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因向来直白, 但此刻,他却有些开不了口。
这种开不了口的感觉,不是因为怕伤害什么, 而是一种不确定性。
但他是天生没有喜欢这种感情的人。
他在不确定什么呢。
裴父似乎是察觉到了, 干笑了两声,把话题岔过去了。
“爸爸没什么别的意思。”裴父道,“只是……你这个病……下周一, 那我们就约好下周一了,我会打去电话,因因你不需要担心了。”
裴因反应很快:“好的,爸爸。”
裴父道:“嗯,再见。”
裴因:“再见。”
他挂断电话,再抬头, 秦时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假期的时间还很长。
而他和秦时也闲下来, 没事便在家里做做手工, 天气冷了,有时候还会下去喂喂流浪猫。
这天,程跃打电话过来。
“我们这边准备办个聚会,你们来不来?”
这电话是打给秦时的,秦时接通, 然后侧过脸看了裴因一眼:“去不去?”
裴因想了想,反正也闲来无事, 他就道:“你想去吗?”
秦时:“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那就去吧。”裴因干脆决定,“时间和地点在哪里?”
程跃告知地点, 并且嘱咐道:“一定要来啊。”
裴因和秦时只是简单收拾了一番, 便一起出发。
等到了场地,裴因正要推开包厢门, 便被秦时低头,抓起他的手,然后十指相扣。
裴因不解:“为什么要这样?”
秦时清了清嗓子:“这样看起来会让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一点。”
裴因想。
他和秦时好像已经把最亲密的事情做过了,还要怎么亲密呢。
敲了敲门,程跃还在揽着女朋友唱歌,是夏栩来迎接的他们。
一旁的同学看见他俩紧紧扣在一起的手,纷纷起哄:“哎呀,刚谈恋爱就是这么腻歪啊。”
秦时则在一旁喜笑颜开:“抱歉抱歉,我们就是这么腻歪。”
“嘿!”一旁的同学忍不住道,“怎么还炫耀上了!”
秦时翘起嘴角:“没办法,如果你能和因因谈恋爱,你也会忍不住炫耀。”
他这话说出来,更是引发了“众怒”。
一阵嘻嘻哈哈过后,裴因和秦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别人问秦时:“听说你们要订婚了,是真的吗。”
秦时有些腼腆,但郑重地点头:“嗯,是真的。”
那人便喜气洋洋道:“恭喜恭喜。”
这样一说,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了,纷纷过来道一句恭喜。
最后,秦时在一句又一句恭喜中,大手一挥,爽快请客。
大家便更加开心,整个包厢里都是愉快的气息。
裴因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有人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啧,什么啊,这么开心,还以为是要结婚了。”
“只是订婚而已啊。”
秦时这时也坐回他身边,裴因看着他英挺而欢快的侧脸,忍不住淡淡道:“你是真的傻了吗,别人这样恭维你,只是想让你请客。”
但奇怪的是,秦时没有一丝震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啊。”
“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请客。”秦时的嗓音很温柔,“但是我想听到别人对我们的祝福,对我们的肯定,如果代价只是请客,这根本没什么。”
裴因有些怔愣。
一种难言的感觉顺着心尖爬上来。
有人又在喊秦时了。
秦时回头对他说:“因因,我去看一下。”
裴因:“好。”
见他走了,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恭喜呀裴因。”
裴因转过身,这人很眼熟,但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嗯。”裴因道,“谢谢。”
女生笑嘻嘻:“不客气。”
“真让人羡慕。”
“秦时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啊。”
裴因没有反驳。
如果在此之前,他可能会觉得有些迷茫。
但现在,经过这么久的毫不掩饰的相处,他也终于明白。
是了,秦时好像真得很喜欢他。
聚会很快结束。
大家互相告别,天气有些冷,秋风阵阵,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
秦时提议道:“我们好久没有散步了,正巧这里离家不远,我们走一段路好不好?”
