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慕泽析都早出晚归, 成天呆在政务厅, 跟政务委员们核对提议的资料, 通知所有世家代表前来开会时，姜阮还呆在午安喵，跟远道而来的几位客商在沟通新店合作的事项。
政务厅的大型会议室里, 慕泽析坐在上手右侧，看着各个世家的家主鱼贯而入, 带着或喜或怒的神色，摆弄着桌面上的材料。
政务厅的流程是早已定下来的，除了一开始的提案慕泽析有话语权, 在征集行内意见中，只能把大部分的利益相关方邀请到场，一同表决提案的内容。
“殿下, 日安。”不少长者进门，都注意到端坐着的慕泽析，脸色一调整, 还是很客气的样子。
慕泽析不动声色, 坐在政务长身边，笑着回以点头。
会议室里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气氛变得更加莫测起来。与会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清楚，这次要商议的是什么主题。就从文书内容上看，不管动作大还是动作小，对于现有的烹饪师体系, 都是一场伤筋动骨。
要是无关痛痒的人提议，那他们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无视，或是隐晦地打回去。消息灵通的大世家查到慕泽析的名字后，也只能无奈接受与会邀请。就说会前不清楚是哪方势力那些小团体，这到场一看，二皇子就坐在这儿，怎么还会有不明白的。
不说慕泽析自身在烹饪业的地位和职权，就说皇室的身份，和姜然伴侣的身份，都代表着无上的话语权。
几大保守的世家自从落座，就没有多吭声，虽然表面不说什么闲话，但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从协会被皇室收回，他们丢了特权，同时也丢了大部分通过权势养育来的客流。这些年他们这些世家本就没多少新菜式的产出，勉力用老家伙维持着生计。虽然还叫做世家，但已经没了当年的风光。外行人还以为他们光鲜亮丽，实则已是一座空壳。
本想就着向家的春风，蹭一蹭热度再赚点钱，没想到向家在食神节败北，在民众投票环节输给了一个另类的新秀。要是一时半会地落选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新秀很强势，手法了得，出产的款式比他们这种世家多年的积淀还要来的多。
最致命的，莫过于攀上了当时还未公布身份的皇室成员，身份带来的资源大量聚集，成功把新秀的产业支撑起来，成为了现在收入和名声最高的存在。
而这时候，竟然要改革烹饪师的选拔通道！
这不是准备釜底抽薪，革他们的命吗？
放宽烹饪师的选拔口径，也就代表着很多烹饪知识会要公开向民众。他们没有那个高产，要是被半公开的环境所淘汰，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慕泽析怎么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但也没有急着表明态度。
虽然他做这件事，确实大部分是为姜阮考虑，但身为食神节的负责人，客观上来说，这次变革很有可能会带来一个新的时代，很大程度会打破现在技术封锁、人才缺失的窘迫瓶颈期。
于公于私，他都有底气。
政务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官员，比众多年轻官员多了沉稳的气质。看着秘书进入，告知人员到齐后，就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场。
“非常欢迎各位来到帝国政务厅，我是本次主持意见采集会议的政务长。本次我们将讨论的议题，是帝国烹饪师培训和资质晋升流程改革……
邮件里有大致说明本次讨论的方向，桌面的材料是详细细节……
请保证每位的通讯工具已经关闭，并且承诺离开会议室后，和在开启民众意见收集环节之前，不向任何一方透露本次讨论的任何细节……”
低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无端地让气氛开始严肃起来。政务长把开场白说完，便率先翻开了面前的资料册。
“议题发起人是我手边的慕先生，政务厅已通过了议案的审核，判定没有任何敏感因素和违法项目，就此考虑业内的意见，我们这就开始各位的发言吧。”
向远坐在政务长另一侧，和慕泽析正好面对面。听到政务长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了慕泽析一眼。思索了片刻，手指摩挲着桌面的材料，开了口，“向家的意思是，需要看到最合适的方案。大家都明白，现在是烹饪业上升最快的时候，越是发展速度快，越要控制潜在的风险。”
这一席话让后手的各位负责人不住地点头。
向远讲得确实在理，改革会带来既定群体的利益受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如果有个十分合理的方案，带来的未来也是清晰的，那也无可指摘。
可是向家这表态，等于没表态。到底是同意改革，还是不同意，没有明说。
向家和姜阮的产业占据了烹饪业将近八成的份额，经济地位决定话语权，向家在打太极上可是一把好手。
慕泽析点头，垂眸没说什么。旁人听不懂，但他是明白的。
他以前没有直接接触过向远，但通过向白和阮阮之间的联系，他就有把握。这次，向家不管是出于自己家族的进步，还是想向姜阮示好，都会支持这次改革。
“这样不行啊，要是谁都可以成为烹饪师，那资质认证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小世家急不可耐地出声。
被改革冲击最大的便是他们这种垫底的存在，两大巨头缓一口气还可以重生，但他们很有可能就一蹶不振了。
“刘先生，能明说一下，烹饪师资质认证的意义吗？”烹饪师协会派来的部长顺着这人话里的意思反问。
“这，当然是，烹饪师应该和普通人有所区别啊！烹饪师多了，不就是竞争对手了吗？”小世家家主被问得一脸莫名其妙。
