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砺话锋一转，神色黯然下来，“这是我第一次了解他们。”
“以前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逃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存在。”
“但最近突然觉得，他们其实都是我制造出来的人，我不应该讨厌他们。”
他转头看许睿，问他：“你说呢？”
许睿凭生出一种即将离别的伤感，叹息道：“是啊。”
“他们的存在，或许代表着被你遗忘的过去。”
程砺同意地点了头。
“你和程砚聊了我童年的事吧？”他问，“是不是提到我父母的死因了？”
许睿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犹豫之后，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嗯。”
“他们不是死于车祸吧？”程砺又问，语气也是肯定的，“我总觉得爷爷和程砚对我说的是假话，但等我成年、有能力调查过去的时候，相关的资料和证据都被处理掉了。”
“可悲的是，我作为现场唯一活下来的人，竟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
程砺垂下视线，整个人笼罩在颓丧的情绪中。
许睿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爷爷和大哥对你都很好，”他对程砺说，“他们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程砺收紧手指，攥住他的手，有些茫然地说：“可是只有我知道了那天的情形，才能与其他的人格融合成功。”
许睿感受到他的无力，安慰他：“你不是已经察觉到你们在融合了吗？”
“慢慢的，你总会想起那天的事。”
“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和陆珣他们相处的很好，所以我会帮你的。”
许睿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默默在心里决定：我会帮你劝他们同意人格融合的，不管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两人在山脚下站了一会，重新坐回到车上。
回到市内，程砺将车停在两人曾一起拍照的那家甜品店附近。
许睿不解，奇怪地看向他。
程砺解开安全带，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对他说：“今天害你心情不好，买一份甜点补偿你。”
难得老攻这么善解人意，许睿挑了一下眉，下车跟他一起走进甜品店。
也许是两人外形出众，让人印象深刻，甜品店的老板看到两人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大帅哥来啦，这次要选什么样的蛋糕，我来给你们推荐一下。”
程砺指了一下许睿，意思是让她直接带许睿去挑选，自己等在收银台前。
不时有进来的妹子看到程砺，红着脸低下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虽然以前程砺所到之处也会有很多迷妹，但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他察觉到这一点，稍稍蹙起眉头。
许睿再次回来，手里拿了蛋糕，匆匆付款后，拉起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程砺不解，两人回到车上，问他：“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睿知道事情瞒不住，解锁手机，点开头条新闻，递到他眼前：“是甜品店的老板偷偷告诉我的。”
“应该是宋乐语干的。”他有些担忧地对程砺说，“他和那个法国人联手了，目的是要搞垮程家。”
程砺没说话，沉默地翻看新闻。
许睿刚刚已经在甜品店内扫过手机，知道上面的内容——这是一条突如其来的爆料，就在15分钟前，一个新注册的小号曝光了程氏C&B珠宝的时尚总监程砺有多重人格。
更过分的是，爆料上详细罗列了包括程砺在内的五个人格的姓名和特征，尤其指出副人格陆珣极具破坏力，是个危险份子，曾做过许多藐视法律的事，都被程氏动用力量遮掩了过去。
爆料里放了十几张照片，有不同装扮、不同神情的程砺，还有他违法违规的证据。
因为事情涉及豪门密辛，又与娱乐圈沾边，这条爆料一经发出，便被喜欢蹭流量蹭热度的娱乐大V编辑转载。
爆料下面的评论飞速增长，很多都是不堪入目的嘲讽和辱骂。
程砺的眉头越皱越紧，许睿想要夺过手机，恰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程砚。
程砺接起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程砚言简意赅地说对方可能还会发布后续爆料，他们正在商议对策，命令两人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以免发生意外。
电话被挂断，坐在副驾驶的许睿忧心忡忡地看向程砺。
他相信，宋乐语掌握的资料，程老爷子和程砚应该早有对策，问题的关键在于程砺本身——他的其他人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这恐怕就是对方手中最好的证据。
很显然，程砺也想到这一点，将手机还给许睿，启动车子对他说：“我想好了，我们去找闻笙，我要再做一次催眠治疗！”
许睿没想到程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知道自己很难劝阻，思索再三，还是尝试着对他说：“你不要冲动，这次我们先问问闻笙的意见。”
