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睿不自然地别过头，语气生硬地问：“你想听真话吗？”
陆珣自嘲地笑了一下，回答：“我不想。”
许睿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没办法继续对这样的陆珣冷漠。
陆珣是程砺分裂出来的人格——而且许睿发现，他总会在程砺精神遭受打击时出现，似乎更像是程砺灵魂中想要反抗伤害的那部分诞生出来的人格。
尤其在今天，程砺试图回忆童年悲剧失败后，第一个冒出来的人格就是陆珣。
这让许睿对他的存在更多了一分宽容——说到底，他还是程砺，是试图保护自我的程砺。
想通这一点，许睿收起了一直以来面对陆珣的抗拒和敌意，心平气和地说：“来都来了，一起回家吧！”
陆珣注意到许睿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他欣喜地问。
许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移话题：“今天是大年初二，这是在闻笙的心理咨询室，我们有话出去说，让闻笙早点下班。”
陆珣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那个老女人。”
许睿皱眉看向他，示意他不要乱讲别人坏话。
“怎么？”陆珣满不在乎地说：“我说错了吗？这些年，她不止一次想要杀死我，我们对彼此可没什么好感。”
许睿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疼了。
他尽量和颜悦色地劝告陆珣：“在说这话前，希望你反省一下自己都做了什么。”
陆珣脸上的表情更加轻蔑了。
许睿觉得还是赶快带他离开这里比较好，以免陆珣惹出不愉快，让自己的脾气再次爆发。
他推开门，低声警告陆珣：“待会别出声。”
闻笙一直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看到两人走出来，站起身问陆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的不得了。”陆珣开口道。
许睿用力掐了他一下。
陆珣急忙住口，属于程砺的漂亮精致的脸上出现龇牙咧嘴的表情。
闻笙愣了一下，探询地看向许睿。
许睿扶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闻笙心下了然，似是不想在今天刺激陆珣，看着两人意有所指地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陆珣发出一声冷哼。
许睿急忙跟闻笙道别：“那我们走了闻笙姐，提前祝你情人节快乐。”
闻笙露出一个活力满满的笑容，对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意思是有事微信联系。
两人走出心理咨询室，陆珣靠在车边磨磨蹭蹭不坐进去。
许睿心中警铃大作，紧张地告诫他：“这是白天，路上人多车多，飙车可是会出人命的！”
“不是这个，”陆珣不把他的紧张放在眼里，摩挲着下巴淡定道：“刚刚你说明天是情人节，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做点什么。”
许睿瞬间想起七夕的经历，震惊地问：“不是吧，你又要去泡夜店？”
“NO！”陆珣伸出食指摇了摇，“你不喜欢，所以我不会再去了。”
许睿松了一口气，心想他终于能省心了。
接着陆珣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头一歪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喝一杯！”
许睿翻了一个白眼：果然还是喝酒。
陆珣指挥许睿将车开出市中心，驶入城西，左转右转后，在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的酒吧门前停下。
这样的小酒吧竟然会在过年期间营业，许睿有些惊讶。
他与陆珣打开门走下车，又意外地发现酒吧外停驻的车子清一色是价格高昂的超跑，与这家外表普通的酒吧格格不入。
一辆辆形状各异的跑车在渐渐升起的夜色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许睿生出不祥的预感。
还记得陆珣最喜欢刺激，他止住脚步，看向身边的人，警惕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陆珣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这是酒吧，这里的调酒师特别厉害，所以才带你来！”
许睿还是不放心，转身想要离开：“我要回家。”
陆珣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在意道：“好吧，我一个人进去。”
许睿正开车门的动作顿时停住。
要是陆珣导一出恶作剧消失，酒吧里面又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出现的其他人格——比如单纯的苏璟，或是不够沉稳的夏瑜——怎么办？
又或者，在这里惹事情，可比在闻笙的心理咨询室惹事情麻烦得多，万一伤到程砺的身体怎么办？
到时候他一定会愧疚死！
许睿心中后悔之前的决定，他实在不该相信陆珣的话，答应他出来喝酒。
但现在，即使知道被坑了，他还是得同陆珣一起进入酒吧，防止他做出出格的事。
许睿咬咬牙，转身对陆珣说：“走吧！”
酒吧是会员制，陆珣刷脸带许睿进入，许睿发现这家酒吧内部面积不算大，环境与陆珣平时喜爱的热闹夜店相比，称得上清静。
驻唱歌手在台上安静地唱着许睿没听过的外文歌曲，歌声是悲伤的呢喃，像是在诉说失恋后的低落心绪。
酒吧里，三三两两的男女放松地坐在一起，时而举杯，时而低声聊天，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清吧。
