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 不,两个月一十六天,聂衡之再次见到季初, 面上镇定, 眼神中却难掩贪婪地打量,幽深的目光似乎要将季初给盯出一个洞来。

  屋中唯一的烛光被灭了,只余下淡淡的月光, 皎洁的白色洒在聂衡之艳丽凌厉的眉眼上, 他仰头将站立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干净含水的杏眸, 小巧的翘鼻, 抿着有些发白的粉唇,往下修长可爱的脖颈,盈盈一握的腰肢……聂衡之又一次觉得从前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货, 季初怎么会是平平无奇的蠢笨女子呢?她明明生的这般好看, 好看到让他心潮澎湃,让他□□高扬, 让他难以自制……

  灼灼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季初当然不是感觉不到,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微微垂头,“听松派人将那人送回沈家本家了, 沈家想必会施以惩戒。”

  她话音刚落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地发问, “你怎么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在这里安插了细作?”

  季初想了想这个解释并不牵强, 虽然不明白为何两方僵持, 但是各自的打探肯定少不了。

  聂衡之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他当然安插了人, 却不是如女子所料般放在了沈听松的身边。此时,他不想和她说起复杂的盘算,更不想听到从季初的口中冒出沈听松的名字。

  听松,叫的可真是亲密,聂衡之在心中讽笑。

  “你离开潞州城这些时日,瘦了。”其实他更想问为何她要离开潞州城,可是话出口就成了无关痛痒的陈述。聂衡之总还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一分骄傲,不愿听到催心肝的回答失态。

  “夏日到了,每年这个时候我总是要瘦上一些的。”季初呼吸微顿,声音很轻地回答。

  “苦夏会瘦,可我每日抱着你,没有今日这么的明显。”聂衡之的目光更暗了一些,他想起了从前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天气炎热,可季初的身上还是温温凉凉的,一身皮子细腻光滑仿佛羊脂玉一般,他们就那样抱着肌肤相贴。季初也怕热,有些抗拒那样,他就在屋中放了足足的冰块,明明是夏日,却如同秋日的温度,到了夜里,他就会理直气壮等女子滚到他的怀里,然后两人之间不会留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每日都抱着,尤其是细软的腰肢握在他的手中,再也没有比他更清楚季初是胖还是瘦的人了。

  “侯爷深夜前来可有事要说?”往昔的一幕幕同样涌入季初的脑海,不只是从前相处的场景,好的坏的包括前些时日卫长意告知她的,全都混杂在一起让她几乎失了冷静,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含笑询问。

  “扬州城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那人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季初,你不该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聂衡之的身上多了一些寒气,从容地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彻底将娇小的女子笼罩在阴影中。

  “正因为是非,我才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度过。”季初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脸色也跟着变冷了。平心而论,聂衡之是好意让她离开扬州,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带着强势命令的话激起了季初心中的不喜,今日她其实有些烦闷。

  被直接拒绝,聂衡之沉着脸看她,脸部的线条凌厉。

  其实两人之中,更为消瘦的人是他,脸颊的凹陷映着高耸的眉骨让他整个人的气势愈发凶狠。

  “侯爷前来若只是为了这个,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请快些回去吧。这里对于侯爷而言同样是不能留的地方,万一被发现了脱身就困难了。”季初因为他的沉默以对,心中有些发虚,想让他快些离开。

  “发现了又如何?本侯岂会怕他们。”看她半垂头抗拒自己的模样,怒火交织着不能说出口的委屈让他口不择言,嗤笑道,“还是你害怕被发现我与你在一起,让姓沈的误会!季初,你说过的不准夫君纳妾,可那姓沈的接受他人献上的美色,定不是一回两回了。从前,本侯身边的人献美色,本侯每一次都拒绝了。”

  凭什么对他就这么的严苛,对姓沈的就那般宽容。从前若是有人敢这样对待季初,他定会当场要了那人的命,不像姓沈的前后顾忌将人又原原本本地送了回去。

  呵,等着吧,沈家若是重重处罚了沈五郎,为了保持表面的平和,接下来沈听松一定会对沈家让一步。

  “侯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私事,和您并没有关系。”即便面对聂衡之的时候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季初始终牢记着他们已经和离,该是形同陌路。

  她冷声开口,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过去不能和现在相比,沈听松和聂衡之也是两个人。

  “好一个没有关系。”聂衡之咬紧牙根短促地笑了一声,很快别过头去,侧脸绷的紧紧的。

  怎么和他没有关系?沈听松在自掘坟墓,下场肯定不会好,季初这个蠢笨的女子难道就看不清形势跟着他等死吗?还是只要跟着他,死也乐意!

  一想到这个可能,聂衡之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烈火焚烧,心中那股酸涩的滋味差一点就要迸发出来。

  “本侯好心好意劝你,你既然不识好歹,日后千万不要后悔!哼,沈家正想将嫡女嫁给沈听松,你一个已经去世尚书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他强压着所有的情绪,深深看了脸色微变的女子一眼,拂袖离去。

  他又说错了,季初容貌耐看可爱不假,可性子还是那般的蠢笨!

