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各地的路也修复的差不多了,海运也恢复了,李煦一连几天源源不断地收到了几十份消息。

  消息有好有坏,好在坏消息几乎与他无关,他可以不予理会。

  “乔安确实很有本事,上个月闹灾,本王以为岭南一定缺衣少粮,送了二十车的粮食过去,结果他说岭南这一季粮食大丰收,而且收割完才开始刮风下雨,粮仓满满的,反给我们南越送了二十车粮。”李煦捧着乔安的来信笑得很开怀。

  他当初提拔乔安这个人,一来是这个年轻官员身上有着许多官员没有的耿直和执拗,还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二来也是他认识的官员不多,能拉近关系的就更不多了。

  没想到乔安成长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如今在岭南是人人赞颂的青天大老爷,可惜岭南离京城太远,消息不容易传过去,否则朝廷应该给与嘉奖的。

  刘树眯着眼恭维道:“王爷眼光精准独到,看人从未看错,乔大人能遇上您才有施展才华的空间,都是您的功劳呢,而且如果不是您替岭南先稳住了形势,乔大人可没那么容易接手。”

  李煦习惯了他万事都能夸自己的几句,也许是天天经历刘树的马屁洗礼,外头那些人的阿谀奉承他听了只觉得跟挠痒痒差不多,马屁拍不到位。

  “他还年轻,有这成绩非常出色了,有机会让他来南越做个交流学习,让那些父母官都来学学经验。”

  “那纪大人怕是要眼红了,论出色,纪大人可一点也不输给乔大人。”

  “那倒是,纪韩宇天生就该站在庙堂上,论精明可少有人比得上他,难得的是他还很有才华,性情也好。”

  “您可别再夸了,让寇将军听到怕是要气得吃不下饭。”刘树暗搓搓地挤兑了寇骁一句。

  李煦起身伸了个懒腰,转了几圈脖子,一早上都被各种信息淹没了,感觉脑子还有点胀。

  “他怎么还没回来,好几件事等他回来商量呢。”李煦走到门口,习惯性地看着门外,有时候看到那人回来,两人会心一笑,感觉一天的疲惫就全消了。

  “那奴才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今天应该是寇家军回来的日子,各地的灾民也基本接收到位了,他的人也该回来了。”

  李煦刚看过统计,南越这次一共接收了近四千名的灾民,他们来自各地,最远的竟然还有颍川逃过来的人,据说颍川那边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因为隔得太远,李煦还没收到具体消息。

  寇骁果然回来的很晚,一进门脱了轻甲就表情凝重地说:“颍川乱了。”

  李煦知道那边不太平,但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具体怎么回事?”

  “郭孚接到几个颍川逃难来的百姓,得知那边有官兵作乱,就派了人过去查看,今日派去的人也回来了,说颍川闹的是兵乱,据说那边府兵年年粮饷被克扣的厉害,近三年更是只能领到一点粮食,银子一两也没看到,许多士兵闹到了郡尉那,不仅没能得到解决,还以忤逆的罪名砍了,这些士兵本就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代表,他们一死,府兵彻底心寒了,一合计就把官府给围了,那郡尉也被大卸八块了。”

  李煦生气地说:“克扣粮饷很多地方都免不了,但做太过就别怪士兵造反,谁都是要活下去,他们让士兵没了活路,死也是活该!”

  寇骁更是怒气横生,他就是带兵的,最知道他们的不容易,以往南越穷困潦倒,他也尽可能地替他们争取到粮饷,自己贴补了不知多少,没想到还有人不把士兵的命当命,肆意欺辱,说杀就杀,这种人根本不配掌权。

  “王爷说的对,这种将官死了也是活该,而且颍川从上到下都未必干净得了,可怜的是城中富户人家都遭了难,据说被抢劫一空,财物被这些士兵瓜分了,死了多少人还不知道,颍川城门已经关闭了,朝廷派去调查的官员连城门都进不去,我们的消息还是从周边问出来的。”

  “他们不可能一直把官府围着,总要有个解决方案,他们不肯开城门,怎么调解?”

  寇骁对这样的事情更有经验,忧虑地说:“若是领头人尚有理智,就该趁机把官府告了,闹到御前,争取把亏欠的粮饷要回来,再给颍川换一波官员,如此一来,新上任的文官武将肯定短期内不敢再随意剥削。

  但若是遇到个有野心或者心术不正的领头人,那就不好说了,他们不和解,靠劫财也能发家致富,如果上了瘾,这府兵也彻底变成叛军了。”

  李煦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朝廷派去调查的人是谁吗?”

