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寝室进入静默。
李长渊背过身, 视线刚要移开,却突见一道银色点亮, 床上原本酣睡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一瞬, 李长渊心脏骤停。
而那人居然坐起身,抬起视线,定定地看着黑衣修士。
两人视线就此相撞,后者身形一僵。
“师尊……你醒着吗。”
顾云则盯着李长渊, 也不问刚刚的事, 深深吸了口气, 开口便道:“他还好吗。”
李长渊迟疑了, 好似在思考顾云则的变化, 按理对方该生气他擅自的举动, 就像他生气那条龙固执地要限制他一样。
可是, 他看得出来, 顾云则的眼神变了, 没有那么抗拒他的接近了。
有什么改变了师尊。
又或是,师尊自己改变了自己。
而师尊口中的“他”, 不是指别人, 正是指他那个幼稚、任性的心魔。
李长渊垂眸,默了阵, 才平淡道:“在哭, 一直在哭。”
顾云则瞳孔顿缩,而又心想果然,那条龙崽子果然很感性, 被自己以那种方式送走, 肯定会很伤心吧。
顾云则问:“哄他了吗?”
怎可能哄。
“……”
李长渊面色漠然,然而在顾云则的目光下还是抬起了手, 让虚空中走出一个红眸的少年。
那是七八岁的他的样子,是顾云则未曾见过的样子。
昨天分明还是成年,今天居然就变成了少年了。是因为心态变化吗?
顾云则顿了顿。
红眸少年低着眼,脚步很缓,而一看顾云则,登时咬了咬下唇,随即扑了上去。
“师尊……对不起。”
红眸少年一下搂住顾云则的腰,埋下头,然后就是低低的抽泣,确实应了李长渊的话,一直在哭,就没停过。
顾云则内心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后背,怜爱道:“我才是抱歉,我不知道你、你们为我想了这么多。”
少年一顿,呆呆地抬起了头,猩红的眼睛泛着水光,“师尊……”
然而李长渊眸光一暗,忽地伸手按下少年的脑袋,平淡道:“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的目光,说了或许也只是让你烦心。他是因为太幼稚了才跟你倾述,我跟他说了,下一次不会。”
红眸少年抖了抖,被按着头不敢说话。
顾云则有点惊讶他们的互动方式,而听完李长渊的话,他摇了摇头。
“……不,你们说的对,是我警惕性太低。”
说时,他也露出懊悔的神情。
李长渊见爱人伤神,话锋顿时一转,沉声道:“你不用烦恼,觊觎你的、说你话的,都要死。到时候你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与其让你提高警惕性,不如把他们全杀了。嗯,都得死。”
他说话的语气过于平静,甚至都不带怒火或杀气,而是单纯的宣判。
红眸少年都不禁发颤。
换作平时,顾云则或许要说一声这话杀气过重,但现在他难免感到心悦,多少有种自家傲天初长成,终于可以抱大腿的感觉。
哈,真好。
未来可期。
不过,顾云则还是想问:“他是怎么出来的?”
李长渊并不忌讳说出心魔的直接成因。
答案是前不久,李长渊误入一座洞天福地,碰见了一面过于巨大的镜子。他才盯视几秒,里面就迎面走出了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当时场面诡异,他却不觉得奇怪,倒是有种果然出来了的预感。
那是……他否定、拒绝、厌恶的龙心。他并不成熟的欲、望。
没想到阉割成真,当真走了出来。
顾云则听他说完经历,眉头紧皱,心中更多自责,要是他提前说些什么,可能男人就不至于分裂了。
然而,李长渊却平淡地说:“那不是你的错。准确地说,我并没有分裂。”
顾云则一顿,因为他看见李长渊微闭眸,再睁眸,里面竟是跟红眸少年完全一致、甚至更深沉的欲.望。
而那只是一秒,李长渊一眨眼,又恢复了一双纯黑的眸子。
顾云则呆了半秒,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所以接受度有所提高。
李长渊解释道:“他只是意念的分裂,有时以成年的姿态出现,有时以少年的姿态出现。”甚至可能以未来的姿态出现,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说白了,之所以变成这样,原因还不是在我身上吗。顾云则眸底闪过一丝忧伤,盯着对方略显苍白的脸,抬手道:“手给我。”
李长渊纹丝不动,只是视线落在了顾云则的手掌上。他明白这个举动,对方要查看他的身体状态。
顾云则又说了一遍:“给我。”
李长渊迟疑一阵,还是交出了手。
双手交叠,灵力传输,散发幽光,接触面晶莹剔透。
顾云则眼神沉重,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冷声道:“衣服脱了。”
黑衣剑修默声,仿佛没听见,可还是在顾云则严厉的眼光下,缓缓解开了衣服,露出遍体鳞伤的上身,自肩到腹,撕裂着一道烧灼不止的狰狞剑伤,血都被烧尽了,因此没有血腥味。
顾云则倒吸一口冷气。
目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被伤成这样,没有人能心情平静。
这身躯体,就如他亲手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他花了十几年,没日没夜,费尽心思,滋养灵脉,重塑灵根,才终于恢复这身的天赋,把这孩子从过分瘦弱,养成今天的健硕匀称,每根筋骨的形状、血肉肌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却在他不知道、没看见的时候,被人伤成了这样。
顾云则眼里烧着火,咬牙问:“痛不痛?”