“如果只是身份上的区别，那没有太多的含义。您确定，在技术和手法上，普通人真的跟烹饪师相差太多吗？如果这是通过培训弥补的差距，那才是改革真正的意义。”部长一脸正经，“我们专门对桃千斋的顾客体验区进行过密集观察，发现不少普通顾客在通过基础培训后，排除熟练度和专业度，一样可以完成对食材的加工。”
会议室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在交头接耳。
“这我们哪敢这样子啊！要是别家抄袭，或者是手艺被顾客学去了，觉得我们做的东西就那么回事，不来消费了怎么办……”小世家一脸委屈，丝毫不考虑桃千斋本身比他们多好几倍的菜式数量和手法工艺，颇有一种我弱我自豪的自得。
“……”政务长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无声地憋笑，又严肃地抬起头，“确实是没想到这一层，那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不改革啊，不然要我们这种怎么活。”小世家一脸理所当然，“或者是我们不参加。”
向远看了那人一眼，神色不明。
“部分参与这种模式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改革所带来的的福利是全局性的。没有付出该有的义务，而享受白来的福利，这多少不合适吧？”政务长话中有话。
“那我们就不享受那福利啊。”这下子，不少小世家的意见都统一了起来。
“改革的方向是，扩大烹饪师的招生名额，通过烹饪师的技术支持，公开部分基础烹饪手法，以优化烹饪专业的教育流程，争取更多地产出合格的烹饪师。”一直没有表态的向远难得打断，“如果不享受福利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提供技术支持，同时退出烹饪师资源的竞争？”
向远话音未落，会议室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政务长的话没错，确实福利和义务应该同存。但如果向家和姜阮支持改革他们却不参与，就意味着分得到更多的烹饪师资源，这样不会加大跟他们的差距吗？
不少心思活泛的小世家在察言观色，刚有苗头的想法停了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改革啊，这样不挺好的吗？趁着大众还不懂烹饪，我们把控着行业的核心技术，同样就把握着市场和流量。”会议桌右侧的人发言，众人认出他是进入食神节前十的一位平民出身烹饪师。
“您应该明白，现在烹饪师太少了，所有的饮食产业都需要配备烹饪师，人才没有就代表这个产业不可能扩张。”慕泽析清了清嗓子。
“产业扩张？是姜阮的产业扩张吧？”那人丝毫不理会慕泽析，“为了自己的利益……”
“您也是从底层出来的烹饪师，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慕泽析神色严肃，“既然现在缺人，基层烹饪专业的学生想要在行业有所建树，您为什么不给机会？”
“就是因为我从基层脱身出来了！”那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颇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慕泽析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会议室里一度陷入尴尬的安静，但在各自酝酿中，众人产生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底气的，依然在惴惴不安。锐意向前的，已然开始构思政策的落实方向。
“这样吧，不要求全员参与的话，大家就来表决吧，愿意参与的再留下商量政策细节。我们争取不影响到未参与部分的利益。大环境上的改变无可避免，还希望大家理解。”政务长心底抹了把汗，他不可能带头否决掉皇室的意见，只能这样保下这个提案。
慕泽析靠在椅背上，同向远一起，看着不少人关上资料册离开会议室。
剩下的，都是确定有意向参与的。还有不少见风使舵的，发现两大龙头都没有走，便赖在这里准备听个明白的世家。
慕泽析扫了一眼空了将近一半的会议室，心下无悲无喜。他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意见，他只关注行业的前沿，以及阮阮的发展。
***
被慕泽析惦记了一上午的姜阮，正在午安喵招待远道而来的合作客户。
21号居民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那儿的天气常年寒冷，居民也鲜少因为娱乐和餐饮出门。找到姜阮的便是这个居民星的矿藏资源大亨，由于妻儿对姜阮的关注，十分羡慕首都星可以有很好的餐饮供应，便主动找上门来了。
姜阮笑着接待，仔细地听了几位客人的阐述，发现特殊的环境，更适合一种烹饪技术，那边是板烧。
低气温会让食物很快降温，影响口感。但板烧出来的食物，在顾客吃完之时，金属的底板有效地保留了烹饪期间的温度，良好的导热率让食物在顾客进食全程都可以保持在最好的口感状态。
在和几位客人确认过金属材料的可能后，姜阮带着客人来到了午安喵他常用的烹饪房。
“在所有菜式里，板烧是比较容易且方便的。”姜阮换了身衣服，套上了烹饪专业用围兜，示意客人们站远点。
点好火的灶台上，姜阮直接把一个个圆形金属板内侧抹上油，架到火上炙烤。哔哔啵啵的声音中，几人看到姜阮指派着助手去处理材料，把洗好切好的食材下锅炒制。
“板烧的海鲜玉子豆腐，可以吗？”姜阮抬眸，手上动作没停。
“海鲜？”客人听到菜名，显然有些兴奋。
“对，扇贝肉、鱿鱼段和虾仁。”姜阮点头，分别把食材指给客人看，“还有玉子豆腐。”
“玉子豆腐？豆腐吗？”客人凑近。
“不是，这种东西以前叫日本豆腐。但更传统的叫法还是玉子豆腐，虽说名字中有豆字，但实际上没有豆成分，这是用鸡蛋做的。口感很细腻，裹上一层淀粉下锅煎，就可以有腐皮效果。三种海鲜和豆腐需要现在炒锅里处理一下，再在圆板上磕个蛋，趁着蛋没完全熟，铺上海鲜和玉子豆腐，在板上烧制就行。”
姜阮细细地陈述着，别说客人听得着迷，连一旁的助理都忍不住直往锅里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