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李涵的面巾被摘掉, 愤怒的道:“你做什么?!”
刘觞眼眸转动,突然抻着脖子大喊:“有刺客!快来抓刺客啊!抓刺客!”
李涵更是吃惊:“你!?”
刘觞对他道:“神策军马上就要来了,殿下快点走吧, 再不走来不及了!”
“快!这边!”
踏踏踏踏, 是跫音,整齐划一的往这边逼近。
李涵又气又急,如果再不走一定会被抓住, 当即一把甩开刘觞, 展开轻功便要离开。
刘觞被他甩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跌的屁股直疼, 不雅的揉着自己的痛处,抱怨的道:“下手怎么这么重啊……”
唰——
就在李涵想要逃跑之时,一道黑影突然席卷而来, 直冲李涵面门, 李涵反应迅速, 后退了两步,躲开对方的袭击。
“李涵?”对方沙哑的质问。
刘觞定眼一看,坏了, 竟然是李谌!
李谌就在仙居殿里,听到刘觞的喊声立刻追出来,没想到这黑衣刺客竟然是反贼李涵本人。
李谌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方才哭泣的泪痕, 这会子却面目冷硬,眯着一双狼目, 森然的狞笑:“好啊, 竟是你这个叛贼, 是来自投罗网的么?朕……成全你!”
李谌说着, 突然冲过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李涵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加之神策军马上就要赶来,根本不敢纠缠,想尽办法准备脱身。
他的眼眸一动,立刻注意到了刘觞,当即直扑刘觞而去。
李谌见他冲向刘觞,不知怎么的,脑海中“轰隆——”一声炸开,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回了三年之前,在太液湖宴席,王岁平劫持刘觞的场面,也是如此,王岁平扑向刘觞,将刘觞劫持到了仙居殿,随即是一把大火,结束了一切……
“阿觞!”
李谌下意识的喊出声,立刻冲向刘觞,他的动作飞快,迅雷不及掩耳一把抱住刘觞向侧面闪躲。
哪知李涵这一下子竟然是虚晃,他根本没有想要偷袭刘觞,不过是打个幌子而已,当即一闪,转身准备脱战。
“竖子!”李谌发现他的动机,立刻放开刘觞追上去。
一方面,他是痛恨李涵欺骗了自己,另外一方面,他也是痛恨自己,自己竟然又把这个冒牌货的刘觞,与阿觞哥哥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若不是方才分心,这会子已经将李涵擒住。
神策军很快赶到,李谌冷冷的道:“给朕追!封锁宫门,今日便叫叛贼李涵有来无回!”
“是!”
“抓刺客!”
“这边!跟我来!”
“一个偏殿也不要放过,快速搜查!”
“严守宫门,没有陛下的敕令,闲杂人等不能通过!”
李悟今日在中书门下的政事堂值岗,他没有出宫回家去,听到喧闹的声音,便从政事堂走出来向外看,道:“发生什么了?”
“绛王殿下,你有所不知,是刺客!有刺客行刺陛下!”
李悟奇怪:“刺客?”
“是啊!而且小臣听说,那刺客……竟是江王殿下!”
李悟的心头一动,是涵儿?这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他竟然跑到长安来了?
李悟心事重重,回到了政事堂之内,登时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丝血腥的味道。
他原本是个武将,只是因着手腕受伤,所以才会远离战场,但身为武将的警觉性还是有的。
“谁?”李悟低声道:“出来。”
政事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李悟戒备的慢慢向前走去,来到存放案卷的柜子面前,眼睛一眯,出手入电,啪一声抓住想要逃跑之人。
“嗬!”对方重重倒抽了一口冷气,吐息粗重而紊乱。
“涵儿?”李悟震惊的道。
那藏在政事堂之中的人,岂不是刚刚被神策军追查的李涵么?
李涵穿着一身黑衣,面色惨白一片,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胳膊,浑身微微发颤,原是他的手臂受了伤,一看就是被神策军的佩刀砍伤,血流如注,还未止血。
“你受伤了?”
李涵抿着嘴唇,一把甩开李悟的桎梏,转身便要跑。
李悟拉住他,道:“你这样子出去,便是自投罗网!”