这是废话,这么离谱的伤怎么可能不痛,他也是脑抽了问出这种问题。
可是,李长渊默声道:“不痛。”
“……”
顾云则盯着他,因愤怒而身形颤抖。儿子的自愈力很强,觉醒血脉后,自愈力能稳稳高出一个境界,把他伤到这个地步还难以自愈的敌人肯定很离谱。
“怎么可能不痛?”
顾云则只觉心绞痛,忍不住伸手抚慰那条狰狞的伤,控制不住想法乱涌。
“……你在里面都到哪一层了?”
李长渊道:“六层。”
六层!
大劫境常态模式一共九层,一层比一层凶险,要跟所在层的所有人为敌,争夺屈指可数的登层机会,他才进去几天啊?
这就到了第六层?
命都不要了吗!
原书多少天才耗了十几年才勉强登到一层啊?
即使是原书的你,登到第六层也需要几年时间吧。你在里面到底干了什么?
顾云则没能感觉到喜悦,而是心疼,心脏剧烈地绞痛,低声道:“你…别太快啊,大劫境不能硬来的,这会对你造成很大负担。”
他伸手要治愈那伤,然而对方后退了。
李长渊收好衣服,还是一脸平淡道:“我只想快一点出来见到师尊。”
顾云则说不出话,十指抓着袖袍,想劝李长渊珍重自己,可李长渊…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能以什么资格训诫对方?
“师尊不问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李长渊转移了话题。
顾云则一顿,他当然知道,读了原书那么多遍,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设定呢。突破第六层的关卡奖励有一个是暂时脱离大劫境的机会,而时限只有不到三个时辰,时间一到,人还是要被转移回去。
不过,他也不想藏掖这些了,直说:“我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很了解大劫境,也知道伤你的人是谁,渊儿,那家伙的弱点是后背的第六节 脊椎骨,就往那捅几剑,他必死无疑!其他还有谁伤了你?都告诉我,他们的弱点我都知道。”
“……”
李长渊定定地看着他,竟也不挑明这其中的异常,只是像个受教的徒弟一样,点头记下了他所说的每个字。
“嗯,师尊说的话,我都会记住。”
顾云则输出了一阵,反被李长渊的平淡反应恼到了些,盯着那双黑眸,有一件事情他在意很久了!
“提出断绝师徒关系的是你,现在还叫着我师尊?”
我都不以“为师”自称了!
李长渊顿了顿,好像才发觉不对,思考了下道:“我好像只能这么叫你。”
顾云则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当年我反而是不习惯的那一个,居然让心心念念的主角叫我师尊,总觉得哪里颠倒了。
“也罢。不过,关于大劫境,我其他不行,知道的还算多,你想问什么可以尽管问我。”
之前顾云则不说,是因为不能在历练前搞情报差压制。你无底线地帮儿子,只会让儿子错失真正的历练机会,然而现在,他压不住愤火,只想亲自跑进去给儿子报仇,把那帮家伙摁着揍哭。
而李长渊听到他这么说,蓦地沉默了,好像也知道他的顾虑。
见他又是这样沉默不语,顾云则难免着急,压在心底的话也涌了上来。
“你总是这样有事不说,大劫难里遭遇了什么不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心动的你也不说,当时憋成那样了,你也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长渊摇了摇头,低着视线道:“没有怎么解决,我会瞒你一辈子。”
顾云则有被气到,冷着脸道:“一辈子,你怎么瞒?”