裴因没异议:“可以啊。”
散步总是悠闲而宁静的。
裴因今天穿的不少,他们两人相顾无言地走了一段时间,也没觉得冷。
反倒是秦时垂下眼睛,修长的五指捉住他的,然后自然地扯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
或许是秦时的手心太暖,而天气太冷,裴因破天荒的没挣扎。
秦时摸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出声。
裴因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秦时扬着嘴角:“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原来是在笑这个。
裴因不懂,秦时又把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亲。
痒痒的,像是被小狗舔了一下。
路灯暖橘色的光打下来,将秦时一半头发映照的毛绒绒的,裴因想起今天别人说的话,踌躇了半晌,忍不住道:“秦时,我想要问一个问题。”
秦时早就注意到他了,能让裴因犹豫的事,实在是稀奇,毫不犹豫道:“你说。”
裴因表情很严肃,像是在问一个非常具有学术价值的问题:“嗯……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秦时一愣。
裴因接着道:“你应该很喜欢我吧,所以你能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望着裴因认真的脸,秦时的心柔软了一瞬。
他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裴因道:“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你又很喜欢我,这让我觉得很困惑,因为我好像没有特意做什么,所以想问一问。”
秦时慢慢道:“可以啊……喜欢呢,就是不需要特意做什么。”
“喜欢是什么感觉,就是见到你就开心,想到你也开心,控制不住的心情好,因为你的开心而开心,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
“想对你好,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心疼、可怜、共情……觉得你很可爱,无论怎么样都特别可爱。”
裴因听完,评价道:“听起来像是一个非常不理智,并且不客观的感情。”
秦时哈哈笑起来。
裴因又问:“那还有么,比如,为什么我没有特别做什么,你就要喜欢我呢。”
秦时想了想,说:“……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喜欢你,就像是,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站在那里,我也喜欢你。”
“喜欢上你,就像是上天提前给我调的预订值,只要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会启动,并且永不停息。”
裴因蹙眉:“听起来非常不科学,我也没有好到值得你见我第一眼就喜欢我。”
秦时温温柔柔地捏着他的手:“不是呀,你很好。因因,你聪明,冷静,特别,善良,又可爱。”
“你足以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并且永不停息,永不改变。”
这可真奇怪。
裴因想。
这么不科学的事情,但秦时却讲的如此情真意切。
而且裴因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反而觉得心尖上热腾腾的。
周一。
秦时安排了他们两家家长见面。
裴父带着裴钰母女,秦母和秦父也热情的招待他,做客地点就在一家高级餐厅。
因为是商量订婚这件事情,免不了带几个小辈过来。
他们商量婚期,裴因和秦时坐在一旁,几个没见过裴因的小辈,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都睁着大眼睛偷偷看他。
裴因想了想,意识到什么,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了过去。
一个头发短短,穿着小西装的男孩问:“你就是小秦哥哥的未婚夫吗?”
裴因道:“准备来说,我们还不算是。”
那男孩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不过还是祝福你,你们两个人长的很般配。”
一直没说话的秦时笑了,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看起来心情极好。
便听秦母道:“因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性格好,长的好,又心眼好,我当然满意。”
裴父笑了两声,但又感觉有些尴尬:“那是那是……因因向来听话懂事。”
他自然是尴尬的。
毕竟,宋清云未过世之前,她和秦母关系很要好,但自从宋清云过世后,两家也就逐渐疏远了许多,而秦家也逐渐搭上时代的顺风车,在财力上将他抛的远远的。
所以在一开始,他也没想到裴因会和秦时在一起,而且就在刚才的空隙,他余光瞥过去,发现自己的大儿子,与那秦时坐在一起,神情依然冷淡,但却看起来无比安然。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磁场,别人想进都进不去。
裴因没察觉到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如果宋清云还在的话,应该会很欣慰。
他这样想,便对秦时这样说。
秦时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嗯?为什么?”
裴因实话实说:“因为你很好,我爸妈很好,伯父伯母也很好。”
秦时笑了两声:“哪里好?”