“不要你管!放……”李涵的话还未说完,身子一软,登时昏厥了过去。
“涵儿!”李悟接住倒下去的李涵,赶紧将人打横抱起来,将李涵带到政事堂供人休息的偏舍。
轻轻将李涵放在榻上,李悟谨慎地将房门关闭,还反锁起来,这才回到榻边,查看李涵的伤势。
李涵的伤口很深,一看就是砍伤的,若是不能及时止血,肯定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便会流血而亡。
李悟身在宫中,宫门又被关闭了,根本无法回家去取伤药,唯一的希望便是太医署,可是这会子去求伤药,太医署必然会多加盘问,无疑是将李涵在他这里的事情昭告天下,天子如此多疑,猜忌是免不得的。
但是若让李悟眼睁睁看着李涵流血而亡,又是万不可能……
嗤——
李悟将案几上的裁纸刀拿起来,重重在自己的掌心一割,登时血流如注,止都止不住。
李涵半昏迷着,隐约看到李悟拿起桌上的裁纸刀,还以为他要对自己背后捅刀,挣扎着全身的力道想要坐起身来,哪知下一刻,李悟这个疯子,却用裁纸刀划了自己的手。
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李悟对李涵轻声道:“涵儿,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声,小叔去给你求药。”
“你……”李涵的眸光微微晃动,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李悟快速离开屋舍,将门关闭,一路跑到太医署求药,御医看到绛王殿下受伤了,都很紧张,赶紧给他上药包扎,然后又拿了一些伤药给李悟,叮嘱李悟伤口太深,每日都要换药。
李悟拿了伤药,立刻折返回去,轻轻推开舍门。
李涵十分戒备,他的面色虽然很是苍白,听到推门的声音还是握紧手里的短剑。
李悟走进来,道:“躺好,我给你上药。”
李涵慢慢躺下来,看到是李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这样的下意识是不对的,毕竟……他们现在是敌人了。
李悟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李涵忍着痛一声都没喊出来,只是低声道:“你为何要救我?”
李悟淡淡的道:“你是涵儿啊。”
李涵冷笑:“都这个时候了,便不要假惺惺的!”
李悟道:“无论何时,你都是小叔的涵儿,永远也不会改变。”
“为何……”李涵有些激动的拉住李悟的袖子,道:“那为何你不与我一同离开!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你也看到了天子的模样,他现在像什么样子?只要与契丹的战争开始,大唐的子民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身为大唐的天子,却一点子也不管不顾,他不配!他不配!!”
李悟的表情依然很淡薄,道:“陛下的决定的确偏颇,我也不赞同他在这个时候攻打契丹,但是……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说服陛下。”
“说服?”李涵冷笑:“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用你的法子,我用我的法子,看看咱们到底是谁,能阻止李谌这个暴君!”
他说着,挣扎下榻,但是因着身子虚弱,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涵儿!”李悟一把捞住李涵,将人抱起来。
“放开!放开我!”李涵却不领情:“别假惺惺的,既然你不愿意与我离开,你我从今往后便是敌人!”
李悟道:“外面都是神策军,宫门也被关闭了,你若是想要离开,等明日一早,我执勤完毕出宫的时候,带你一起离开,也免得被人发现。”
李涵根本不领情,使劲挣扎,伤口瞬间被撕裂,伤布染成了浅浅的红色。
李悟眯起眼睛,双手扣住李涵的肩膀,迫使人老实下来,冷声道:“你若是不想被神策军抓住,便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你若是一心求死,我现在便把你交给神策军,也是一了百了!”
李涵被李悟沙哑的声音吓住了,呆呆的看着李悟,没想到他也会发怒,他也会发火,而且还很可怖,只是这么多年来,李悟从来不与自己发火。
李悟收敛了怒气,淡淡的道:“现在去歇息,天亮之后我带你离开。”
夜色浓郁,大明宫灯火通明,神策军几乎出动了半个营的右军,遍大明宫的搜寻,只是一时没有结果。
李谌亲自带着神策军搜索,他的面色阴鸷冰冷,刘觞看了他两眼,有些奇怪得道:“陛下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看。”
李谌冷笑:“朕舒不舒服,要你一个小吏来管?谁叫你跟着的,滚开!”