“师尊说不喜欢男人,而我是男人,还是一条龙,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不想被师尊不喜欢,即使瞒一辈子又有什么所谓。”
“不喜欢……你也可以说,我终究不会因此讨厌你、远离你的。”
顾云则眸光忽暗,心想如果会讨厌李长渊的话,当时看到未来镜的第一幕时,他就肯定甩手跑了,哪个直男受得了被男人上?就算再怎么心大肯定是会膈应的,但他还是留了下来,想办法解决,再怎么不对劲,都给对方找借口。
可终究未来还是来不及改变了,且早在七八年前就恋上了的话,我现在开始想办法也来不及了啊。
而李长渊垂眸道:“我害怕师尊会因此讨厌我,就跟我会讨厌那些觊觎师尊的人一样。”
顾云则一愣,看了眼膝枕中的红眸少年,不禁问:“那些人…有那么多吗?”
李长渊:“多。”
言简意赅一个字。
仿佛概括了所有。
顾云则瞳孔一颤,倒吸一口冷气,良久才道:“那我还真的瞎了眼,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然而李长渊摇了摇头,蓦然承认道:“或许我不揭露他们,本质是因为我不想揭露自己,在这个意义上,我还是卑劣的,为了自己,欺瞒了师尊。所以师尊不用因为心魔说的话烦恼,这本质是我的自私,是他擅自跟你发脾气了,我很抱歉。”
“渊儿……”
顾云则愣了愣,内心被狠狠触动。
他儿子总是这样,直面自己的心,承认自己的不堪,跟他不一样,他只会逃避,鸵鸟一样,不肯直面自我。
顾云则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在所有傲天之中选择了李长渊呢。
读者喜欢主角是为什么,原因很多吧,但有部分是因为主角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品质,能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进而寄托、憧憬、仰慕吧。像他这种人就完全没有主角模板了,蠢到家了,还逃避现实,自我pua,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的主角。
而他选择李长渊除了处境相似,深深代入外,是否也是因为,李长渊是一个直面自己的人,有他所没有的性质呢?
他仰慕这个主角,所以选择了李长渊,成为了那本书唯一的读者。
李长渊是他多年的心灵寄托,补全了他的性格缺憾。
“……”
想到这里,顾云则内心激荡,良久沉默,张唇不语。
李长渊静静地看着顾云则,仿佛只是为了看这个人而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他不知道顾云则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但能直觉到,这个人看向了他,这个人很在意他。
他或许……不是无望的。
片刻后,顾云则打破了沉默,忽然道:“你为什么选择去大劫境,可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吗,不单是什么笼统的男人成长吧。”
大劫境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概念,李长渊不可能无缘无故产生去大劫境的想法。
顾云则之前不问,是因为默认了剧情线必然会引李长渊过去,可是龙崽子提醒了他,让他发现他忽略了太多事情的动机跟原书已经不一样了。
李长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既然对方察觉到了,他也无法隐瞒了。
“是为了师尊的化神劫,大劫境先天上古资源丰富,一定有能帮师尊好好渡劫的东西。”
顾云则眸子一震,声线带着颤音道。
“……你果然是这样,是不是也想着万一死在里面,因为已经跟我断绝师徒关系了,所以我就不会伤心?”
李长渊居然垂眸沉默,是默认的意思。
空气陡然间凝固了。
顾云则盯着他的脸,骂也骂不出来,只能软声道。
“哎,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要不是这崽子跳出来倾述,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到死都不肯说?”
“可是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这些天以来,今天好像是他们前所未有的一次推心置腹,几乎都展露了彼此的真实。
而这个话题让李长渊面色一沉,终于肯开口,阴沉道:“这十几年里,无数人跟说我你一身顽疾不得好死,我痛恨他们,而他们说的又极有可能成为事实,我不可能不想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成了我的噩梦。玄天大会也是,他们都希望你快死,然而你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一心让我去参加,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
“比起让师尊爱上我,让师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大劫境汇聚上古资源,一定有帮师尊成功度过化神劫的方法。”
顾云则一愣,忽然想到以前李长渊出门回来总是不太高兴,不禁问:“玄天宗的人当面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长渊却仿佛洞见了一切,笃定道:“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就是想你死。”
说着,他忽然笑了,语气愤怒道:“师尊,那地方的人除了觊觎你,就是想你死,我若从大劫境出来,必定找他们清算,该死的一个不留。”
又一阵沉默。
顾云则不由得低头,抚着红眸少年的前发,视线落进那双单纯又混沌的眼睛里,语气有些复杂。
“原来你有这么多想法。”
“……我把很多想法剥离出去了。”
李长渊看着被自己剥离出去的半身,眸色愈加幽暗。
听完所有,顾云则内心一叹,心想不管怎么样,他还真是喜欢这个男人,从读书的时候,到穿进来,到现在,即使知道了这个男人未来可能对自己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愿离开这个男人。因为他是他的依靠,他最在意的主角,在他心中,没有主角比他更好了,而且……
——这世上没有人比李长渊对他更好。
他两相依相靠十几年,还用吵什么架呢,有什么是不能对话解决的呢。
想到这里,顾云则重提了那起吵架,正面道:“抱歉,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你的做法太极端,我们可以有很多中间的方法,而不是非要走极端,限制我的自由,什么人都不让见。”
“嗯……”
李长渊仿佛在虚心受教。
“我不一定听你们的话,但我喜欢你们,好吗。”
一句话而已,黑眸男人和红眸少年同时愣了愣。
喜、喜欢……?
