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雷劫持续了九天九夜, 总共一百道,前所未有, 带着天道的极致杀意, 最终以天雷秘境被击穿,一切事物彻底毁灭为结局。
旁观此事的高低阶修士都看愣了。
不可思议,难以想象,无论是变态的天道, 还是对抗到最后的修士, 双方到最后绝对已经到了癫狂的状态, 不然那个人何至于如此搏命对抗天道, 天道又何至于把一个上古秘境击碎都要杀死那个人呢?
众修士一阵心悸, 有人直接道心动摇, 对天道产生了心理阴影。
“整座秘境都击碎了, 那个渡劫的人必死无疑啊。”
“是啊, 那种状态下, 即使大乘修士也没有生机吧?可是我不懂,那不是化神劫吗?为什么如此变态啊?”
“谁知道呢, 也许他做了违逆天道的事情吧。”
修真界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 玄天宗众高层面面相觑,心情各异。
那个麻烦的玄清峰峰主好似已经命断天雷秘境了, 他们应该拿玄清峰怎么办呢。
吴礼沉默良久, 语气复杂道:“暂时别动吧,虽然不是一路人,但他到底不是什么恶辈, 是我们玄天宗的修士。”
一位执法长老叹了口气, 惋惜道:“他怎么会惹上这么严重的雷劫呢,我还想听他讲解道法。上一次的道会, 我还是被他点醒突破的。”
吴礼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他就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人,以前性情古怪也罢,自收了李长渊之后,性情越发古怪,一个元婴大修士对一个废体的孩子百般宠爱,亲子都不带这么护犊子的,老命都拼了。
但是你又不得不说,自那之后,这个人就变好多了,他为徒弟多次出入秘境,却也不只是单纯找天材秘宝,他若是遇到谁在危难之中,还经常伸出援手,救了不少玄天宗的修士,还有其他宗门的,甚至是素不相识的散修。
他总是对人冷漠,好像也不是有意要救,只是顺便而已,可谁会因为顺便救下这么多人,还不惜在禁区涉险。
在玄天宗,他虽然鲜少出山,一心只想培养李长渊,而偶尔出山,就是传教布道,特别是在他常去的玄灵峰。不知多少弟子记得这么一位感慨执教的师长,怀念这个人的恩泽。换作其他高阶修士,谁没有藏私的呢。
如今人没了,他们才知道怀念。
吴礼遥望玄清峰,见白雪融化,草木丰茂,连存在的痕迹都好像要被抹去。
他垂眸道:“我们以前对他太刻薄了。”
以前一心想着这个人快要死了,没有交善的必要,就等着他死吧,反正他也是孑然一身,死了会惋惜的也就只有他那个一心爱护的徒弟。
然而,现在一想,并不尽然。
-
玄灵峰上,符浩压下了头。
终究还是无望的吗。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突然结束了一切。
可难道那个人末路将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吗。
符浩内心悲痛。
众人一阵议论,竟多是惋惜、悲伤的声音。
弟子们亦相视而哀叹,这世间许不会有如此倾囊相授的师长了。
-
而玄清峰高处。
李长渊僵硬地起身,目光呆呆地投向高天。
当此时,天雷秘境的崩碎形成了无比盛大的苍穹景观,其碎片如若流星闪耀而过,最终黯淡地砸落大地。
所有人都看愣了。
目睹这片景观,李长渊僵直不动,神识一片混沌,没来由的剜心剧痛,不自觉地泪流满面,浑身上下剧烈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比生命还重要,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
他忽地反应过来,神识广布,环视周围,急迫寻找,然后忍不住迈上了高天,走近秘境崩碎的现场。
然而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找不到,甚至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到底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过是睡了一下,为什么好像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去了哪里?
谁夺走了你?
