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笑笑,突然间看到寇骁倚在一棵树干上盯着他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才分开半天,怎么就追来了呢。

  他朝寇骁笑了笑,大声说:“寇将军是来找我的吗?”

  寇骁走过去,围拢的人群立即给他让道,纷纷行礼,寇骁摆摆手,径直走到李煦跟前,“不忍打扰王爷办正事,寇某是来吃美食的,外头的伙计不给寇某面子。”

  李煦猜得到是怎么回事,解释说:“是本王规定,必须排队才能买食物,否则秩序乱了容易生事。”他把刘树叫来,吩咐道:“你先带寇将军去餐厅,本王随后就到。”

  寇骁见他们还有事说,也就先跟刘树离开了,不过却没有去餐厅,而是让刘树带着自己参观了一遍这个新王府。

  新王府的图纸他是见过的,当时只觉得简陋无比,现在看来,比想象中的更简陋,方方正正的屋子,平坦的连棵小草都没有的庭院,毫无趣味,看来顺王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里修建成王府,那他是打算借住在寇府一辈子吗?

  进了豆腐坊,寇骁在一旁看了许久,“原来豆腐是如此做出来的,看着也不难啊。”

  刘树骄傲地说:“那是因为这是我家王爷想出的法子,自然是又简单又好的。”

  寇骁吃了一碗甜豆腐脑,对刘树的话深表赞同,他以前不喜欢吃豆饭,这玩意涨肚还容易吃坏肚子,没想到王爷变废为宝,大大改善了这豆子的用处。

  看完了豆腐坊,寇骁去已经停工的红糖车间逛了一圈,问刘树这红糖怎么做出来的,对方回了他一句“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把寇骁恨得牙痒痒的。

  这王府里还有几个大厨房,专门给顺王发明新食物用的,像今天的烤鸡,寇骁就看到了炉子,用土垒出的高炉,下头烧着炭火,在炉壁上挂了一圈圈的烤鸡,每只鸡都不大,四肢摊开固定在竹架上,有雇工不停的往鸡肉上抹酱料,香味浓郁扑鼻,一滴滴的鸡油落在炭火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这鸡长的不像是野鸡啊。”寇骁平日带兵出门,没少猎取野味,山鸡吃过不少,看出并不相同。

  刘树解释道:“这是农户圈养的家鸡,才养了三个月左右,嫩着呢,王爷重金包圆了,但也就得了这百来只,下次再想吃就得等下一批小鸡长大了。”

  “可以让百姓上山猎野鸡啊,猛兽难猎,野鸡还不是满山都是。”

  “这您就不懂了,野鸡肉老且柴,又有膻味,不如家鸡鲜嫩好吃,不仅野鸡如此,其他野味其实也比不上家养的,您吃过红烧肉么?正式的红烧肉还是用家猪的肉烹调更香。”

  寇骁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南越多山,山林多猛兽猎物,因此圈养家畜的人家很少,有也是从山上抓来吃不完的,如果家养的好吃,倒是可以在庄子里养一些。

  “自从王爷卖了这几样食物后,百姓们已经开始圈养家禽家畜了。”

  寇骁就觉得李煦是个很神奇的人,理论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南越太落后还是自己孤陋寡闻,许多在自己看来很难的事情在他那里就特别简单。

  “时候不早了,奴才带您去餐厅吧,该用午膳了。”

  寇骁见他吩咐厨子把炉子里的烤鸡拿了三只出来,又去隔壁吩咐上菜,这才带着他去到餐厅,心思一动,问:“小刘总管自小伺候顺王,对顺王肯定了解甚深吧。”

  “不敢,王爷深藏不露,岂是我等奴才能看透的。”

  得,论拍马屁寇骁实在不得不服刘树。

  事实上,刘树现在是真看不懂李煦,自从宫里出来,他家殿下就完全变了个人,不过这是好事,没什么好发愁的。

  这里的餐厅其实就是员工食堂,在这王府里头做工或者在店铺里当伙计的都能在食堂免费吃一餐中餐,遇到加班,晚餐也是包的。

  寇骁进餐厅时里头已经坐满了三桌,看穿着就知道是这里干活的雇工,见到来人,规规矩矩地下跪行礼,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竟有几分纪律严明之感。

  寇骁好奇地看着餐厅里的桌椅,这里的椅子和桌子都比常见的高许多,肯定又是顺王想出的主意。

  他正要发问就见李煦在隔间朝他招手,寇骁进去后落座,挪动了下屁股,一双大长腿有些不知道怎么摆放,好奇地问:“这桌椅为何这般高度?”