师尊说喜欢我、我们?
顾云则直视李长渊,又低眸看了一眼红眸少年,忽然发觉李长渊也有幼稚的一面,只是一直没有人疼爱,所以没法表现给谁。而遇到他的时候,李长渊也不是幼崽期了,自然无法撒娇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幼龙不敢乱动,一双红眸左右看,也许李长渊来之前训过他什么,偶尔看着李长渊的眼神带着怯意。顾云则想起上次未来镜的一幕,黑眸男人也是如此训过红眸男人,那个男人好像能驯服他的心魔。
这也说明,儿子的精神分裂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吧?
顾云则心念一动,亲昵地抚摸着红眸少年的脸。而一想到未来的红眸男人爱舔他大.腿,他又忍不住动作一滞。
李长渊还在思考那句“喜欢”,与此同时视线落在了两人接触的地方,黑眸平静,却仿佛带有不言的妒火,让龙崽怕得缩了缩。
顾云则迟疑问,“别这样看他,他也是你自己不是吗?”
“……他很没用。”
连听话帮你压制发.情期都做不到,还导致矛盾激发。
李长渊低头,看向幼龙的眼神可称不上良善。
见他那样,顾云则不满道:“过来。”
李长渊迟疑了半响,随后慢慢靠近,然后额头传来一阵清寒。
顾云则搭着他的肩膀,居然吻了他,轻轻的,好像月光落在额头上一样。
至近距离之下,那具冰冷的道体暗香醉人,过于勾人心魄。
李长渊顿了顿,平淡的脸色生变,转瞬即逝地闪过一抹薄红。
他仿佛在害羞,尽管经常口出虎狼之词,但一旦对方靠近过来,他就难免会…迟疑。
就跟成年礼第二天一样,被对方抱着不知所措,封闭神识僵直了一晚,没想到醒来才是真的“磨难”,只能任由对方行事。
满眼欲.望,因为是龙。
内心纯情,因为是人。
他们彼此都是第一次爱人,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顾云则见他这样,又道:“你就不想主动打破什么吧?上次要不是我碰见你自.慰,还有这次龙崽子跳出来主动倾述,你也不打算主动说吧。”
这同一件事顾云则换着角度说了三遍,可见对此之执着。
而李长渊压着脸,干脆道:“让你知道,不如死。”
顾云则登时揪心,干嘛这么极端啊,龙的想法就没有中间的缓冲区?
但他又知道,李长渊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龙。哪怕他当时有意识地教育心性,李长渊还是会固执如初吧。
不过,顾云则想了想,他就是喜欢这个主角啊。
不是别人,一定得是他。
顾云则眸光一暖,都看清内心到这一步了,他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
他咬了咬牙,主动牵着李长渊的双手,正色道:“我会放弃师长的身份。”
李长渊瞳孔顿时一颤,“师尊……”
“你没有错,也不卑劣,别藏着想法了,有什么就说吧,我不会嫌弃你,不会讨厌你。我就喜欢你这样,知道吗?”
顾云则直言不讳,他本就是这种人,率直,不喜欢绕弯子。
最近纠结成那样纯粹是事情太大了,给他三观震裂了不知道多少次,更别说还触及了他的心理障碍、他最不想回忆的那些事情。
唉,真是的,喜欢就是喜欢啊,爱了又咋样,想干又咋样,难道关系就一定要破裂?就一定要兜兜转转瞒来瞒去?
他们的关系没那么脆弱吧!
再不济先破后立,重塑新关系也没毛病啊!
顾云则银眸湛湛,一旦下定决心,郁郁气息就一扫而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光晕之中。
李长渊看愣了。
那一字一句都仿佛戳中了他的心脏。
令人控制不住的欢喜,内心疯狂地爬满爱欲。
他不敢呼吸,更不敢动,就怕打破眼前的幻觉,他欲言又止,揪住了内心,小心地问:“但你的喜欢……跟我不一样,不是吗?”