他盲目地寻找,甚至化作了龙形,可根本找不到,也想不起要找什么。
不,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疯狂了几个时辰后,大劫境的转移符文应时显现,令他忽然一颤,仿佛想起了什么。
隐隐之中,有道声音告诉他,他要在大劫境赢到最后,要在大劫境结交好友,要认识很多人,要救助很多人,即使那完全不是他的本心。
他愣了一阵,视线定在崩坏的碎片,只有钻心的剧痛不断地蔓延。
他如此的悲痛,却完全不知道因何而起。
然而大劫境强制转移。
他周身光景一变,又是熟悉的尸林血海、红日高悬,四周不断传来大地崩裂、天空怒号之声。
可他不在意,他只想知道这痛因何而起。
他换回人形,翻阅了这一生的回忆。
他出生七大家之一的李家,从小受尽欺凌,直到十岁那年进入玄天宗,拜在了……
——顾云泽的门下。
“顾云泽。”
他在齿间反复咬着这个名字,只觉内心阵阵钻痛,想起了这个人开始对自己的照料与培养,后来却露出真面目,要挖他的灵根,要置他于死地,而他从顾云泽手上逃到了大劫境。
记忆里,他无比痛恨顾云泽,因为这个人背叛了他仅剩的信任,令他不再相信人类。
……是吗?
李长渊摸着心口,也从流露而出的复杂而混沌的情感中感受到了痛恨。
他确实痛恨这个人。
很痛恨,恨不得将这个人吞下肚,恨不得往死里糟蹋这个人。
“我在大劫境拼了这么久,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报复这个人吗。”
他低声自语,俊美的脸上满是阴翳。
而内心确实跳出了一道声音。
是,要报复这个人,因为他如此信任这个人,把心都掏给了这个人,这个人却背叛了他。
李长渊仿佛想通了,灵力忽地沉默下来。
“我如此心痛,想要找到他,是因为他背叛了我,我想要报复他吗。”
他黑眸颤抖,直觉这其中有咬合不上的事情,可他记忆模糊,想不起来。
然而这时,已经有好几个第九层的强敌锁定了他的位置。
几场厮杀不可避免。
他也只想杀,以来发泄心中浑浊汹涌的不知名心绪。
可他还是想到了那道声音说的“广结好友,化解劫难,救助他人”。
——如果那是你的希望的话。
他愣了愣,掌中无意识地出现长剑,反射性地挡住了突然袭来的剑击。
随即,又一道袭击接踵而至,很快发展成了围杀现场。
第九层杀戮依旧,可他心不在焉。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到底失去了什么?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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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玄灵峰弟子问符浩,“李师兄在大劫境未归,宋师兄也未归,玄清峰无人,我们是否应该为……那位筑坟。”
符浩沉思一阵,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就当这天地是他的坟吧。”
多年的相处,符浩很清楚故人生性.爱自由。
他不属于这世界。
-
时光如箭,那场浩大的雷劫逐渐淡出了众人的关注,随之而来的是大劫到临的急迫和混乱。
以前的世家大族一个接一个的崩塌,而与此同时,又有新的世家大族崛起。
至于三大宗门,剑宗遭重没落,法宗退至幕后,玄天宗四分五裂,新宗门多次易名,确立为太一宗,其宗主名玄昊,出身禁区,据说是先天生灵与人类的混血,体质超凡,悟性绝顶,短短一百年就炼到了合体期,创新历史,前所未见。
修真界大乱之际,血宗等魔界修士大势入侵,足足占据了修真界一半的仙山灵峰。魔修不似正常修士,他们多是背经离道之徒,以散修居多,很少聚集成宗门,或者即使成了宗门也难以为续,而血宗能成为魔界上古大宗,属实是一介奇观,其根据点在于他们那位修为深不可测的魔尊,说那位魔尊即是血宗本宗也丝毫没有夸大。
大劫难传闻初起时,有人质疑其实力不过化神期,跑去挑战魔尊,结果被血腥碾压,展露出了合体期的恐怖实力。
魔尊遇强则强,选择性地释放威胁,纵很少出世,但已在无言之间镇压了一众逆者。
世界始终风云变幻,时不时地还有大劫境的传闻流出。
据说,当年背弃玄天宗选择血宗的仙宗逆徒在第九层镇压无数天才妖孽,杀出了一片天地,极有可能成为大劫境的最终通关者。
这件事意义非凡。然而有些人也不以为然。
“他早先天赋被废,一身废体,是那位的后天栽培让他走到这么远,然而道基不稳,道途终有尽时。”
有人则笑了,因为他们听到了更准确的情报。
“那李长渊可是有龙族血脉,且完全觉醒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以龙族的变态恢复力,修复童年的道基损伤很难吗?