他刚说完,伸手捂住自己的胃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片煞白,几乎站不住,摇摇晃晃的便要跌倒在地上。
“陛下?!”刘觞冲上去架住李谌。
李谌身材高大,挎在刘觞的肩膀上,仿佛一座高山压下来,刘觞这小娘炮一样羸弱的身子根本扛不住他,两个人一起摇摇晃晃。
李谌死死捂着自己的胃部,手指揪着衣袍,整个人疼的打颤,就这么一会子光景,竟然流下很多冷汗。
“快!去叫崔御医!”
刘觞对身边的神策军大喊,神策军一时有些迷茫,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一路往太医署飞奔。
刘觞扶着李谌,踉踉跄跄的往紫宸殿而去,李谌挣扎着想要撇开刘觞:“不要你管……朕、朕要亲自抓住叛贼……”
“还抓什么叛贼?”刘觞道:“你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这么惨白,真是遇到叛贼,先被解决的铁定是你!”
“你、你……”李谌气得手指打颤,指着刘觞:“放肆!你竟然与朕这般说话……”
刘觞扶着他进入紫宸殿的内室,将他扔在龙榻上,这回轮到刘觞居高临下了,叉着腰睥睨着李谌,道:“与你这般说话怎么了?你看看你现在柔弱不能自理的小样儿,别说与你这般说话了,现在我就是霸王硬上弓,你也反抗不了!”
刘觞想到这里,心里有些蠢蠢欲动,虽然变成了小娘炮,年纪也缩水了,可是大宝贝儿回来了,刘觞终于变回了真正的男人,谌儿哭泣的样子真是可人疼,若不是看他现在如此脆弱,真的应该直接硬上!
李谌被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胃疼的厉害,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说话都困难,更别说教训刘觞了。
刘觞见他如此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忍心,道:“闭眼歇息,一会儿崔御医便来了。”
李谌懒得与他废话,疼痛实在消耗精神,他慢慢闭上眼睛,实在太累太困了,竟瞬间堕入了梦乡……
崔岑提着药囊很快来了紫宸殿,他看到刘觞的一瞬间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给李谌医治。
崔岑道:“饮酒过度。”
刘觞感叹道:“这么天天喝,不出事儿才怪呢!”
每次李谌来找刘觞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的酒味,也不知道李谌是在用酒水麻痹自己,还是在用酒水给自己壮胆,酒水变成了他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刘觞在光禄寺良酝署这些日子便发现了,良酝署的压力比三年前大得多,三年前李谌并不酗酒,他的酒量虽然好,只要不是遇到难过的事情,每次都是点到即止的,并不怎么饮醉。
但现在不同了,良酝署每个月的酿酒份额,比以前三个月还要多,大明宫中几乎不举办任何宫宴,全都是为天子酿酒。
刘觞无奈的想,幸亏这年头的酿酒技术有限,酒精纯度不高,不然这么喝下去,非要酒精中毒不可!
崔岑道:“陛下的胃疾已然不是一次两次,若是这么饮酒不加节制,必然要出大事。”
刘觞蹙紧眉头道:“崔御医,有没有医治的好法子?”
崔岑道:“医治的确可以医治,但是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根除胃疾,必须陛下戒酒才可。”
刘觞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请崔岑留下药方,因着李谌酗酒喝出了胃疾,崔岑早就准备好了水丸,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另开药,直接拿了水丸出来。
崔岑将药递给刘觞,便离开了紫宸殿,他走出紫宸殿,回头看了一眼黝黑的大殿,喃喃的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简直便是一模一样。”
刘觞倒出三粒水丸,坐在榻边上,轻轻晃了晃李谌,道:“陛下,用药了。”
李谌半睡半醒,胃疼折磨着他,让他睡得也不踏实,他眯着眼睛不耐烦的睁开,“啪!”一挥手将刘觞手中的水丸打掉,冷声道:“滚开!谁允许你打扰朕燕歇?”
刘觞:“……”这什么中二病!都二十岁了,中二病是不是有点迟到?
刘觞低头看着滚落在地上的水丸,耐着性子又倒出三粒,道:“张嘴吃药,不要放弃治疗,有病就要治!”
李谌更是不耐烦,道:“朕让你滚,滚开!”
刘觞白楞着李谌,道:“吃不吃药?”
“不吃!”李谌一口回绝,态度十足坚决。
刘觞道:“我劝你老老实实张嘴,否则……”
“否则如何?”李谌冷笑:“你要耐朕何?凭你?”