裴因继续道:“伯父伯母对我就像是亲生孩子一样,你对我无微不至,非常的细心,又贴心,爸妈对我也很好,养我长这么大,并且愿意来为了我商讨订婚细节。”
秦时有些怔愣:“可这些都是应该的呀。因因。”
裴因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我天生有缺陷,你们却依然对我一如往常一样,我是知道感恩的。”
多么神奇,裴因明明是天生最没有感情的人,却也是最记得这些细节的人。
秦时:“因为你值得,因因。”
裴因毫不扭捏地点头:“我知道。”
那边还在继续商讨,上菜以后,大家边吃饭边谈。
秦时自然地给他剥虾,这一幕当然被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吃过饭,秦时凑过来和他咬耳朵:“因因,太无聊了,你想不想出去?”
裴因正认真听着,闻言道:“不无聊啊。”
秦时道:“可是我想去洗手间,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裴因蹙眉:“你今年还是三岁吗,要我帮你脱裤子。”
秦时不也恼,低笑了两声,悄悄道:“也不是不行。”
裴因:“……”
秦时怕真的惹到他,便低声哄着他:“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夫啊,别的未婚夫夫都是一起去洗手间的。”
裴因没见过,狐疑:“真的?”
秦时一本正经:“当然,听说一起去洗手间有益于培养感情。”
裴因:“好吧。”
两人很快来到洗手间,这途中,裴因在洗手时,很淡定地往秦时那边看了一眼。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但洗手间的灯光很亮,又因为他们已经负距离接触过,他忍不住想。
怪不得那天过后他的屁股一直不舒服——
谁把玉米一样的东西塞/屁股里会好受。
秦时被他这一眼看的耳尖很红。
没忍住,又像是坏心眼的问他:“因因,你在看什么。”
“哦。”裴因语调平淡,“在看你的xx。”
最后两个字被自动消音。
秦时差点没抓住裤子。
虽然知道裴因向来直白,但秦时总是有时候过于低估了这个直白程度。
调戏不成,反而脸红。
裴因莫名其妙:“你脸红什么,这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人体器……”
然后被迅速洗完手的秦时冲上来捂住嘴巴。
离开洗手间,在进入包厢前,一道有些稚嫩的童音穿入耳朵。
“你见到那个秦时哥哥的未婚夫了么?”
“见到了,长的像是个娃娃,特别精致。”
“诶,可惜,听说他有点毛病,不会哭不会笑,更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
“啊?那秦时哥哥怎么办……单相思?”
“那谁知道……反正……!”
那说话的孩子话音还未落下,便被突然出现的秦时吓了一跳。
裴因没什么感觉,但秦时的脸黑极了。
秦时面无表情,微微俯身,“上学时,老师教你们要尊重别人,就是这么教的么?”
那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应该是秦时这边的亲戚,秦时向来是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见他这副表情,立刻都被吓住了:“……对、对不起。”
裴因:“没关系。”
秦时道:“在背后说别人是不礼貌的,而且裴因是哥哥最爱的人,如果你们爱的人被别人背后编排,你们会开心吗?”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不会。”
“所以,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
那两个孩子齐齐点头:“嗯,我们知道了,裴因哥哥,对不起。”
裴因再次温和表示:“嗯,没事。”
两个孩子立刻灰溜溜的跑了。
裴因不生气。
他没什么可生气的,因为这两个孩子说的是实话。
想到这里,他看向秦时:“你这么喜欢我,但是我却不喜欢你,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秦时闻言一怔,摇头道:“不觉得,因因。”
他深栗色的眸子像是有细碎的星光,温柔而眷恋:“我不觉得不公平,因因。”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都是缺了一角的。只不过,你缺的这一角,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只是这一点点不一样,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而且……”秦时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有些腼腆地说,“说不定,你缺的这一角就是我,只要我在你身边,便会补齐这一角,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自恋……?”
裴因想了想:“嗯,是有点。”
秦时眨了眨眼,有些微讪。
“但是。”裴因认真道,“我想,我会努力让你变成这一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