“龙族天生强横,不修任何法,然而李长渊从小活在人间,还经受了仙宗大能的精心栽培,试想一下,这体质加上道法加上剑术,他能不碾压一世吗?”
有人笑道。
其他人顿时语塞,但仍有部分人道:“大劫境内天赋绝顶者并非他一人,鹿死谁手还不如一定呢。”
这时有个老人摇头道:“与其关心别人,还不如关心自己,大劫难将至,谁能逃得了呢?”
-
一晃七年过去。
大劫境的厮杀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轰!
又见排山倒海,剑意四溅,道法对轰。为了击败那个人,第九层大半的天才都集合起来了,为时一百多天的车轮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最有可能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彻底击杀。
然而结果呢。
一百多天的车轮战,成百上千人的围杀,外加一众亡灵修士助阵,结果是围杀者一个个被反杀,死了一批接一批,那个人好像丝毫不累一样,恢复力过于变态,可能昨天被他们重伤了,然而今天就转眼满状态复活,根本杀不死。
“龙就这么强横吗?到底怎么才能杀了他啊!”
有人怒骂。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暴响,几座山同时被一剑横截,草木土石瞬时化作齑粉。
这一天,第九层前十的大半强者都参与了针对李长渊的围攻。
道法漫天飞舞,剑击声、轰炸声从未停止,肉眼甚至无法观察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战,只能看见天上无数道光波极速碰撞,烟花般齐聚又转瞬爆炸开来,在死生的边缘之处呈现出无比盛大而壮美的景观。
这场激烈的对战绝对创了大劫境的记录,而这甚至都不是多人交战,而是彻底的围杀,被针对的只有一人。
“他肯定累了,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抓紧围攻,杀死他!”
为首的红衣修士背后一片剑雨,随着他的手臂动作,剑雨一瞬爆发,锁定了下方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如其所说,脚步略微踉跄,往地面插.入长剑才能勉强撑住身躯平衡。
他累了,在一百多天的车轮战里,他身上的灵力早就枯竭了,凭着一身血脉和意志坚持到了今天,可无法继续了。
剑雨瞬间击穿他的胸腹,却没能使他流出多少血。
这一记得手鼓舞了其他围攻者。
“别藏着掖着了,就是现在!他灵力枯竭了,趁着现在杀了他!”
天际一众攻势即将成形,在地面映照下多彩的炫光。
可李长渊一动不动,反而好像置身事外般,居然在如此危机之中,陷入了自顾自的沉思。
他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
通关大劫境对他重要吗,并不重要吧。
那么,自己只是为了求生而已?
好像也不是,他已经付出了超越求生欲的努力,是其他东西逼迫他必须活下去,而且必须是第一人的身份通关。
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随后一道声音跳了出来。
——因为……那个人会开心。
是了,他想要那个人开心。
如果是为了那个人开心,他即使抛掉这条命又有什么所谓。
李长渊垂眸,任利刃穿透他的身躯,粉碎骨骼,烧灼血肉,带来刻骨铭心的剧痛。
时间仿佛变得过于缓慢,死亡将至,却并不能带来绝望,而是无尽的怀念。
他的眼里好像浮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总是守在他身边,时刻关心着他,见他受伤,那个人会难过,见他沮丧,那个人会忧虑……总是那样,不变地守在他身边,绝不会离开他。
你是谁。
现在哪里。
为什么我想不起你,找不到你。
这时,对面的强横道法迎面轰来,直将他击退几百米,差点站都站不稳。
可他只是想到,自己绝不能在那个人面前低头,要一直挺直脊背,因为那个人喜欢看到他的风光。
啊……如果在此死去,你一定会难过吧。
想成为你眼里最好的男人。
我是为此努力到了现在。
却在这时,对面的几大攻势成形,巨大的能量如箭释放,一瞬吞没了他。
毫无疑问,他的道体将被溶解。
他却毫无知觉,仿佛等这一刻很久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体表忽然升起了银白色的防御法阵,无上玄奥的大道符文环着他疯狂旋转,愣是帮他抵住了对面的杀身攻势。
他愣了愣,无意识地伸向那白光,可接着,对面的攻势再度加强,再一瞬淹没了他与白光。
轰轰!
