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寇骁巡查完军营,去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回房间的时候特意照了照镜子,想看看自己英俊的脸毁了没有,这西北的日头真他娘的烈,军营里的将士好些都脱了一层皮,他一个南方人也有些顶不住了。

  黑是肯定黑了的,但他觉得男人黑点没什么,他本来就不走小白脸路线,不仅黑了,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全身上下硬邦邦的,特别有男人味。

  他朝镜子里的人抛了个媚眼,自言自语道:“这相貌,这身材应该还能看吧,京城里那些软脚虾哪个能跟本将军比?”

  说是这么说,寇骁还是套上衣服去拿纸笔写信,明明昨天才寄出去一封,今天就忍不住再诉衷肠了,不过今天全篇下来写的都是对李煦的思念之情,他写不出太感人肺腑的诗词,干脆就大段白话写下去,怎么肉麻怎么来,自己看了都浑身鸡皮疙瘩。

  他把信折好塞进信封,照例去外头摘了朵野花,烘干了塞进信封里,然后连夜让人送出去,留在手里他怕忍不住烧了它,太羞耻了。

  道路通畅后,两人的通信就频繁起来了,但两人都忙,并非每次的信件里都写着满满的内容,有时候只有一句话:安好,勿念。

  李煦是两封信同一天收到的,以为寇骁出了什么事情居然一连给他寄了两封信,他先打开了厚了的那一封,与往常一样,说的就是日常生活,详细到责罚了几名偷懒的士兵,洗了几次澡,李煦能根据这封信编织出寇骁几天的所作所为。

  见这一切正常,李煦就拆开了第二封信,开篇同样的是腻歪的“媳妇儿”,李煦已经看习惯了,反正人在身边,爱叫就叫吧。

  以往两人的信中也会互诉相思,李煦简单又直白,直接就写“我想你”,寇骁最肉麻的时候会写上一段火辣辣的床戏,但再怎么肉麻也没有今天看到的这封信肉麻,简直污到了极点。

  李煦忙压低信件,看看左右,干咳一声,说:“你们先退下,本王想休息片刻,别让人随意进来。”

  “喏。”宫女太监们退出门外,将门关好,李煦才敢继续看信,看到最精彩的地方都忍不住硬了,他夹紧双腿,从未觉得分别的日子这么难熬过。

  看完信,他趴在桌上平复了一下激动的身体,突然站了起来,将信塞进怀里,大步走出去。

  门外守候的侍卫和太监们纷纷行礼,李煦大步离开,到宫门外骑上马直奔顺王府。

  刘树没有跟着李煦进宫,而是继续留在王府做管家,不过王府就两个主子在,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他更多的时候会关心一下王府的生意,查查账,去巡视一下铺子,顺便教训教训不得力的下属,明明还是青年,却已经像个浸淫在宫里多年的老太监了。

  李煦冲回府里时人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了,他原本是想随便收拾点行礼就去西北找寇骁的,哪怕去见一面也好,可此刻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他却挪不动脚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何况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离开一天都有无数的麻烦,别说这里去西北一来一回至少半个多月的时间,他要是突然走了,朝廷非乱不可。

  刘树听到动静跑来,焦急地问:“王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可是有急事?”

  李煦瞪了他一眼,“闲的你,收拾收拾随本王进宫伺候。”

  刘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明明是王爷说不让他进宫的,宫里不缺伺候的人,把刘树带进宫端茶倒水还不如留他在宫外的用处大,所以,刘树也没坚持。

  不过能跟在李煦身边刘树是巴不得的,立即去换了太监服,屁颠屁颠地跟在李煦身后。

  李煦站了一会儿已经心平气和了,转身就继续回单位上班,还好他就是老大,这中途离岗也没人敢说他,等再次进宫坐进御书房里时,已经能完全进入状态了。

  刘树见李煦在忙,干脆把御书房重新归整一遍,换掉了不少摆设,李煦没空理他,等他批阅完奏折御书房已经大变样了。

  原本规规矩矩的桌椅被铺上了柔软的垫子,原本正黄色的帷幔被换成了金沙色的网纱帘,原本一板一眼的瓷器也都换了一种风格,斜斜地插着几支鲜花,把端庄的御书房变成了王府的小书房,温暖舒适的那种。