  那姓沈的野男人并不是好东西,不过几句花言巧语就将她哄得团团转。而他呢,从前为她做过的她都视而不见罢了。

  蠢女子!笨女子!盲了眼睛迷了心窍的女子!

  聂衡之又气又怒,回到营帐的时候看到生动活泼的狸猫图,整个人又像是蒙了尘的美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来。

  她到底要让自己怎么做才好呢?明明他们才算是明媒正娶,三年的夫妻情谊,为何就敌不过那野男人的花言巧语?

  “吩咐南下的兵将,即刻动手。”沈家折了一个沈五郎就想将掳走季初的事情掩盖过去,如何容得了他们?

  聂衡之面色阴冷,沈家的根基多在南方,尤其竟然和西南的苗族有牵扯,沈听松既然给了他这个消息,他就让沈家痛上一通!

  势力被削减,想要将嫡女嫁给沈听松巩固地位的心思也就更急切……

  抚养自己长大的家族用嫡女婚事示好,沈听松又该如何抉择呢?他若不想打草惊蛇,稳住沈家的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欣然接受。

  如此一来,就让季初好好看一看这野男人的真面目吧。

  ***

  如聂衡之所料,当花费心思扶上位的苗疆神婆被杀死,失去苗人的信任后,沈家人终于急了。

  在先太子留下的人手中,沈家并不算是最厉害的,尤其一个商户的限制,让沈家的地位无形中低了许多,等到沈听松真的上位后沈家能得到的封赏肯定也不是拔尖的。先前沈五郎等人想要同沈听松修复关系也是因此,他们要保持在主上面前的地位。

  沈五郎因为一个女子狠狠得罪了主上,沈家暗牌之一的苗人失去了控制……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沈家家主的心都乱了。

  “兄长,照我看,叔伯们提出的建议极好,六娘嫁给主上两全其美。我们与主上本就是血亲,亲上加亲岂不美哉?”沈家家主的亲弟弟,极力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他们可不想一场谋划成空。

  如果将来能得一个后族的身份,也不枉他们忙活,“主上身边可是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们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后族的身份就要留不住了。据沈家暗中打听到的消息,主上对那个书卷气十足的女子好的过分,护卫的紧实严密,甚至亲手为她下厨。

  这叫沈家人怎么坐的住?

  此话一出,就连死去的沈五郎的家人都不再犹豫了。主上为了一个女子要了五郎的性命,他们心存怨怼,可这一切和日后的荣华富贵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大哥,你快点决定吧。怎么能让那妖女蛊惑了主上,我儿死的太冤了!”

  “是啊,我沈家名门望族,六娘秀外慧中,正和主上相配!”

  “不能让那妖女得了便宜,主上的大业可成啊,戴绍都表明认同主上身份,定北侯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犹豫什么。”

  ……

  众人七嘴八舌之下,沈氏一族的家主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地点点头,“吩咐下去,府中六娘的份例加倍,明日邀孙总管等人到我们府上,好生聚一聚,也该叫他们知道主上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府上曾经养育过他,婚事合该我们沈家人提出!”

  ***

  季初住在沈听松的宅院当中,短短的几日虽有忧虑在心,但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多了许多。上辈子他们就心意相通,此时一个人重生,一个人从梦里得到了上辈子的回忆,短暂的生疏之后很快就产生了默契。

  他们并不是只讨论书画,在季初有意无意地试探下,沈听松罕见地未避着她政事,甚至教她如何分析眼下的局势。

  “定北侯只驻扎军营在扬州城外,未向城中动手自然有他的道理。起码对于他还有大魏而言,北地的戴绍才是最大的祸患。”拿出珍贵之际的舆图,沈听松点了点北地至关重要的位置,耐心地同季初讲解。

  “阿初,并不是两方僵持,而是三方啊。如今就看,谁先动手了。”

  季初半知半解,可有一点看的清楚明白,认真说道,“所以一切都要看戴绍如何行动,他若动扬州才会动起来。”

  沈听松绝对不是那等利欲熏心冒进的人,聂衡之虽说心性不定喜怒无常可也不想战事滋生。

  季初记得,他同自己说过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骑着马杀人,因为鲜血会让他心中烦躁。

  闻言,沈听松眸光微动,笑了笑点头,“阿初说的很对,是要看戴绍这人识不识趣了。我与定北侯都愿这天下安定。”

  “天下安定,是黎民百姓的愿景,我也希望。”季初定定地看着笑容温润的男子,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不对,好似沈听松对聂衡之的态度奇怪了些。

  聂衡之曾经抓了沈听松,还要置他于死地……

  季初有些疑惑的时候陆行默默走了进来,附在沈听松的身边低声回禀。

  “主上,沈府请了麾下的许多大人上门赏画,线人报,沈家主提到了您的婚事,有意将嫡女沈六娘嫁给您做正妻。”

  凡是对主上忠心耿耿的人大多厌恶沈家的做派,陆行就是其中一个,平时盯沈家很紧。一听到沈家打了主上婚事的主意,即刻将消息呈上来。

  别的不说,坐在这书房里面的季娘子可是和主上已经订了终身。

  她还是季尚书的独女,比沈六娘不知好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