他说着,不屑的上下打量着刘觞。
的确,刘觞的身量实在太柔弱了,不盈一握的小细腰,弱柳扶风的身子,五级风就能给吹走,比一般的女子还不如,简直活脱脱一个小娘炮!
李谌虽犯了胃疾,但真若是动起手来,刘觞绝对没有赢面儿。
刘觞也不恼怒,对李谌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挑眉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完,便把三粒水丸放进了自己口中。
“你?”李谌看的迷茫,不知他为何自己吞下水丸。
刘觞并不是自己吞下水丸,他只是含住了水丸,然后突然倾身过去,两只手分别扣住李谌的手腕,直接压在耳侧,低下头去含住李谌的嘴唇,将水丸一顶滚入李谌口中。
“唔!你!”李谌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目,他完全没想到刘觞会用这般无赖的法子,加之胃疾的疼痛十分消磨精神,让李谌的反应慢了半拍,李谌后知后觉,一把推开刘觞,使劲擦着自己的嘴唇:“你做什么!?”
刘觞挑眉,无赖的撅了撅自己的嘴唇,笑眯眯的道:“喂你啊!你自己不吃,不就是撒娇想让我喂你嘛?”
“你……你……”李谌气得浑身发抖:“你滚!!你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刘觞心想,虽然谌儿变高了,变大了,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过让人滚的样子还真是一模一样,完全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刘觞拍了拍手道:“好吧,那我走了。”
他说着,往外室而去,但是刘觞其实没有离开,毕竟李谌也不让宫人伺候,他胃疾这么严重,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宫人都无法发现。
刘觞只是走到外室便停下来,猫在外室偷偷往里看。
李谌气得呼呼喘粗气,平息了好一阵子,这才重新躺回去,似乎是累得不轻,闭眼沉沉睡去。
刘觞确认他真的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回来,坐在李谌的榻边,仔细端详着李谌的面容。
“阿觞……”李谌蹙着眉头,即使在睡觉,也死死蹙着眉头,口中梦呓着:“阿觞……回来……不要走,不要丢下谌儿……”
刘觞的心窍有些发抖,轻轻握住李谌的掌心,低声道:“我在这里呢,我在呢,快睡吧,睡醒便不难受了。”
李谌感受到了刘觞的掌心热度,反握住刘觞的手掌,不让他离开,死死的攥住,喃喃的道:“阿觞哥哥……谌儿……好想你……”
李谌半夜还微微有些发热,刘觞着急的去找崔岑过来,给他重新看诊,崔岑开了汤药,李谌半梦半醒喝不下去,一喝就吐,折腾了好几次才饮下汤药,在天亮之前终于退了热。
刘觞照顾了李谌一晚上,见他退了烧,狠狠松了一口气,简直精疲力尽,一个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便趴在榻边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谌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趴在自己的榻头,那人侧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动作有些难拿,黑色的长发凌乱垂下,将面容遮盖的半隐半现。
“阿觞……”李谌一时恍惚,是阿觞!阿觞回来了!
他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刘觞的面颊,将他凌乱的头发别再耳后,一瞬间,李谌看到了刘觞耳后的齿痕,清晰又暧昧,那是……李谌留下来的,每一个醉酒的夜晚,每一个癫狂的夜晚,李谌都会在他单薄的身子上落下这样的痕迹。
李谌轻柔的动作一顿,不是他,不是他!他不是朕的阿觞哥哥,他是冒充的!
刘觞还在熟睡,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啊呀!”他一个屁墩儿跌在地上,登时清醒过来,震惊的道:“怎么、怎么了?!”
李谌从榻上下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冷声道:“谁让你留在紫宸殿的?朕不是让你滚了么?”
刘觞揉着屁股站起来,没好气的道:“陛下昨晚上突然发热了,是小人找了崔御医来给陛下退热。”
李谌冷笑一声:“朕需要你来献殷勤么?”
他说着,一把拽住刘觞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阴测测的道:“你听好了,你不过是个假冒的货色,就算再在朕的眼前现弄,再如何不余遗力的献殷勤,你都是冒牌的货色,不过是个只会爬床任人摆布的下贱玩物罢了,永远也赶不上朕的阿觞!”
