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了王朝铣做主考官,这个活没人争,毕竟来考试的是一群寒门子弟,就算全部收入门下也不过是多了一群打杂的而已,寒门子弟要出人头地可没那么容易,纵观朝野,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哪个没有家族做后盾?

  李煦不关心这些,给考生的考题是他和王朝铣商议着定下的,想他那学渣成绩,有一天居然能成为考官也是挺新鲜的。

  寇骁的伤彻底养好了,但他请了十天假还没到,于是理直气壮的躺在家里数脚毛,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与大皇子两败俱伤,连御史都不好弹劾他了。

  李煦前些天带着礼物去隔壁探病去了,大皇子伤的果然比寇骁重许多,看得他暗暗满意,期间还故意捏了捏大皇子的伤处,疼得他满脸青紫才松手。

  大皇子深深觉得,这位弟弟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报仇的,真不愧是姘头,才这么点程度就坐不住了,他算计着,如果把寇骁拿在手里,要挟李煦主动让位,不知道他会选江山还是美人。

  黄军师听完他的建议都快笑抽了,“王爷,您真心的?先不说这寇将军是不是一位美人,就算是,史上可真有为了美人放弃大好江山的帝王吗?”

  “注意用词,他还不是帝王。”

  “是是,但您觉得可能吗?”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了,李煦是个痴情种吗?当然不是,否则他就该为前妻守身如玉,是他太天真了。

  “行了行了,之前安排的事情如何了?咱们的人都到了吗?”

  “到了,明日第一场考试,以他们的水平,要脱颖而出应该不难。”

  “别大意了,全天下的学子一起比,谁能说自己一定能过关?你要不想个法子从王朝铣那套出试题来。”大皇子想当然地说。

  黄军师表情变了变,他也是文人,如果他不是大皇子的幕僚,其实也可以去参加选拔考试的,从一个学子的角度,自然是厌恶科场舞弊的。

  “时间来不及了,而且听说王爷出的题并不难,若是泄露出去,真追究起来反而害了他们,王爷安心等结果就是了。”

  大皇子只是想求稳,黄军师又追加了一句:“若是连这种水平的考试都过不了,将来也未必能为王爷做什么,不如趁早放弃得了。”

  这句话深得大皇子的心,于是他也不抓着这个问题,相反的,他盯着黄军师看了一会儿,“黄英,你年纪几何?”

  “属下三十有二了。”

  “正当壮年啊,要不你也去试试?”

  黄军师诧异地问:“王爷为何有如此想法?”

  “只是觉得,与其让那些人入选,不如让你上朝为官,说不定能走的比他们更高更远,也能给本王提供更多帮助。”

  黄英想了想,要是摇头拒绝了,“属下是有几分小聪明,但论学识还是不如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的,而且陛下年纪大了,留给王爷筹划的时间不多了,这短短几年并不足以令属下青云直上,说不定还要外放,到时候就帮不了您了。”

  大皇子听完瞬间就放弃这个可怕的想法了,黄英是他的智囊,他觉得有黄英在身边,两人一文一武配合天衣无缝,少了他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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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当天,李煦一大早就起来了,换上了一套真丝泼墨的锦衣,刚上身就被寇骁紧紧拽住了腰带。

  刚起床的男人目光火辣辣的,盯着李煦的腰身,“王爷这套衣裳真是好看,什么时候做的?”

  李煦掰开他的手,看腰带没有被拽出皱纹才放心,稀罕地说:“这是雷阳从南越给本王寄来的节礼,一整船的东西,一车布料,其中就有这匹,小刘一眼就看中了,命绣娘日夜赶工才做出这么一套来,确实好看。”

  这块布是真丝面料的,这不稀奇,时下贵族都喜欢真丝绸缎,但他们更多的是在布料上绣上精美的图案,而李煦这块布却一点刺绣也没有,白色的底色被不均匀的泼上渐变的墨色,远远看着就如同一幅天然的山水图,看着格外清爽雅致。

  “没我的份?”寇骁诧异地问。

  李煦指了指屏风上挂着的新衣服,“你今日若是要出门可以换这套,小刘一并做的,一家三口怎么能少了你的,你若是不满意让他给你换一套。”

  寇骁走过去将衣服抖开来看了眼,同样是染了渐变色不规则图案的布料,不过他的是深紫色,上面点缀的是云朵一般的白色图案,穿在身上多了几分书生气质。

  “这衣裳也就平常能穿,连马都骑不得,稍微不注意就得勾丝,也不知能穿上半日不。”

  “你慢慢研究,本王先走一步。”李煦去挑了一把扇子握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还真像个风流书生。

  不久之后,考生从考场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答案,李煦就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满大街的人都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那是画上去的吗?”有学子好奇地问。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崇尚高雅,看到李煦这一身都吃惊不小,恨不得抢过来研究一下。

  “若是画上去的肯定不能洗吧,那面料一看就是江南出产的丝绸,若是不能洗岂不是穿一次就得扔?”

  “那是谁?能穿得起这样一身衣裳的肯定是贵族子弟吧?”

  李煦身边只带了一个贺遵和两名亲卫走过来,随便拦下一名考生问:“这位兄台,你刚从考场出来吗?”

  那考生朝他行了礼,低着头回答:“正是如此,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好奇今日考试的内容,不知容易否?兄台答的如何?”

  说起这个,那考生一脸兴奋,腰板也挺直了些,笑着说:“公子是贵族子弟,无需经历这样的考试,真是令人羡慕,不过这考试还挺有意思的,不知谁出的题,意义非凡,虽然许多题答的不好,但这样的考题确实能分辨出考生的高低,等成绩出来,落选也无话可说。”

  “那不知依你之见,这个难度合适吗?”

