动：
【警告！空气粒子探测器检验得知，有未知生物入侵！】
【严重警告！目标脑后损伤已经完全治愈，覆盖记忆已恢复。违背正常发展逻辑, 是否将消息上报？】
尤金无视了脑内的警报声，也没上报江邈的异常。
他快步走到江邈跟前, 伸出手掌摸了摸江邈的额头：“头还疼吗？”
江邈摇了摇头, 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疼了, 完全不疼了。”
尤金蹲下身，仰起头看着江邈：“哪里还难受吗？”
“不难受。”江邈一挑眉, 有点嫌弃尤金这幅磨叽的模样，“……我饿了，可以吃晚饭了吗？”
“嗯, ”尤金笑了一声，忽然抱着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做了你喜欢吃的咖喱牛肉饭, 味道一定很好，想吃吗？”
江邈把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埋起来，笑了起来：“好，等会儿我去吃。”
尤金把下巴磕在江邈头上，轻声说：“无论你想做什么，哪怕是毁灭这个世界，都直接告诉我，我会无条件帮你的。”
江邈抬起眼，有些疑惑地问：“……我没在你身上盖印章，你也会帮我？”
江邈没打算隐瞒她已经恢复如初这件事，尤金肯定已经知道了，瞒来瞒去真的很麻烦。
她个人认为，如果不是领导印章，尤金未必会这么坦诚地把她带到地下去。
尤金却很笃定地说：“我会。无论你想做什么，直接跟我交涉就可以了。”
江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你是未来洲的掌控者之一，假如我对未来洲造成了威胁，你也会帮我？你居然是恋爱脑吗？尤金。”
尤金笑了一声：“尤金体内运转的第一条规律是，尤金永远喜欢小姐。尤金以小姐的意愿为首要。”
他低下头，想要吻一吻江邈，非常敏锐地探测到别人的味道。
其他男人的味道。
尤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既然我们相互坦诚了，小姐能不能告知我，那个来去匆匆的男人是谁呢？”
他的问题很多：“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么模样，是什么性格？小姐喜欢他吗？“
江邈并不惊讶尤金知道小丑的存在，平静地说：“……据他所说，你不会遇见他。”
小丑只有暂停时间线的时候才能进来，尤金肯定遇不上他。
尤金笑眯眯的：“这真叫人烦躁呢，我居然碰不见他，连跟他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吗？”
尤金做的饭很好吃。
江邈吃了两碗。
她吃饱喝足之后，又要上街。
分析江邈的眼神，尤金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拉住江邈：“小姐，已经夜深了，现在要去哪？”
江邈：“出去走走。”
尤金略微有点难堪：“小姐这是反悔了？我原本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的……”
尤金这小媳妇的表情，让江邈有些酸倒牙：“你期待什么？”
尤金：“……”
江邈倒也算不上反悔，一来她忘了，二来现在的她对这档子事毫无兴趣。如果尤金能哄骗到未来的她，只要她愿意，她完全无所谓。
江邈不仅对其他人冷漠，对自己也很冷漠。
江邈拍了拍尤金的肩膀：“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今晚我务必要出门，去外面走走消消食，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又要麻烦你照顾我了。”
尤金看着她的背影，CPU的警告上疯狂跳跃：
【警告！警告！人物危险！】
尤金追了上去：“小姐，如果被未来洲的其他人发现小姐恢复正常，他们会再一次送小姐上手术台的。”
江邈一愣：“真的吗？”
尤金有些为难：“真的，请小姐不要擅自出门。”
江邈：“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他们总是要知道我恢复正常的。而且，被人在脑袋上挖了个洞，我很不爽，我要去找别人晦气。”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我送上去给他们挖脑的，但就算我送上去，他们也不能挖我脑袋，”江邈很语重心长地说，“有仇不报，非江邈所为，我从不忍耐。”
尤金：“……”
尤金真的担心她：“小姐，你要注意分寸！”
“分寸？没有这种东西，先爽了再说。”
江邈慢条斯理地走到街上。她一出门，路上的机器人都对她上下打量。
【检测到不符合逻辑……检测到出现异常……】
【检测到拥有未知的治愈功能，需要进一步检测。】
江邈无视了对她指指点点的机器人，跟着自己的记忆，上了医院。
一到医院，她立刻抽出镰刀，只要遇上机器人，就直接砍断他们。
“在我脑袋上开洞很爽啊，我也在你们身上开洞！”
江邈团灭了机器人医生。被她砍了之后，机器人变成一堆废铜烂铁，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电流的声音。
尤金这才赶上来，惊恐地抓住江邈：“小姐？！”
江邈没有解释，看着路上倒地的一群机器人，“你们这群破铜烂铁，有本事再在我脑袋上挖一个洞，我现在就把你们熔掉！”
尤金只想着给江邈掩饰：“我已经连接上了监控探头，正在为小姐遮掩！请你稍等片刻，我会屏蔽掉这片区域的网络，将路上的人全都修理好的，再修改他们的录像信息，请给我一点时间！”
“不需要帮我掩饰什么，”江邈很平静地说，“报警，让警察把我抓走。”