视野一瞬空白了,他仿佛在坠落,耳边响起一道道粗.重的龙鸣。
这里是龙族的集体意识空间,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忘记了上次因何而来。
众龙围着他,龙头表情狰狞,大多带着愤怒与不满。
一条红龙终于忍不住了,骂道:“愚蠢!上次就叫你占据他,你却不听,克制自我的龙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长渊顿时一怔,却莫名明白了对面的意思。
克制……啊,是说克制不好。
红龙严声道:“长大吧,龙崽子,他们总是这样,而我们只有占据他们,他们才可能看到我们。”
“……”
李长渊在坠落中沉默,分明想不起那个人,却同意了红龙的话。
对方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因为自己放过了对方。
自己放了对方自由。
自己爱的太卑微,让对方过于自由。
以至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掌控不到,只能一味地失去、迷茫、痛苦。
我们应该把那个人掌控在手心,知道他的一切所想,控制他的一切行动,夺走他的一切自由。
——这才是真正爱那个人的方式。
意识空间中,黑龙猩红了眼,满是暴虐和疯狂。
下一瞬,李长渊浑身利刃创伤,忽地眸光一变,重掌了剑柄,面向对攻而来的众人。
一定要通关出去,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他一心只剩这个想法,浑身上下的龙血都在沸腾。
一瞬,滔天的剑光与道法对轰,余波震撼大地,摧枯拉朽地掀灭一切。
这场对战持续了几个月。
第九层都几乎被打碎了,只剩天昏地暗,到处灵力乱流,不会腐败的修士尸体四散而飞。
而一切皆有尽时。
随着剑身崩碎的声音响起,黑衣剑修在血海中转过身,目光投向高天。
至高天散发出太阳般的辉光,意味着顶层争夺战的结束,以及最终通关者的出现。
黑衣剑修屹立不动,而身形已经出现在了辉光凝聚而成的高台之上。
大道符文自上而下的飘散而开,带着至为玄妙的道韵,庄严而肃穆。
一道古朴的声音宣告他的成功,宣读他所获得的巨大好处,预言他将成为这一世的第一人,天上无双,无人能及。
可他却听得满眼厌恶,还有无意识地涌起杀意,直想将这道声音及其主人挫骨扬灰、碾成齑粉、牢其神魂使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还好,这道声音仿佛也怕了,及时收住,展开了通关的出口。
大劫境退出天幕,自上而下地显出宏伟天梯。
当此时,几乎所有修士都目睹到了这一震撼景观。
茶楼酒馆一阵哗然。
原来真的有人能通关大劫境啊。
那岂不是说大劫难犹有解决办法,只要他们依靠这个人,说不定就能抓到一线生机!
他们很快认出了通关者,那竟是李长渊!
李长渊居然真的镇压了大劫境的无数天才,横空出世了!
天上天下一阵哗然。
有合体老祖直说:“要变天了,他一出世,我等将会落入他的阴影,他将会修士第一人。”
与此同时,太一宗宗主玄昊眼神变了变,道:“那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争取这个人。他是玄天宗的人吗?”