刘觞心里那个火气啊,噌噌的往头上冒,心说我照顾了你一晚上,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对我这样的冷嘲热讽。
刘觞梗着脖子,气势不能输,不怒反笑道:“是嘛?陛下如此深情,小人都要感动哭了,只是……陛下既然如此深情,那为何不为你的阿觞哥哥守身如玉呢?你既然说我不是刘觞,还跟我睡了这么多次,你这个出轨的渣男,渣男!”
说着,使劲跺了一下李谌的脚面。
“嘶!”李谌吃痛,下意识放松了力道,刘觞趁机一溜烟跑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大喊:“渣——男!”
李谌呆呆的看着跑出去的刘觞,脑海中盘旋的都是他的言辞,一时间竟忘了动弹,他的胃里又疼了起来,绞痛异常,头疾也犯了,翻江倒海一般疼痛,但这一切的疼痛加起来,都不如李谌的心窍万分之一的疼痛。
“朕……在做什么?”李谌慢慢坐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掌心:“朕到底在做什么……”
刘觞气哼哼的回到良酝署,自言自语的道:“哼,中二病,不识好人心!”
“喂!那边的!把这车酒水送到膳房去,快点!”
刘觞:“……”才上班,就要搬砖了。
刘觞无奈的走过去,推起木板推车,将酒水运送到膳房去。
“来的正好,”一个膳夫看到了刘觞,道:“我们正缺人手呢,你把酒水卸下来,赶紧摆一下,陛下的朝食准备好了,就差酒水了。”
“酒水?”刘觞奇怪:“天子的朝食就要酒水吗?”
“是啊!”膳夫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天子今日心烦,点名儿的朝食必须有酒水。”
刘觞一听火气更大,昨儿个晚上那般可怜兮兮的,又吐又发烧,今儿个好一些竟然记吃不记打,还要喝酒?一大早就喝酒!
膳夫道:“别磨蹭了,快点准备。”
刘觞挑眉,好啊,你不是要喝酒吗?
他将酒水舀出来,一勺酒水,兑上满满一壶的水,大功告成,将酒壶盖上,还摇晃了摇晃,充分融合。
“叫你喝,”刘觞笑道:“喝个屁!”
李谌心情烦躁,今日没有朝参,便让人在朝食中准备酒水,很快宫人将朝食摆放整齐,布膳完毕,便退了下去。
李谌什么也不想吃,完全没有胃口,立刻端起酒壶来倒了一杯酒,大口饮下。
“咳!”李谌险些被呛着,这是什么酒?滋味儿也太淡了一些。
啪——
他愤怒的将酒杯砸在地上,寒声道:“这是谁准备的朝食,竟敢如此糊弄朕?”
“陛下、陛下饶命!饶命啊!”宫人们跪了一地,连忙道:“小臣这就去找膳房,这就去!”
宫人风风火火的跑到膳房,将准备膳食的一干膳夫全都带到紫宸殿中,大家伙儿不明所以,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战战兢兢的跪着。
刘觞则是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的拱手道:“陛下,酒酿是小人掺水,与其他人无关。”
“你?”李谌道:“你倒是敢作敢当。”
刘觞平静的道:“小人敢问陛下,这掺水的酒酿,可好饮吗?”
嘭!李谌狠狠一拍案几,冷声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你说呢?”
刘觞道:“看陛下气怒的模样,应该是不好饮了。陛下既然知道掺了水的酒酿不好饮,那便不要饮。如今对于契丹的战事,不正等同于掺了水的酒酿吗?陛下的私心,就犹如酒酿中的白水,酒酿本该甘醇适口,在适当的时候饮酒,心情舒畅,活血化瘀,但若在不适当的时候饮酒,只会徒加病痛,更何况,还是掺杂了私心的假酒!”
李谌冷声道:“你这是在教训朕?”
刘觞拱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不过是良酝署的区区小吏,而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这样浅显的道理,小人相信陛下不点自通,何必需要小人来教训呢?”
李谌听着他的话,一瞬间有些恍惚,那种感觉便好像阿觞回来了,三年前的李谌也是如此,总是意气用事,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刘觞总是这样点拨他,敲醒他……
李谌再一次将眼前之人的影子,与刘觞重合在了一起。
李谌回过神来,眯着眼睛道:“还没有人可以教训朕,好啊,既然你主动承认,朕也不牵连旁人,来人。”
“是,陛下!”
