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你这个混蛋!”南恩和挣扎着爬起来,再次走向抚琴的人。

  苏知易琴弦上的指尖微微用力,一股声浪般的气流直接将他再次袭倒在地……

  南恩和胸口一阵急速的咳嗽……接着有血迹从嘴角涌出。身上被撞击的疼痛已完全被愤恨之力所代替,身体麻木到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你走吧,再不走,你的命都没了。”苏知易的声音如同从冰窖里发出来一般,与他温润如玉的表面完全不一。

  南恩和再次从地上爬起来。

  剧本,人设,结局……仿佛都被人设定了一般,想拼命冲破这牢笼,无奈面前隐形的门太牢固,就是无法冲破它。

  “我可以不杀你,我只要回去。哪怕回去了……我在ICU里永远都醒不过来,那是我的命,我也要回去。”南恩和的态度决绝,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想的人只有母亲,那个独自养育自己长大,时刻需要被自己照顾的人。

  苏知易并未所动。

  “我已说过,命中欠你的已经还完了。你若再纠缠下去,我只能当你是擅自闯入易居的人,我会按易居的法则行事,伤了,死了,都是你自己寻的。”

  南恩和从来都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哪怕搭上命,他也不会在仇敌面前屈服。既然面前的这个人不打算说出回去的方法,那么一直留在这个鬼地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这里死了,这里提前被剧终了,自己就能回去了?

  南恩和第三次倒地后,所有的感受都跟出车祸的当下一样,无力和绝望里带着仇恨。他面前古色古香的画面渐渐模糊,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在延续……顷刻,连琴声都销声匿迹了。

  以为再次醒来时,自己会回到现世,会在消毒水浓烈的重症监护室里,重新听到医生的那句脑卒中…睁开眼睛时,会蓦然看到母亲守在自己身旁。

  然而都不是。

  房中有竹子制成的顶棚和墙壁,空间的气息和颜色,南恩和知道自己并未回到现世,而是仍处在牢笼里。

  宋晚清端着水盆走进来,见他醒了,着急地放下水盆,步子被乒乒乓乓绊了两脚险些摔倒。

  “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吓死我了!”宋晚清梨花带雨,紧紧握着他手,原本刚烈的性子如今却成了哀怨的小女子,哭戚戚道:“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万一你有个什么,我的命岂不是太苦了……”

  “这是哪儿,还在易居?”南恩和沙哑着嗓子问。

  宋晚清眼中含着泪花,回道:“没错,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现在感觉如何,身上还痛吗,肚子饿不饿?”

  南恩和的挫败感如翻江倒海一般涌上来,明明以为自己可以撕下容景的面具,逼迫他说出回到现世的方法,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

  宋晚清重新端来水盆,用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拭嘴角已经干固的血迹。

  “你别担心,我看这个苏知易并不是想置你于死地。他已经放了曾怀回去通报母后,又让我在身边照顾你。实在不知你跟这个苏知易素未谋面的,怎会生了如此大的仇恨。”

  南恩和推开她的手,想起身,背后的巨大疼痛让他浑身虚汗不止……宋晚清赶紧扶起他,让他靠在床头。

  “我跟他的仇不会有终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傍晚,落雨了。

  苏知易白色衣袍外披了一件锦衣斗篷,初冬的天气已渐现寒冷,尤其近几日山中天象异常。只是易居里栽种的竹林像不曾参与外头的季节一般,仍旧一片盎然。

  阿笙推门进来,手中拿了药箱。

  “先生,该上药了。”

  苏知易把雨关在窗外,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

  阿笙打开药箱,把里面的药材工工整整地摆放在桌案上。

  苏知易解开外衣,白皙的胸口上,伤口还有隐隐的血迹不断渗出。

  阿笙见了,既生气又担心地问:“那个煜王根本没什么武功和法术,为何能伤得了先生?我跟了先生这么久,还没见有一个能近了先生身的,就连我们同门的师兄弟和叔字辈都做不到,为什么偏偏他煜王可以?”