底下的人回答:“是,他是玄天宗的弟子,师从玄清峰顾云泽,但是入大劫境前传闻已和师父决裂,转投了血宗,目前态度不明。”
玄昊目光平淡,直问:“玄清峰顾云泽?”
底下的人答:“已逝之人,当年遭遇一百道雷劫震惊天下,天道针对,绝无活路。”
“那还真是可惜了。”
玄昊本欲追溯其因果,但一想一百道雷劫,只好作罢。
天道要抹杀的人,谁人能留呢?追溯也是无用。
这时,座下有人忍不住道:“当年若非顾峰主的栽培,何来李长渊的今天?不知道他当年怎么想的,居然叛出了师门,据说还与顾峰主闹了不快。”
有个散修说:“难道不是因为灵根一说吗?我听传闻顾峰主栽培他只是为了他的灵根,栽培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这根灵材。李长渊自然要叛出玄天宗,此人就不配当他师父。”
玄昊眸光一暗,斥道:“无根无据,休得碎嘴。”
其话音带着威慑,吓得在场人根本不敢造次。
不过,这也说明那对师徒之间关系很复杂,并不能简单概括。
另一方面。
玄天宗宗主吴礼却是浑身冷汗。多年前,李长渊曾警告他保护那个人。然而时过境迁,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会不会因此被报复?可雷劫这种事他也无力帮助啊。
然而,一瞬而已,他浑身僵硬,毛骨悚然。身后一道黑影投在脚下,这个气息他太清楚了。
李长渊居然一出秘境就来找他?是来算账的?
吴礼吓死了,连忙转头道:“你师尊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可李长渊皱了皱眉,道:“我不是要问这个人。”
吴礼顿惊。什么意思?
李长渊:“我是要问,你知不知道我在找谁。”
吴礼瞪大眼睛,你自己要找谁你不知道?而且你除了找你师尊还能找谁?我怎么知道?
李长渊仿佛看出了他的一概不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留下一脸诧异的吴礼。
吴礼摸了摸胡子,不解道:“我说到他师尊,他怎么这么平淡?似乎还有几分冷漠……他这些年在大劫境发生了什么,难道连性格都变了吗?已经不念师徒情了?”
-
另一方。
李长渊迈入玄清殿,扫视几无人气的大殿,而与此同时,他又感受到了那股钻心的痛。
那是被顾云泽背叛的痛吗。
他心中一沉,认为确实是被背叛的痛,但并不止于此,比之更痛,痛不欲生,只想把心挖出来,让它不要再痛了。
他要寻找那个人。
可是没有线索,或许他有个师弟可以问,但那个师弟行踪不明,也等于没有线索。
那个人在哪里。
我终于出来了,可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见我。
李长渊眸色晦暗,任凭身体本能地走过玄清峰的每一寸土地,却还是找不到任何人,反而内心的痛苦不断加剧,仿佛这里积淀了太多回忆,他再待下去,未能找到人,自己就会被悲伤压垮,内心如被刀刃反复剁砍。
他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后山的温泉前,视线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又走到一间寝殿,视线扫过黑帘、床榻、床头,隐隐有记忆在复苏,细碎地跳出一幅幅朦胧而香艳的画面。
他看见月光下,那个人雪白而纤.细的身躯。
那个人茫然地望着他,银眸好似含着春水。
漂亮的银色长发应声跃动,又因汗水而沾粘在身上,勾勒出贴身的线条。
他好爱那个人,所以很小心,很照顾那个人。
一切只想让那个人舒服。
可是……那有用吗。
李长渊忽地自嘲,黑眸隐约猩红。
良久,他忍着窒息,走出了玄清殿,目光投向了远远的高空。
天雷秘境的残骸,他隐隐从那里感觉到了跟自己相同本源的东西,盯久了,甚至心脏都会隐隐发痛,好像那是他缺失的心,他必须要弥补回来。