哈,一不一样?那我也不知道。
顾云则扪心自问,他确实对李长渊没有欲.望。谁要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傲天儿子有欲.望那就太禽兽了。
他也没有粘腻到对方身上的想法,听说情侣之间是会有这种想法吧?
呃,他一个从来没有过对象的处.男怎么知道别人情侣之间应该有什么想法?
所以要说不一样,那肯定不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凭他自己肯定想不透。
膝枕中的红眸少年都瞪大了眼睛,慢慢地爬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听着他们的话,这八成对话内容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龙崽子的大脑已经坏了无法思考。
然而,银眸修士实诚道:“嗯…也许我需要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既是读者对主角,又是师长对徒弟,以及更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应不上他所知道任何人类关系。
他必须努力探索,而不是再和之前一样逃避。
他要重新找回他关于李长渊的舒适区。
可是,李长渊身形微颤,好像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否定性地道:“真的好吗。我是男人,而且还是一条欲望深.重的龙。”
顾云则蹙眉,直想抓着儿子摇一摇,这不是做梦!你爹确实说了!
“我都没关系了,你怎么反而纠结起来了啊?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男人?不知道你是龙?你浑身上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
李长渊愣了一愣,直直看进了那双银眸。
空气陡然安静了。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好像他们相遇至今十多年,都没有真正地正视过对方一样。
所以今天要看清楚,要看到彼此的真心。
顾云则看到那双纯黑的眼睛逐渐地升起猩红的爱欲,本能想避开视线,不敢直视对方的真实,可想到刚刚的话,他又觉得必须鼓起勇气。不过是直视对方而已,你还做不到了?
而李长渊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逃避,这让他想移开视线,然而又看见对方定着视线不动,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令他内心荡漾,浑身上下为之惊颤。
可是,他还是担心。
李长渊望着对方,过分俊美的脸庞流露着犹豫不决,他又问:“真的好吗,我跟常人不一样,比常人欲.望重,比常人想法极端,我知道你……不喜欢。”
他很坦白。分明爱入骨髓,但还是害怕自己不够好。
顾云则一顿,想起宴深说的话。
——“龙要是喜欢谁,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彼此合为一体不分离。”
李长渊面色失落,又坦白道:“我…可能无法让你幸福。”
顾云则被这双眸看得无处可逃,心绪疯狂翻涌。
啊…你果然这样。还是跟以前一样极易不安。
幼年缺爱,所以不安,时常噩梦惊醒。
而我来了之后,那么宠爱你,你却还是不安。为了回报我那份爱,过分的努力、过分的拼命。
心思变质后…也是如此,事到如今居然还犹豫起来了。
顾云则摇了摇头,眸里的银色暗了暗。
李长渊以为他是拒绝,黑眸顿时动摇,低声道:“果然……师尊不会接受我这种男人。”
见此,顾云则抿着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滤镜厚的只有自己,现在看来儿子对他的滤镜也不遑多让。
如此下去,他们还要兜转多久才能成功咬合?
克制、克制……你难道满脑子都是克制?
就连顾云则都厌烦了这份二人转,心中冒出疯狂的想法,不如…不如!
草!豁出去了!
一瞬而已,顾云则伸手抓着对方的衣襟,直接把对方拉了过来。
此举强势、霸道,他从来没有对李长渊如此强硬过。
李长渊本来在床榻边,被他这一拉,体态直接伏倒,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双腿贴合,热息交错,直直地盯着彼此。
“师尊……”
李长渊好似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突然的举动。
顾云则直视那双明显错愕的眼,心跳疯狂加速,无数想法在心里坍塌又再次创生,居然一语惊人道。
“……渊儿,我们做吧。”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凝固。
顾云则肉眼可见面色涨红,舌尖都忍不住地打颤。
也是同时,那双黑眸控制不住地一瞬彻底猩红,显出野兽般的竖瞳,盛满了疯狂的爱欲。
一瞬就擦枪走火,干.死对方都不足为奇。
然而即使如此,李长渊还是怀疑了自己的耳朵,强忍着爱欲,声线极致克制,低声问:“师尊…你刚才说了什么?”
顾云则被他强.奸一样的眼神盯得红透了耳根,鹤羽般的睫毛颤了颤,银眸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刚刚那句话属实冲动了。
可冲动归冲动,但话都说出口了还有收回的道理?
与其导向强.制爱、温泉play、锁链囚禁、多人对镜运动、内…等等不健全的未来,还不如现在干一把,将关系正常化了,不就能规避那些未来了?
性.交恐惧症算个屁啊!
不就是一根……!!
顾云则再次深吸一口气,漂亮的银眸不要命地凝视对方,随即说出了足以压垮对方全部理智的一句话。
“干.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