  这时候,大家吃饭聊天用的桌椅都很矮,椅子基本上就是个蒲团铺在地上,双腿要跪坐着吃饭,李煦不习惯这样的坐姿,因此找了木匠做了这样的桌椅,让大家解放双腿。

  “这样舒服。”李煦伸长了脚,又弯了弯膝盖,示范给寇骁看。

  寇骁动了动双脚,一时不太习惯,不过等一餐饭吃完,他再站起来时,就知道这桌椅的好处了。

  平时跪坐时间长了,站起来时双腿容易发麻,这样的椅子就不会,再看其他人,也都一副舒爽的表情,顿时想把家里和军营的桌椅全换了。

  “这烤鸡味道如何?”李煦问他。

  寇骁舔了下嘴唇,似乎上头还有残留的香味,“甚是美味。”

  李煦自己也吃了两只手鸡腿,鲜嫩多汁,比现代的奥尔良烤鸡也不枉多让。

  这农家散养的土鸡味道真是不错,纯天然喂养,没有激素没有药物残留,吃着也放心,李煦还留了两只鸡准备晚上煲汤喝。

  他本来想邀请寇骁晚上去他家吃饭,但看到他面前摊着的鸡骨头后就默默改变想法了,那两只鸡可不够这小子啃的,还是算了。

  下午,李煦和雷阳又开了两小时的会才回家,小公主刚睡醒,看到父王回来很是高兴,赖着他一起玩了会踢毽子,然后才告诉他,“父王,最近姝儿结交了几位好朋友,可否邀请她们一起来府里上课?”

  “只要纪夫子同意,父王不反对。”李煦想了想,把纪韩宇叫来,告诉了他给寇家军上晚课的事情。以他的想法,纪韩宇要从政,最好先去军营和几个将领混个脸熟,能得到他们的拥护最好,这么一来,以后要借兵也容易,底气也足。

  纪韩宇听他把自己的路安排妥当,感动的眼睛都红了,他这辈子就两个人对他好,第一个是卢山长,收留教养他,不是亲父甚是亲父,可惜后来闹的连师生都做不下去,再有就是顺王了,在危难之际给了他容身之处,如今又处处替他着想,怎能不感动。

  “多谢王爷栽培,小生没齿难忘。”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给你铺路,也要你能胜任才行,如果做的不好,还是回来教教幼儿识字吧,你也不要有负担,你能做的事越多,我自然越受益。对了,你的月钱涨到五两,平日里的笔墨纸砚都可以报账,一日三餐在府里吃在军营吃都行,两边我都交代好了,往返军营会有士兵车马接送,这待遇不错吧。”

  纪韩宇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事情,一个月拿五两银有些心虚,“王爷,小生也用不着多少钱,月钱无需太多。”

  李煦大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嫌工资高的,笑完打趣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了,那点钱你存着娶媳妇吧,若是想要从这里搬出去说一声就行。”

  纪韩宇脸色发红,憋了半天才说:“还未立业何以成家,此事不急,不急。”

  李煦也不管别人的私事,交代清楚就放他离开了,然后让刘树给自己收拾行李。

  刘树一边忙碌着一边吐槽说:“王爷太不厚道了,赖三他们的月钱都涨到八两了,纪先生怎么还是比他们低?”

  李煦端坐在一旁,拿笔写下一份招聘启事,“你怎么不说,你现在都拿年薪了呢。”

  “这……”刘树“嘿嘿”一笑,美的冒泡,虽然他钱包还是扁的,但一想到自己年底能拿到的数额,就忍不住嘚瑟。

  “赖三他们现如今已是个小管事了,涨月钱是应该的,纪韩宇可还是个低级教书匠呢,等他将来当上官自然水涨船高。”

  “也是,纪先生是大才者,非我等能比。”

  李煦没告诉他,当官的未必有做生意的有钱,赖三他们如果能当个区域经理,赚的钱绝对比一般官员多,而刘树呢,只要他在一天,他就是铁打的特助,工资奖金随便开的那种,多少人巴结羡慕不来的。

  写好了招聘启事,李煦叫刘树带去给雷阳,让他在全南越开展人才招聘,等他巡视回来就可以面试了。

  刘树扫了一眼,怪叫道:“王爷,您……您要招上千人?”