转眼间,他消去身形,出现在了高空的残骸之上。
-
几乎与此同时,一处高山的破烂道庙中。
哐哐一声,一面两扇门大的镜子砸落下来,引起一片灰尘,却没听见破碎声。
那是变大了几百倍的苏镜子。他处在那个状态好几天了,纹丝不动,只能卡在房梁上,这下好了,他直接砸了下来,但还好没有砸到那个人身上。
至于那个人……
苏镜子心脏不禁抽痛,缓缓地看向了庙宇中央。
阳光透过庙宇的窗棂,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他肌.肤洁白如玉,眉宇间轻轻地舒展着,银眸半阖,泛着瑰丽幽光,长长的银发披散在石面,如同一泓银色的波光,平淡而宁静。
他靠在石柱上,一身的繁缛道袍,外露出的肌.肤极少,却仿佛冰雪融化后春光外泄,让人不禁露.骨凝视。阳光还在他身上打出了一层光幕,衬得他仿佛笼罩着神圣,超凡脱俗,清冷孤绝,美得令人一见倾倒。
他好似不该在这破烂的庙宇里,而是在更宏伟的仙宗道会之高位。
然而可惜,这个人神魂不稳,意识还未回归。
苏镜子叹了一口气。
当时,第一百道雷劫劈下来,顾云则已经几乎放弃了,可苏镜子被那几段话激得爆发出了他都不知道的力量,突然体积增大,定在顾云则面前要阻挡雷劫。
且真的有效果。
就是可惜效果不太好。
雷劫带来的巨大能量余波还是冲毁了顾云则的道体,使他道体崩解到无力维持的地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解体。
顾云则用尽最后的力量,也只能保护抓在手里的龙心,没有保护他自己。
余波剧烈震慑,那是千钧一发的危机,苏镜子不知哪来的力量,再次爆发了一波,愣是要彻底护住顾云则。
这场疯狂的拉锯中,苏镜子成功护住的是顾云则受创的神魂,而心知不可能正面抵挡,他带着几片道体的碎片,一边掩蔽天机,一路狂逃,最终砸到了这里。
现在庙中这具身躯是几天前,他终于利用道体的碎片幻化而成的,相当于灵身,然而因为神魂严重受创,顾云则一直没有恢复,所以灵身只能是这副状态,怎么也无法回归意识。
修真界有多个修炼体系,顾云则属于典型的法修,不重道体,一天可以编织好几十个,被破坏了还能再编,元婴修士只要元婴还活在,就一切没事,而当时经过九十九重雷劫的淬炼,顾云则已经完全迈过了化神境,也就是说神魂才是他的真身,只要神魂没事,他就能再编织道体。
可问题是雷劫也打坏了他的神魂啊。
苏镜子内心气愤,要知道,神魂不像别的,是最难恢复的,顾云则以往恢复神魂都是通过长时间的睡觉,可这次受创,得睡多久才能醒啊,万一中途又发生什么岔子怎么办?
苏镜子自语道:“话说回来,你在天雷秘境还有大部分的道体碎片,按照以多为主原则,那边才是你的本体所在,你不会尽往那边跑吧?笨蛋读者,那里天道盯着呢,它绝对要往死里搞你,来灵身这边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屏蔽天机,但在我的掩蔽下,它至少干扰不到你。”
然而他说再多,那个沉睡的人也还是没反应。
其鹤羽般的长睫随着微风轻颤,睡颜恬静,如若人偶,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
这么安静,哪像当初那个活跃得跟他疯狂对线的读者啊!
苏镜子叫喊了几天都没用,只能剑走偏峰了,有时候神魂苏醒,就是要刺激!
“笨蛋读者!快醒醒!你男人要走狗血剧本了!”
苏镜子大声呐喊。
却在这时,白衣修士手指突然动了动。
我去,有效!你果然不喜欢狗血剧本!
苏镜子大喜,加大输出,大声道:“快醒醒,你最爱的主角要变态了!”
白衣修士手臂一颤,竟愕然地睁开了眼睛,仿佛被吓了一大跳,许久没用的咽喉干涩地漏出字音,下意识地质问道。
“谁、谁要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