  李煦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连皇帝的书房也敢动,虽说那位已经许久不曾踏进这里了,但到底没易主,“你就不怕皇上来了看见大变样的书房生气?到时候本王肯定把你推出去顶罪。”

  刘树缩了缩脖子说:“本来就是奴才的错啊,要不给换回去?”他原本只是嫌这里的摆设太陈旧了,想换一批新的,结果弄着弄着就换多了。

  “算了,把偏殿收拾出来弄个小会议室,以后大臣们来了就到偏殿去商议政事,免得一群老臣天天站着腿都站废了。”

  “王爷仁慈,奴才这就去办。”刘树笑着退下了。

  李煦扫了一眼新书房,起身朝后宫走去,他每隔几天会去给皇帝请安,虽然多数时候皇帝不会见他,不过今天还是让他见一见自己为妙。

  寇骁那边的进展喜人,李煦是没有权利把寇骁调回京城的,就算是监国的太子也没有权利批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因此,他要尽快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皇帝的心结无非是他没儿子,可儿子也不是说生就能生的,李煦也不想捡个来糊弄他,这件事就一直这么搁置着。

  后宫里冷冷清清的,皇帝已经临幸不了女人了,上回王夫人的事情给他的打击非常大,差点没下令赐死一整座后宫的女人。

  赵公公看到来人急忙迎了上来,他老态龙钟,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看到李煦依旧笑眯眯的,“王爷怎么来了?皇上在午睡还未醒呢。”

  “哦,那本王进去等。”李煦进了皇帝的寝宫,就在外室里坐着等。

  赵公公轻手轻脚地给他上茶上点心,也不好问他是什么事,这宫里消息传的特别快,御书房的动静他已经收到消息了,便说:“听说您把刘树带进宫了,本该如此,其他奴才伺候的不够尽心。”

  “不至于,本王也没什么需要伺候的地方。”他又不住在宫里,只是端茶倒水送饭送菜而已,谁都做得了,他还嫌下人太多了碍眼。

  赵公公知道他的秉性也就不多说了,两人没等太久,皇帝就醒了,听到外头的动静,嘶哑着声音问:“谁来了?”

  赵公公赶忙进去伺候,低声说:“皇上,是顺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哟,不是昨日才来过,今日怎么又来?是有事情来求朕吧?”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李煦听得一清二楚。

  李煦其实完全可以把老皇帝软禁了,逼他下诏书禅位,只是觉得没必要走到这一步而已。

  他进去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诚恳地劝说:“儿臣这段日子处理朝政发现了一些历史遗留的弊端,可儿臣毕竟只是亲王,不好动老祖宗的规矩,做事难免受到掣肘,还请父皇写下诏书,将皇位传给儿臣。”

  皇帝怒视着他,手指也颤抖地指着他,“你……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要上位了,果然是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李煦眉头都没皱一下,端着茶杯的手稳当当的,心平气和地说:“儿臣并非不敬父皇,只是儿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足够的权利施展不开拳脚,反正您现在也不管事了,传位给儿臣有何不可?到时候您就是太上皇,照样想做什么做什么,与现在无异。”

  皇帝冷眼看着他,愤怒地问:“那想杀你也可以杀吗?别把朕当傻子,朕如今愿意让你监国你就是行使太子权利,朕只要一句话,你照样什么都不是!”但皇位传给李煦,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点觉悟皇帝还是有的,他只要一天不死,就必须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父皇觉得儿臣这半年多来只是天天替您批阅奏折吗?”不是李煦小看他,如果不是十拿九稳,他也不会走进这道门。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虽然您还是皇上,但并非您一句话就能随意处置儿臣的,这宫里的奴才们也许还听您的,但羽林军和满朝文武尽数都听儿臣的,您觉得靠几个奴才有用吗?”

  “如此说来,朕能安然坐在这里还多亏了你有孝心,否则一杯毒酒或是一尺白绫,朕不让位也得让了。”

  “父皇何必那么极端,您就是家中老父亲,身体不好,不宜操劳,本就该坐在家里享福的,您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深知这个位置并不如想象中轻松,您瞧瞧儿臣,废寝忘食地都瘦了,如果可以,儿臣也想当个逍遥自在的亲王。”

  皇帝才不信他的话,李煦起身朝他做了个揖,“父皇许久不曾出宫了吧,不如今日随儿臣出去走走,看看儿臣治理下的京城如何?”