李谌幽幽的道:“扣起来,压入神策军牢营。”
刘觞:“……”又关牢房?
刘觞无奈极了,干脆伸出双手,很配合的让神策军给自己上枷锁,转头往紫宸殿外面走,临走之前突然顿住了脚步,道:“陛下昨日才胃疾发热,这几日还是不要饮酒了。”
说罢,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李谌凝视着他的背影,心窍突然疯狂的颤抖着,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一颦一顾,都和阿觞像极了,还有劝解的样子,全部一模一样,李谌几乎忍不住追上去,大声的喝问他到底是谁。
李谌的动作一顿,硬生生止住下来,喃喃的道:“不是……他不是……”
刘觞被神策军押解着往牢营而去,一进门兴奋的笑道:“诶!小郭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是郭郁臣。
郭郁臣带着神策军忙碌了一晚上,也没有抓到李涵的一根头发丝,他这会子正要去找天子禀报此事。
郭郁臣吃惊的看向刘觞,随即回过神来,眼神中隐露出一丝丝的厌恶,挥手道:“带进去。”
“小郭将军!小郭将军!”刘觞大喊着:“是我啊!我!真的是我!刘觞!小郭将军咱们可以对暗号啊!扣起来扣起来!小郭将军你最喜欢的口头禅,你扣我阿爹,对了,你还扣过孟簪缨,记得吗?”
郭郁臣的脚步顿住了,震惊的看着刘觞:“你怎么知晓的?”
刘觞疯狂与郭郁臣套近乎,一看郭郁臣的表情,就知道有戏,果然还是老实人好啊,像李谌那样的人,都不给刘觞对暗号的机会。
刘觞刚要继续套近乎,有人已经走了过来,拦在郭郁臣与刘觞中间,是枢密使刘光!
刘光幽幽的道:“看来,你打听的消息还挺多。”
“这不是打听的!”
刘光却不听他的辩解,道:“还不押入牢营?”
“是!”
刘觞被神策军押解着往前走,刘光转过头来对郭郁臣道:“陛下还在等郭将军前去复命,大将军快去罢。”
“是了,”郭郁臣拱手道:“那郁臣先去了。”
等郭郁臣离开,刘光眯了眯眼睛,往牢营中走去,来到关押刘觞的牢房门口。
“将门打开。”刘光平淡地下令。
“是,枢密使。”
神策军将牢门打开,刘觞看到刘光很是兴奋,不顾脖颈上沉重的枷锁站起身来。
不等刘觞开口,刘光凉飕飕得道:“听说你小小年纪,爬床的本事倒是不小?”
刘觞:“……”此话从何说起呢!
刘光上下打量着他,道:“的确与我儿有个几分相似,怪不能蒙蔽了天子的眼目……本使听说,昨儿个一晚上,你都留宿在紫宸殿中。”
啪啪啪……刘光开始抚掌,笑眯眯的道:“有本事,真的是大有本事,你可知道,这紫宸殿乃是天子的寝宫与象征,天子登基以来,只有本使的儿子留宿过紫宸殿,而你……是第二个。”
刘觞在心里纠正,其实都是我,应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自豪!
刘光温柔的目光一变,瞬间凌厉起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张脸面么?长着一张与我儿酷似的脸面,你的脸蛋儿若是花了,还用什么去蛊惑天子?还用什么,取代我儿?”
“等、等等!”刘觞心道,这台词怎么不对劲儿啊。
刘光冷声道:“把他给我带出来,押入枢密院刑房!”
刑房?
刘觞连忙大喊着:“阿爹!是我啊,我是刘觞!”
“住口!”刘光冷冷的道:“凭你也配,给本使堵住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刘觞瞬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使劲摇头,被神策军拉出了牢房,带入枢密院的刑房之中。
刑房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刑具,那些刑具黑黝黝的,上面沾着血腥和肉屑,刑房的正中还有一个火盆,正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焰。
刘觞被押入刑房,直接将他五花大绑在木柱上,嘴里的布巾也不取掉。
刘光随手抄起一只火钳,轻轻的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夹起一块煤炭来,仔细的端相,超着刘觞温柔一笑:“你看这块炭火,形状如何?”