  那考生洋洋得意地说:“其实挺简单的,只是要回答的有深度有些难,若是考官要求不高,想必过关的人数会挺多的,不过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呢,听说一场比一场难,等结果出来,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了。”

  以往没有大考,考生之间只能靠平时的交流来分高低,但未必谁都心悦臣服,有了这些考试就不一样了,只要没有暗箱操作,那水平高低立现。

  李煦问到了自己想听的,又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成功引起了无数男女的注意,还有不少人明着上来打听他的衣裳是哪里买的,李煦自然安利了自家的店铺,成功做了一回宣传大使。

  有人认出了他来,身份低的只敢远远朝他行礼,直到遇到了魏家的嫡长孙,才敢上前与他打声招呼。

  魏家啊……李煦对这一家子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太大的恶感,魏丞相就是个想倚老卖老又不愿意付出的老狐狸,朝中其他魏家子弟看着都是一路货色,标榜自己出身,轻易不与人同流合污的。

  若论清流,魏家按理才是清流才对,但李煦却觉得这家子人只是还没选好站位而已,并非真正的清流。

  眼前这位魏家嫡长孙据说是这次择选的最佳人选,他在同龄人中威望甚高,曾外出游学三年,走遍了大燕大江南北,后来又跟着一个在外地做郡守的族叔学习政务两年,知识储备丰富,如果不是家里压着,他早几年就能入朝为官了。

  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历年的积累也为他提高了不少身价,如今他再入仕,起点可就不低了,按李煦听来的消息,这位嫡长孙是想外放地方做个郡丞之类的二把手,等磨炼几年再升职做郡守,这么算下来,十年之内他就有望回京,等魏丞相退下来了他正好能接班。

  不得不说,魏家算盘打的挺响的,但只要李煦坐上皇位,魏家就不可能再出第二个丞相。

  李煦虽然不会一上位就打压世族,但也不会任由他们坐大,像这种家族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如果真有能力,也不是不能用,但怎么用就是他说了算的了。

  “殿下今日是来看科考的吗?”魏家嫡长孙也是个风姿卓卓的人物,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教养,身后跟着一群以他为首的世家子弟,看着都挺有出息的样子。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好孩子玩在一起的也多半是好孩子。

  见魏澜点出了李煦的身份,这些孩子急忙上前行礼,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王爷是否会因为他们刚才的退缩而不喜他们?

  走在大街上,远远看到领导走过,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视而不见绕道而行,会上前攀谈的要么是有野心的,要么是不畏惧领导的。

  魏家出身的嫡长孙当然不会畏惧一个王爷,两人年龄相仿,小时候还玩在一起过,当然,那是前主,李煦是完全和他不熟的。

  “对,出来看看成效如何,毕竟是第一次。”李煦实话实说。

  “不知王爷可否透露一下试题,让我等世家子弟也做一做,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魏澜请求道。

  “这当然没问题,城中的“有家书店”,过了午时就有同样的试题贩卖,你们尽可以去那里买一份回去做做,不过本王觉得,魏公子就不必要做这第一套试题了,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这句明晃晃的夸赞夸的魏澜神色柔和,越发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您过誉了,不知是否每次考完都会有同样的考题贩卖?”

  “是的,本王考他们的用意只是为了筛选人才,而人才未必只有考场里有,整个大燕还不知有多少读书人没有上京,这些试卷可以让他们体会一下自己在什么水平,以后也能发愤图强。”

  “王爷爱民之心真令人佩服,往后学子们想上进也就有目标了。”

  有考试就有第一名,文人傲气,谁都想争第一,自然就有目标了。

  李煦本意只是给寒门子弟一点考核自身的材料,像魏澜这样的世家子,有老师,有同窗,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

  李煦留下一句:“期待魏公子殿试上的表现。”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走远后,第一个吱声的公子哥嗷嗷叫了起来:“你们看到没,顺王身上那件衣裳如画一般,远看还以为是绣上去的,没想到竟然不是,太美了。”

  一旁的发小敲了他一脑袋,“你重点是不是放错了,难道你只看到那一套衣裳吗?”

  “还……还有什么?”

  “当然是王爷说有家书店会卖今日的考题啊!”

  “有家书店是哪家书店?你们怎么也不问一句,这京城里里外外的书店不知多少,上哪找去?”

  发小忍无可忍,又敲了他一记,“你是不是傻,有家书店是店名,那家书店就叫“有家书店”,京城谁不知道这家店?”

  “很……很耳熟的样子……”

  魏澜笑看着他们打闹,然后提醒他:“就是有刊印俞先生话本的那家书店,最近刊印了三国,每一期大家不都买了么?”

  “对对对,我想起来,原来就是那家书店啊,每回都是你们帮我带的书,我还没去过呢。”

  “走走走,看看去,今日也该出一本新的三国了,那天听俞先生说完,我回去彻夜未眠,好几个地方没想明白呢,等买回去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魏澜与他们一起走去,心里却想起刚才李煦对待他的态度,总觉得李煦这次回京后与他成了陌生人,虽然他们以前的关系也不算非常好,但总不至于连见面时的寒暄都省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顺王与五年前相比,变化有点大?”魏澜试探地问起同伴。

  刚才第一个吱声的公子哥“嘿”了一声,浑然不在意地说:“五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换做任何人也会大变样的,而且那会儿王爷还是个少年呢,如今长大了,沉稳了,并不奇怪。”

  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遭逢巨变,一个人会有些变化很正常,何况他们也是多年未见顺王了。

  魏澜有些不舒服地想:也许这样才是正常的,他当年未能雪中送炭,那仅有的一点情谊肯定烟消云散了,还能期待什么样的礼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