“它们会对你进行改造的！我不希望你受任何伤，小姐！”
江邈狐疑地看着尤金：“可是为什么呢？让它们改造我，这才对你有利可图不是吗？我只会把你当成人形小玩具，也许被改造之后，那个我就会爱你了。”
尤金肩膀一僵，安安静静地看着江邈。
他看了很久，久到四周拉起了警报声，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警察机器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束手就擒！在市中心使用凶器，砍伤医护人员无数，需要被改造！”
“小姐……”尤金语气忽然哽咽了，“因为看到你受伤，我会很难过……”
四周的镁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江邈很淡定地拍了拍尤金的肩膀：“尤金，你是机器人，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江邈没等尤金的答复，笑眯眯地把双手递出去，笑眯眯地说：“我是未来洲的刺头，我违反了法律，抓我吧。这一次，记得把我改造得彻底一点，不然我还砍你们。”
尤金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哽咽了：
“可能是因为爱，小姐。”
江邈一愣。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尤金的声音在喧杂吵闹的环境中清晰可闻，他确定地说：“那是因为爱，小姐。”
江邈没转过头，也没答复。她抿着唇，直接跟警察走了。
跟上次一样，她毫不抵抗地跟着警察走了。
江邈又被指控违反未来洲行为操守守则。
眼前的景象她很熟悉，律师和警察相互扯皮。她的机器人律师试图给她树立精神病患者人设，让她逃避责任。
跟上次不一样，这一次尤金默然不语。
警察机器人十分强硬地把她抓到监狱去，并进行改造收容！
江邈又一次上了手术床，她看着头顶的医疗灯，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江邈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邈知道这是她的房间。
她的脑袋很痛。
江邈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喊了一声，“尤金……我渴了……”
尤金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回话。江邈强撑着直起身，摸向床头柜。
尤金对她一向妥帖，应该会放一杯水在她身边的。
江邈没摸到水，刚把手探出去，就收了回来。她的手臂很痛，手指也很痛。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手分明完好无损，就是觉得很痛……
好像被锯开那样痛。
江邈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看，十根手指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是不是应该拥有几枚戒指呢？
江邈浑浑噩噩地想。
或许是她做过的梦吧？
江邈愣神的间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张嘴。”
她下意识张开嘴，一根吸管就进了她的口，温水瞬间填满她的口腔。
江邈咬着吸管，瞠目结舌地往周围一看。
她房间里根本没有别人，杯子飘在半空中，就这样递到她跟前了。
“……”
江邈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什么鬼？我怎么看不到你！”
那个声音回答：“色鬼。”
江邈差点呛着，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立刻要找尤金：“……尤金去哪里了？”
“也许死了吧。”那声音冷漠地说。
眼前的景象虽然恐怖，江邈慢慢也就接受了。
以前尤金也会制造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搏她开心，她适应力很强。
虽然，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尤金制造小玩意，搏她开心的片段。
“……你是尤金创造的吗？”江邈问，她稍微开心起来，“我就知道他不会撂下我不管的，是他让你来照顾我的吗？”
那声音在磨牙：“我是我，你那情夫是你的情夫！”
“什么情夫？你说尤金吗？他是我未婚夫。”
“呵呵，未婚夫？他想得美。”
虽然声音在生气，江邈倒也不那么怕他，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闷了很久，才缓声说：“我没有名字。”
江邈瞬间对他同情起来：“居然没有名字吗？那你快翻字典，给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啊！”
声音不知为何笑了：“你给我起吧，随便你起。重点是我不绝对叫小丑。”
江邈呵呵笑，挠了挠头说：“哪有人会喊自己叫小丑的？你想要我帮你起名，我可以帮你啊。”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我叫你瞿白好不好？”
声音过了很久才出现，久到江邈都以为它走了。
“好，邈邈起的很好听，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