  “是啊,到处都缺人啊,一次性多招些,而且这些人都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有的岗位没个年都无法胜任,自然要先做打算。”

  “还得付他们来回的路费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不是怕他们因为没钱来不了嘛,只要能收拢足够的人才,这点钱不算什么。”

  “那他们招来了住哪啊?您的王府都还没影子呢。”

  李煦敲了他一记,“本王怎么会让他们住王府?那旧王府那么多空屋子,随便弄一弄就能住大几百人了,再有,这些人一大部分都是要外派的,无需长期住宿,人来了就先让他们到各个客栈住着,这事情你让雷阳去办。”

  “好嘞。”刘树磨磨蹭蹭半天没走,等李煦发飙了才小声问:“王爷,您以后有了其他奴仆,会不会喜新厌旧啊?”

  李煦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到竞争压力了?”

  刘树不明白啥叫竞争压力,不过他确实怕自己失宠,他一个阉人,这辈子只能跟定李煦了,万一王爷有了更喜欢的奴才,他要怎么办呢?

  李煦招手让他到跟前来,“本王给你两条路选,你回去好好斟酌吧,一条是如赖三他们一样,替本王管着铺子,将来生意做大了,你自然会是个大管事,掌握着王府的经济大权,还有一条,是跟在本王身边,做个随叫随到的奴仆,替本王鞍前马后,虽然看着风光,但其实做的都是些小事。”

  刘树信誓旦旦地说:“不用想,奴才就要跟着您,您的生活起居哪是一般人能碰的,他们能知道您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吗?他们知道您每日必须热水沐浴吗?他们知道您出门喜欢坐马车不喜欢骑马吗?他们知道您不喜欢美女而喜欢美男吗?奴才将来要做王府的大管事的,这是奴才的荣耀,您可不能不答应。”

  李煦嘴角抽搐着,问他:“谁说本王喜欢美男而不喜欢美女的?”这是造谣。

  刘树绞着手指说:“奴才就没见您对哪个美女优待过,反倒是如纪先生、寇将军之流,您对他们特别好,那寇将军非礼您都没生气呢。”

  李煦扶额,想说那不叫非礼,最多只是撩拨,又没真枪实弹的,他还能把人杀了不成。

  再说,他也打不过寇骁啊。

  “行了,你还是出去吧,本王要静静。”

  刘树撒腿跑了,留下李煦哭笑不得。

  ******

  第二天,李煦约了雷鸣和雷战到福来酒楼吃饭,上次在雷战那碰了软钉子,这回可不准备放过他了,正好也和雷鸣正式接触一下,试探下他的立场。

  他换了一套深蓝色织花绸缎的外衣,上头除了花纹还绣着几丛绿竹,看着很有士子风范,一出门就见寇骁穿着一身红朝他走来。

  “王爷这是要出门?”寇骁拱手问道。

  李煦打量了他一眼,他是第一次见寇骁穿的这么骚包,大红色的衣服皮肤黑的人一般都hold不住,好在寇骁是小麦色的皮肤,没觉得太突兀,而且他身姿挺拔,标准的模特身材,像个衣架子。

  他想,要是以后进军服装业,也许可以找寇骁来当代言人。

  “是要出门,约了两位雷大人一起用午膳。”李煦也没瞒着,他眼珠子一转,笑着问:“寇将军可有时间一同赴约?”

  寇骁本来就是找李煦吃午饭的,听到雷家两兄弟也在,顿时有些小想法,“不会打扰到王爷谈正事吗?”

  “谈的就是盐田之事,将军正好一起参谋参谋。”

  “那末将就厚颜打扰了。”

  福来酒楼不愧是闽州最好最大的酒楼,中午客人爆满,李煦到的时候见掌柜候在门口,见到他来笑眯眯地打招呼,等看到他身后的寇骁时却瞬间变脸,笑脸差点挂不住了。

  李煦朝后瞥了一眼,揶揄道:“寇将军似乎不太受欢迎啊。”

  寇骁双手抱胸,冷眼看着掌柜问:“你不欢迎本将军来?”

  “不不不,小的岂敢,只是没想到将军也一起来了,您里面请。”

  李煦事先订了位置,进了包间把门一关,还是无法杜绝大堂里的喧嚣声,掌柜的面如土色,问:“可否要清场?”

  李煦指了指左右的包间,“这两间可有客人?”

  “有两位大人家预订了的,还没来。”

  “那劳烦你跟他们说一声,这两间本王有用就不对外开放了。”

  掌柜的应了声,“可要现在上菜?”