  苏知易拿起药粉覆在自己的伤口上,疼痛如煅烈般,在他脸上却不见任何微恙。

  “我命中该有一劫,无妨,都已经过去了。”

  阿笙却不这样以为,“看那煜王的情形,怎会轻易罢休。只是徒儿不懂的是先生跟煜王向来没有交集,何时有了这么深的仇恨,再说先生从不过问凡间事,是何时招惹了这个煜王。”

  “并非现世。”

  阿生不懂这里面的缘由,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他只知道这是第一次看师傅受伤,好好侍候师傅才是自己的本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易居院里的水潭涨漫了地面的阶石流动……

  南恩和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宋晚清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他再去苏知易面前叫嚣送死。

  门外,阿笙提着饭盒推门进来。

  惹的宋晚清满口抱怨:“你这小屁孩到底懂不懂规矩!跟你说了多次,进门之前不会敲门啊!”

  阿笙本来就对这些凡间来客嗤之以鼻,现在又伤了自己最敬重的人,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家先生仁慈,对差点伤了他性命的人管吃又管住的,你们还有哪里不满意!”

  南恩和一惊,反问书童:“他不是毫发无伤么。”

  阿笙把实情告诉了两人,“我家先生让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表象,从不会把真实的情况说与旁人。”

  宋晚清回怼道:“你家先生原本就是惯了耍弄别人的!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宅心仁厚的世外高人,实则……哼,就是空披着一副好看皮囊的喜怒无常之人。”

  阿笙听了,脸色气得发白。可苏知易教授过他:勿要徒劳与人辨黑白是非。

  便放下食盒,转头离开了房间。

  宋晚清脸上还留着愤怒,可闻到了饭香还是忍不住把饭盒打开。这几日都是书童一日三餐送吃送喝的,本来就是个吃货属性,哪能忍得了饥肠辘辘下的美食。说是美食,不过是家常的鲜笋豆干之类的素食,但是宋晚清却觉着无比可口好吃,明明未加任何荤腥鱼肉,味道却是王府和侯爷府不能比的。

  “殿下,这个易居就算再不好,做吃的简直一绝。我倒是觉得,开发成饭馆儿肯定宾客盈门。不信你尝尝。”说完便把食盒里的一菜一汤端了出来。不过,令宋晚清觉得奇怪的是,今晚的餐食怎么有了大骨汤?连前几日的素菜都变成了苁蓉肉笋。

  南恩和已经可以独自起身,他走到桌案前,看着宋晚清从食盒里拿出来的饭菜,没有丝毫胃口。

  宋晚清从小在侯爷家长大,察言观色的心机还是有的。

  “恢复了身体才能报仇对不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只看眼前。方才那个小屁孩儿不是说了吗,苏知易实则是受了伤,只是藏得深不想被你知道罢了。越是这样,殿下就该越好给他看。我方强,敌方必然受挫。”

  南恩和觉得这是新人配角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编剧就是编剧,把需要被提携的新人人设刻画得真是讨巧。他清楚地记得,剧本中有这样的场景:自己被容景扮演的角色伤了,阴天下雨的傍晚还好心地送晚饭过来。他越来越搞不懂了,明明自己已经摆脱了剧本里的角色,为何场景和台词都好端端地一字不差,难道自己被无形的力量下了蛊,演变成了戏剧里头的奴隶?

  不让死,那就好好活着。

  纵使没有胃口,南恩和也把饭菜咽下了肚子。宋晚清见他恢复得如此神速,心里很是高兴。便提议道:“你都躺了三天了,要不要吃饭完去外面走走,虽然苏知易不怎么样,但是他园中的景致倒是不错,这几日闲暇时我到处走了走,虽然不至于说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景色还是有的。往常冬日里早已经没有了什么花红柳绿,但是奇怪的是这里仍旧枝繁叶茂。”

  “好。”许是被苏知易打击到,也许是对前路心灰意冷,南恩和的火焰被熄却了不少。

  屋外的雨仍在下个不停,走廊屋檐水流成片落下,两端溪水窜动。南恩和才知,昨夜遭受的暴雨的确并非是容景所为。

  一场暴雨,让原先安静的院落遭受了洗礼。身穿单薄的南恩和感受到了寒冷,他紧了紧衣领,突然想起了剧本里的一场戏。他倒想试试,按照原本的剧情正常进行,局面又会是如何?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出走出牢笼的破绽。

  宋晚清仰头看着突落的暴雨,眼中掩盖不住欢喜的神情。一边欣赏一边说道:“奇了怪了,同样是狂风暴雨,为何与我们来时路上遭遇的那场雨完全变了,果然,心境不同感受就不一样。最起码,煜王殿下现在没有把我丢到狂风暴雨里去。”

  南恩和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面无表情地问她:“既然你现在的心情如此欢喜,要不要接下来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