“唔唔!”刘觞使劲摇头。
“怎么?”刘光道:“你不喜欢?无妨,本使再挑下一块。”
他说着,又挑拣了另外一块炭火,笑道:“这块呢?这块的形状、大小,你可中意?”
刘觞:“……”阿爹怎么有一股病娇的味道!
“唔唔唔!”刘觞还是使劲摇头。
“怎么?”刘光又道:“你还是不喜?然……本使觉得这块刚刚好,你看这木炭的形态,像不像一只塞子,正好堵在你的嗓子中?你的脖颈太过纤细了,想必喉咙也不是那么宽阔,再大的木炭,你必然是吞不下的,到时候不上不下,难过的可是你呢。”
刘觞“……”阿爹的语气好带感,但前提是不要对着你宝贝儿子啊!
刘觞还是使劲摇头,他唔唔唔的摇头不是为了拒绝刘光,而是为了将自己嘴里堵着的布巾摇出去。
“呸——”皇天不负苦心人,布巾终于被刘觞吐出去,他的嘴巴撑得差点抽筋脱臼。
眼看着刘光用火钳夹着烧红的炭火走过来,刘觞急促的道:“阿爹!是我,我是刘觞!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你以为本使会信你的鬼话?”刘光冷笑:“这些谄媚的鬼话,骗一骗天子,还有郭郁臣那个呆子尚可,想要诓骗本使,下辈子罢。”
刘觞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股子病娇的味道,方才自己与郭郁臣疯狂套近乎,可能被阿爹看到,阿爹以为自己在勾引小郭将军!真是冤枉死我了!
刘觞火速的道:“阿爹你听说我,你和小郭将军玩脱衣棋牌你还记得吗!你还教我玩呢,我在陛下身上实践了一番!”
刘光的动作一顿,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刘觞。
刘觞道:“这么私密的事情总不会烂大街罢,若我不是刘觞,我肯定不会知晓!”
刘光眼睛一眯,冷声道:“你从何处听说来的?好啊,竟打听的如此详细?”
刘觞差点泄气,阿爹认定了自己是一个冒牌货。
刘觞连忙又道:“还有!还有其他暗号!手铐手铐!手铐PLAY还是我教阿爹你的!手铐,就是那个很轻便,上面还弄了很多毛毛,粉粉的,白白的,不同颜色的,我画了图纸给窦悦,让窦悦定做的!你放了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画图纸!”
刘光眼神中充斥着狐疑与不信任,矛盾交锋在一起,冷声道:“给他笔墨。”
“是,枢密使!”
侍卫给刘觞解掉禁锢,又给他拿来了笔墨,刘光淡淡的道:“都先退下。”
“是!”
其他人全都退出了刑房,只剩下刘觞与刘光二人。
刘光道:“画,若画不出来,本使便一根根砍掉你的手指。”
刘觞活动了一下手腕,赶紧抓起毛笔就画,说实在的,他的毛笔字不怎么样,当然无法与那种从小练字的人比拟,更别说画图了,画的十分潦草,有的线条粗有的线条细,十分的抽象。
哐当——
火钳和炭火瞬间从刘光手中的脱落下来,就掉在刘光的脚边。
“阿爹!”刘觞吓了一跳,赶紧撇开手边的笔墨冲过去,紧张的道:“你烫到没有?!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炭火还红着,小心烫着自己!”
“觞儿……”
刘光呆呆的看着刘觞,眼眶瞬间通红,白皙小巧的鼻尖也变得微微殷红起来,颤声道:“觞儿,是你么?”
刘觞惊喜的道:“阿爹,你认出我来了?”
刘光指着掉在地上的图纸,道:“一模一样,这图纸……除了阿爹与窦尚书之外,谁也没见过,谁也……没见过,还有这样的笔迹,是、是觞儿,你是觞儿!”
刘光说着,一把将刘觞拥入怀中,紧紧搂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上,刘觞很快感觉到一股湿濡浸透了自己的肩头衣物,凉丝丝的,那是枢密使刘光的眼泪。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枢密使刘光一直以铁腕著称,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哭腔,从未。而今日,刘光竟然破例了。
“觞儿,三年了,阿爹可算等到你了。”刘光哽咽的道。
刘觞心窍发酸,鼻子发堵,闷声闷气的道:“阿爹,我也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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