  “人还未到齐,再等等。”

  寇骁满脸不爽,“哪有让王爷等他们的道理,不如让他们先上菜。”

  “不急,是我们来早了,我约了午时。”

  寇骁心里明白,如果是他约雷鸣谈事,他说午时,雷鸣绝不敢到午时才来,这还是欺负李煦人生地不熟啊。

  不过正主都不生气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让随身侍卫去门外守着,别让人来打扰。

  李煦阻止他道:“让他们去隔壁用餐吧,门口留一人值守即可,别误了用膳时间。”

  这点小事寇骁也不会拒绝,只是心想,王爷到底还是心太软了。

  窗外下起小雨,寇骁让小二上了果酒,亲自给李煦倒了一杯,“这是用十几种水果酿造的果酒,味道偏甜,好入口,您尝尝。”

  李煦之前就喝过这里的果酒,味道不错,后劲也不小,不过到底比不上白酒葡萄酒喝着过瘾,但南越粮食产量着实不高,寇骁下过政令,不许百姓拿粮食酿酒,违者皆要流放岭南。

  岭南在南越之南,是真正的烟瘴之地,也是朝廷流放罪犯的地方,民风彪悍,匪徒肆虐,一般人到了那里活不过几天。

  寇骁一口喝了一大杯,“末将曾喝过北地的佳酿,入口醇香,后劲十足,远非果酒可比,只是粮食珍贵,军中将士尚不能吃饱,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

  李煦表示理解,但他更想说,靠节省是发不了财的,南越地大物博,土地肥沃,要不是生产力低下,实在不应该过成这样。但历史的进程总是一步一脚印慢慢发展的。百年前,南越还是一群土着,七大部落纷争不断,直到大燕王朝的开创者帅军占领了这里,才把南越纳入版图。

  但因为南越特殊的地理环境,潮湿闷热,蛇虫鼠蚁甚多,稍不小心就引发疫病,所以朝廷才没把这块地放在眼里,由着他自生自灭。

  “寇将军放心,南越雨水充足,草木旺盛,只要勤耕,不愁粮食不丰。”

  寇骁也知道李煦在郊外农庄上种试验田,听说用了前所未有的法子,但他不了解农耕,看不出门道,只希望真如他所说,能提高粮食产量吧。

  “南越种稻米,北地多种麦,这二者的耕种方式不太一样吧。”他以为李煦是拿北边种田的经验用在南边,如果是这样,怕希望渺茫。

  “自然是不一样的,稻米需水田耕种,一年能两熟甚至三熟,下一步,本王会发布告示,清查人口,鼓励开荒,如今的种植面积太小了。”

  “这可不好做。”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好处,百姓们肯定愿意去开荒的。”

  寇骁摇头,“开再多的田地出来,人手不足耕种不过来也是白搭。”

  李煦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露出一点微笑,“所以啊,提高耕种速度迫在眉睫,这些都需要大笔银钱,没钱就做不起来。”

  寇骁见他胸有成竹,也好奇他会怎么改变南越的现状,若说以前的南越是一潭死水,自从顺王来了后,仿佛都活过来了。

  他越发相信李煦能把南越改造成一方乐土,真是让人期待啊。

  寇骁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头街道上忙碌而清贫的百姓,心里涌出一股豪情来,他心悦之人是如此伟大,一心为民,真好。

  街头,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街上的百姓无不为之让道,寇骁自然认出那是雷鸣的护卫队,眉头轻轻一皱,好心情瞬间消散。

  李煦日常出门只带了两个人,刘树和那姓穆的侍卫,他出门也只有四个亲卫跟随,这雷鸣好大的架子啊,前呼后拥十余人,而且竟敢让王爷等他。

  寇骁“啪”的一声关上窗,见李煦转头看他,冷冷地说:“雷鸣兄弟来了。”

  李煦似笑非笑,问:“这雷战与雷鸣可是亲兄弟?”

  “嗯,雷战乃大兄,雷鸣在家中排行第四。”

  “哦,难怪年纪差挺多的。”

  雷鸣兄弟一前一后进门,见到寇骁都愣了愣,寇骁把酒杯重重一放,勾唇笑道:“你们来的够准时啊。”午时刚过,说来还是迟到了。

  雷鸣急忙上前行礼,然后解释说:“出门时遇到有人拦轿,耽搁了点时辰。”

  李煦不想浪费时间,对他俩说:“坐吧。”然后让小二上菜。

  福来酒楼的菜单里有许多李记食杂铺的菜,有些是从李煦那边买来的配方,有些是受到启发,厨师自己研发出来的新菜色,很受大众欢迎。

  一桌四人,李煦左边坐着寇骁,右边坐着雷鸣,对面是雷战,吃饭时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没说话,只是这气氛太过压抑,他见雷家兄弟没怎么动筷,反倒是寇骁吃的津津有味,一大半的菜肴都进了他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