程砺应该也想到了上一次仓促决定造成的后果，点头应了。
两人事先联系了闻笙，一小时后抵达她的心理咨询室。
闻笙已经看过新闻，听到程砺想要再次尝试人格融合，详细地询问了他近期的感受。
得知程砺现在会有其他人格的习惯和记忆，她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程砺的人格正在慢慢融合，他们可以再进行一次尝试，或许会加快融合的速度。
有闻笙这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的保证，许睿稍稍放心。
短暂的准备过后，像上次一样，程砺躺到躺椅上，在闻笙的耐心引导下渐渐睡了过去。
在舒缓的音乐中，闻笙轻声对他说：“你回到了五岁那个夏日，外面雨很大。”
“现在，推开门，看到爸爸妈妈了吗？”
程砚在睡梦中很配合地低嗯了一声。
关键的时刻到了，许睿凝神注视闻笙的举动和程砺的神情。
闻笙顿了一下，大胆问程砺：“他们在做什么？”
程砺原本轻浅匀称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几个字。
许睿轻声靠近，听清他说的是：“爸爸妈妈不要。”
许睿的心揪在一起，猛地提到嗓子眼。
程砺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想起来那天的事情了？
躺椅上，程砺不安地来回挣扎，似乎想要阻止父亲的行为。
然而，梦里的举动终究是徒劳无功，喊出一声‘不要’后，程砺突然安静下来，鬓角处接二连三滑过泪水。
许睿心疼地想要替他擦去眼泪，刚刚靠近，便见程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闻笙，又看向许睿，失神半晌，愣愣地说：“我想起来了。”
“那天发生了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缓声说：“我爸和我妈争吵，我上前劝他们不要吵架，我爸生气了，推了我一把，我倒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妈因此也跟着哭了，还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威胁我爸，说要和他离婚，然后他们两人开始撕扯，保姆见状跑过来，想把他们拉开……”
“我爸失手杀死了保姆，我妈大笑着说他终于要去坐牢了，她自由了。”
“我爸被他激怒，把刀子插进了她的要害部位，确认她没了呼吸，拔出刀子，插向自己身体上同样的位置……”
程砺说话时，声音在颤抖，他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打冷战的身体。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但是我没有阻止他、阻止这场悲剧发生。”
许睿：……
许睿忍不住出声：“程砺，这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太小了，没那么大的力气阻止你父亲。”
“不，”程砺摇头，“你不知道。”
“我那时候虽然小，但也明白，我爸不喜欢我，对我不好，总是打我骂我。”
“所以我想，他要是杀了人，就会被关起来，不会再有机会伤害我。”
“我不是多善良的人，我……”程砺抬手按上了额头，像是在忍受巨疼。
然后，他突然从躺椅上站起来，有些厌恶地对闻笙说：“你让开。”
闻笙愣了一下，起身站到一边。
他到许睿面前，没有说话，直接抱住了许睿。
许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任由他抱住自己。
他想：如果没猜错，眼前的人应该是陆珣。
“陆珣，你干嘛？”他不确定地问。
“不做什么，”陆珣低头咬住许睿的脖颈，不顾闻笙在场，沉声说，“我要告诉你，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会消失！”
许睿闻言放下想要推开他的手，小声问：“陆珣，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闻笙很有眼力地退出了房间。
陆珣没有回头，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许睿，像是要把他刻进骨子里。
“你希望我消失吗？”他问，然而不等许睿回答，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勾起唇角，很邪气地问，“我不消失，让程砺消失好不好？”
许睿知道陆珣的意志力很强，如果他想，很可能会做到，于是慌忙出声道：“不要！”
失望的神色在陆珣脸上一闪而过。
像是察觉到时间紧迫，他的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喊了一声许睿的名字。
“许睿。”
“谢谢你让我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他按住太阳穴，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赔给你的礼物放在工作间的桌子上……”
“你记得去拿。”
感觉到陆珣没了声音，许睿茫然地问：“陆珣？”
下一秒，原本靠在身上人重量徒然减轻，一个冷冷的声音回答：“不要在我面前喊别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突然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大家一定要珍惜眼前的人啊！
还有，睿睿子、砺砺子，加油！
PS：感觉自己的语言过于苍白无力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