简直让许睿难以置信。
两人在一处没人占领的位置坐下，陆珣随便点了两瓶菜单上最贵的酒，悠闲地伸展手臂，靠在沙发上欣赏音乐。
许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身形挺直地坐在一旁，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
然后他听到陆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出什么了吗？”
没想到陆珣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许睿拿起酒杯掩饰尴尬，不自然地回答：“没有。”
陆珣于是好笑地扬扬下巴，示意他喝酒：“你放心，我还在追求你，不会把你的器官掏出来卖掉，更不会把你迷晕，趁机上你。”
“后面那件事，虽然我很想，”陆珣略带遗憾地说，“但还是要你愿意才行。”
“因为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强迫，也不喜欢奸尸。”
许睿：？
许睿被陆珣粗糙低俗的用词惊到，先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继而嫌弃地说：“那我真要谢谢你。”
“所以，”陆珣拿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以你的酒量，可以放心喝。”
许睿：呵呵。
许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按陆珣说的喝了一口酒，认真品了品，觉得这酒的味道有点酸还有点苦，就和这家酒吧给人的感觉一样，太过平常、太过普通，不像是陆珣会感兴趣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陆珣说这里的调酒师特别厉害，于是问他：“调酒师呢？”
陆珣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回答：“还没上班。”
许睿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现在是傍晚六点，两人来得确实早，这个时间，很多喜欢泡吧的人才刚刚出门。
许睿信了陆珣的话，一边继续喝杯中的酒，一边在心里做自己的打算。
明天是情人节，程砺说好要和他一起过节，两人已经错过七夕，不可能再错过明天。
所以程砺明天一定会出现。
而陆珣今晚看起来并没有其他计划，似乎只想待在这家酒吧里喝酒听歌，如此一来，只要陪他将这一晚打发过去，等陆珣困了或是醉了睡着，再次醒来就一定会变成自家老攻。
许睿对自己的推断坚信不移，看向旁边沉浸于歌声的人，抛出自己准备好的聊天话题。
“我有些好奇你的过去，可以讲讲吗？”
陆珣抬头，瞥他一眼，奇怪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嗯……”许睿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试探着说，“比如你为什么喜欢赛车、为什么喜欢刺激的事物？”
陆珣用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摇晃杯中的金色液本，眯起眼睛，勾起唇角，隔着杯中的酒看许睿，理所当然地说：“我喜欢刺激，喜欢赛车，喜欢泡吧和参加泳池派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借题发挥：“从程砺将我从体内放出来那天起，或者更早、从我与他一同出生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因为他和我是人性的对立面，就像光亮和暗影，白天和黑夜，善良和邪恶……”
“所以这样的性格，连我自己都无法决定。”
“我注定要做这样一个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狠狠嘲讽提醒程砺他的软弱和胆怯，我做的事就是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我和那几个人不一样，他们是程砺内心深处的愿望折射出来的人，而我是程砺的共生本。”陆珣得意又陶醉地说，“所以，你不用妄想从我这里套出过去的秘密。”
许睿听不下去，不客气地纠正他的错误认知：“不，你不是。”
“你与苏璟、程磊和夏瑜没有区别，你只是比他们倒霉。”
陆珣意外地放下杯子，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许睿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因为你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想法，包括程砺，所以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是什么。”
“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会用寻求刺激的方法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了。”
陆珣脸色阴沉下来，正要说话，却被酒吧另一边的动静吸引，目光重新戴上期待。
许睿心下好奇，跟着看过去，发现一个陌生的调酒师出现在吧台，而原本在舞台上唱歌的歌手抱着吉他离开了。
两边不显眼的黑色帘子拉开，一个正规的小型格斗场赫然出现，场中站着两个肌肉发达的男人。
许睿转头看向陆珣，陆珣挑眉，做出一个你早该想到的表情。
许睿：……
是的，他早该想到一切没那么简单。
陆珣带他来的，不是普通地方，而是一家格斗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