  寇骁看了他一眼,在李煦询问的眼神下调侃道:“听说是王爷的前岳父安大人。”

  李煦回了他一枚白眼,“安大人何时成了本王的岳父了?宁家人可不答应,安庆平这个人之前查过,对皇帝忠心耿耿,人有点滑头,但本性不算坏,林钊和他交情不错。”

  “但这样的人可解决不了颍川之乱。”

  李煦赞同地点点头,“他过于谨慎了,以他不功不过的性格,最可能是摸清情况就走人,根本不会进城涉险。”

  寇骁附和道:“王爷可能不知,颍川的郡守是宁家大郎的岳家,两家是姻亲,算时间,安宁两家应该彻底决裂了才对。”

  李煦从一堆情报中抽出一份递给他,“何止是决裂,简直要成世仇了,据说安小姐拜完堂后被下了药,一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宾客们早走了,她嫁给一个死人的事情也定了,消息自然瞒不住,全京城都知道了,安家第一时间派了数十护卫去宁家抢人,结果连宁家的门也进不去。”

  寇骁一目十行看完情报,冷笑道:“宁家真敢做,这是不怕毁了祖上积累的百年清誉了。”

  李煦心里不痛快,痛斥道:“这件事光靠宁夫人一人可做不成,宁俊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家护卫打了一架,死伤十几人,然后被兵马司全抓了,闹到皇帝面前,皇帝居然再一次和稀泥了,两家各罚了三年俸禄就把人赶走了,呵,他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这两家积怨已深,安庆平这次不可能会帮着颍川平乱的,不添乱就不错了,如果换成我,还要把罪名往宁家身上引,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如今颍川只是封城,朝廷可能还抱着希望能用和平手段解决,但只需要一点点的火苗,这动乱就可能变成一场大祸,而安庆平可不仅仅是一点小火苗,他们太乐观了。”李煦想起那几个难民,又问:“如果只是封城,为何会有颍川的难民逃到南越来?”

  “百姓们可不经吓,几万府兵整天穿街走巷的抢夺财物,不少人家都遭了难,只要能逃出来的都逃了,还有周边村镇的,更是举家迁移了,自古兵乱都不会小,一旦成了气候,朝廷必定要派兵镇压,一旦开战,百姓最容易被殃及池鱼。”

  “颍川动乱,说来对南越影响不大,但我们还有商铺在颍川,也有人员没撤出来,不可能完全不管。”李煦不会放任自己的员工身陷险境,那边的事情自己可以不管,但人一定要救出来。

  “是谁在那边?”

  李煦也不知道,他让刘树去查,后者很快就拿回来了一份名单,王府在各地都有生意,颍川位于大燕中心,也是经济水平较发达的城市,王府在颍川有一家茶叶店,一家酒楼,以及一些贩卖私盐的小商人。

  “全部人员加起来有七十几人,但绝大多数都是颍川本地人,要出城肯定要携家带口,王爷真要帮他们逃离吗?”

  如果拖家带口,人数就会成倍增加,几百人的逃离,在城门关闭的情况下是不太现实的,哪怕要偷渡一个人在不了解地形的情况下也很难。

  “去把叶长青找来,这事要做成不是光靠几个人就行的,如果能平乱,皆大欢喜,安庆平这个人不能留在颍川了。”

  李煦连夜召见了闽州留守的暗部人员,正好叶长青最近因为交通不顺没有离开闽州,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秦祖新的商队就在颍川,应该还留在城里。”

  “他不是去了西北?怎么会滞留在颍川?”秦祖新名义上不是王府的人,李煦并没有时刻关注他的行踪,但他带着一批从避风岛收刮回来的珠宝去了西北是李煦吩咐的。

  从避风岛收刮的战利品堆满了一整座库房,大多数都是奇珍异宝,李煦留着没用,就一点一点地让人带出去卖了,换成黄金白银或者物资运回来。

  “他是回程时去颍川进货的,颍川有最大的药行,南越最近收留了许多灾民,药材告急,属下便写信让他去颍川进了一批药材。

  “想办法送信进去,让秦祖新将我们的人照看好,跟他将,钱财货物丢了没关系,人一定要给本王保住!”

  叶长青其实已经派出一部分人去颍川查消息了,但他事先也不知道颍川的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

  他自请道:“王爷,属下亲自跑一趟吧,就算不为了救人,兵乱如此大的事情也该时刻关注着,万一形势不对,南越也该早做应对之策。”

  “朝廷派了人去颍川,你确定没人会认出你吗?”李煦也知道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但叶长青的安危更重要。

  “应该不会吧?”叶长青摸着自己的脸,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他早不是以前那个皮肤白皙的俊俏小校尉了,谁能一眼认出他来一定对他极其熟悉。

  而他熟悉的人应该不会去颍川吧?

  “王爷放心,属下会小心行事的,干这个久了,易容也不是难事。”

  李煦信他的本事,点头说:“行,那你多点人去,钱也带足,如果能买通城里的乱军就最好了,还有,想办法把安庆平赶回京城。”

  叶长青做了最坏打算,“万一这位安大人真的不顾全城百姓执意要弄死颍川郡守呢?”

  李煦眉头皱了皱,冷声说:“那就让他先去死!”

  如果安庆平真的是个如此狠辣无情的人,那死亡就是他唯一的归宿。

  “属下明白了,安大人属下还是认识的,希望他不要太冲动。”

  李煦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的安全至关重要,一旦有风险,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本王将你从京城带出来,是希望你能衣锦还乡的。”

  叶长青笑了起来,“您放心,属下很惜命的,当年在海上都能活着回来,颍川不算什么,大不了我投降啊。”

  等他离开,寇骁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问:“王爷很担心?”

  “有点。”

  寇骁安抚道:“那大可不必,如果朝廷解决不了,末将就领着寇家军把颍川夺了,夺下来给王爷做封地。”

  李煦知道他是开玩笑,但心里果然平静了不少,他心想:我如今也是手握枪杆子的人了,天塌下来也有办法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