  皇帝扯了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才监国多久,难道就治理出一个盛世来了?还是你觉得,朕以往的功绩都是假的,只有你治理的天下才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

  李煦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让人给皇帝穿衣洗漱,又逼着他喝了一碗粥,这才将人塞上轿,一路抬出了皇宫。

  赵公公好几次欲言又止,李煦不看他,也让人给他抬了软轿来。

  出了皇宫就是一条笔直的通天大道,这条大道的正中央只有皇帝或是特殊的日子才能行走,李煦带着人绕过世家贵族聚居的区域,直接去到普通百姓汇聚的南区,把轿子停在一条巷子里,扶着皇帝走出来。

  “父皇随儿臣到处逛一逛吧。”

  皇帝确实很久没出宫了,他不知道李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什么都不说,让太监扶着自己走。

  此时已经是傍晚,太阳刚下山,正是消暑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一行人刚走几步就被三个穿着蓝色差役服饰的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居然是个肥胖的妇人。

  李煦和皇帝都换过衣服了,但身后跟着随从护卫,一看就是贵人,其中那名妇人站出来施了礼,问:“打扰几位老爷了,小的是这祥亭区的保长,按官府的指示,但凡出现在祥亭区的陌生人都要问上一句行程,几位老爷可是京城人?”

  李煦点点头,笑着回答:“是,我与父亲住在北城,今日来这边买点东西。”

  “那您可带身份证明了吗?”

  “并无,那东西不都藏在家里么,带出来丢了怎么办?”

  “没有也不要紧,那您可否告知小的您住在城北哪个位置呢?”

  李煦挑了下眉梢,不太高兴地问:“我与家父第一次来这边,为何要接受盘问?我们又没做什么违法违纪的事情。”

  那妇人急忙解释道:“还请老爷们多担待,并非是要盘问几位老爷,而是刚才隔壁街发生了一起命案,官老爷们在盘查嫌疑人,交代我等多注意外来的陌生人,平日里是不问的。”

  “哦?那我们过去看看。”李煦直接带着人去了发生命案的地方。

  皇帝朝李煦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李煦明白的很,是在说他治下的京城也不见得有多太平。

  “保长是什么?为什么会由妇人来担任?”

  “保长就是每个区的治安监察官,并不限定男女老少,一般是由街坊邻居推选出来的,不算是正经官职,只是替官府办事而已,每个月拿一点补贴,基本上都靠着他们的正义和热情坚持下去。”这保长就有点类似现代的街道办事处处长,只是职责和权利没那么多而已,目前只做巡街的活,时不时帮官府跑跑腿,宣扬一下政府政策而已。

  “花样还挺多,但有用吗?”

  李煦解释说:“京城流动人口多,想管理有难度,只好划分成若干个区,让百姓们相互监督,以此减少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

  到了命案现场,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留下京兆府的官员在盘问现场的百姓,那妇人上前把情况说了下,指了指李煦他们一行人,然后就见京兆府的官员大步朝他们走来。

  一条人命的案子在京兆府不算什么大案,负责的也只是一名小官,没见过皇帝和顺王,但看他们衣着华丽,仆从众多,也知道绝对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公子。

  今日死的不过是个小混混,凶手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于是亲自上前说明情况,“打扰几位老爷了,王大婶也是按章办事,您几位留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李煦在一旁的询问笔录上签了个字,问了一句案情,“死的是什么人?怎么死的?”

  那官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抱歉,此乃机密,不能告诉外人。”

  人群中有人喊道:“死的是混迹街头的闲汉,被人用匕首刺死的,大家都看到啦。”

  皇帝瞪了那官员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机密?”

  那官员一脸正经地回答:“是的,不管他们知道多少,本官都不能对外说,你们听听也就过了,不必深究。”

  李煦点点头,他也没料到这么巧,他带皇帝出个门就遇到命案,不过这也不是他管的事,于是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