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周对杨习静最初的印象,是最早时被大哥带回来的那天。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惶恐或者愤怒的人类,兴许还会和以前曾经见过的其他俘虏一样胡言乱语又或涕泗横流。可真站在面前时,这个人类即便如想象中一般弱小和不堪一击,也站得笔直,笑得温文尔雅。

  再往后,人类被大哥留了下来,软禁在一处小小的院落里,又做了他孩子们的教书先生。

  伊周是知道人类的本事的,他们聪明,同时又狡猾,最开始杨习静每次进去教书时,都要被搜一趟身。等真的开始时,除了侍卫会守在教室里,伊周还会隔三差五过去听一听,确认对方到底在教些什么。

  杨习静不恨他们,甚至于,伊周感觉,甚至于是喜欢他们的。他的孩子们回来时总会一路叽叽喳喳和自己说今天先生又教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问他们“喜欢他吗?”,孩子们都会齐刷刷地点头。再问“要不要换一个?”,孩子们都会齐刷刷地摇头并且威胁自己不能有这个想法。

  杨习静所表达出来的善意,伊周收到了,不过大哥好像是收不到的。伊周也见怪不怪了,大哥脑子轴的很,对人类的偏见重的不得了,所以他也不回应这种善意,免得被大哥怼。

  对方渐渐也就习惯了自己这种回避,依然不生气也不难过,每回见面还会点点头。但这次小崽子们凑到跟前一口一个“明天我们捕猎叫上先生吧叫上先生吧”时,伊周有点懵逼。

  “叫上先生干嘛?”伊周弹了一下小明的脑袋瓜,“你们先生是人类,又不能变成我们这样一起。”

  “阿爹。”小红跟在伊周身后加快了脚步,“先生是不是都没出过府的啊?”

  小花也跟着跳起来:“真的假的啊,爹爹!为什么呀?!”

  为什么?因为你们先生是俘虏啊,一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崽子。伊周摸摸脖子:“哎,他身份比较特别!再说了,你们先生一个人类,你们接受得了,外面别的狼接受的了天天招摇过市吗?”

  小明嘀咕:“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啊,先生又没做坏事?!”

  小刚跟在边上用手肘捅了捅小明:“这不就是先生和我们说过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小花哇啦哇啦地闹开:“爹爹真迂腐!”

  伊周莫名其妙背了一锅:“那能是我迂腐吗,是你们大伯迂腐。你们去和大伯说,杨先生是归大伯管的。”

  小明有些发怵:“大伯多坏啊,每天冷冰冰的一张脸,瞅谁都凶巴巴的,我不敢。”

  伊周掐他脸:“那还一口一个让先生去啊?”

  小刚插了句:“那难道阿爹你也不敢?”

  伊周父亲的尊严突然被大伯挑战了:“…………”

  小刚拉了个长调:“原来阿爹也不敢。”这句话尾音刚落下,其余三个都对着自家老爹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整齐划一的让人觉得排练过。

  伊周愤愤:“谁说的?”

  “爹爹不怕?”小花眨眨眼。

  “当然不怕。”伊周有点不乐意了。

  小红眼明嘴快地说:“那就交给爹爹了。”

  伊周一愣,一群小崽子已经风一样地冲向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娘亲,嚷嚷着“好饿好饿!”把老爹扔在身后自己懵逼。

  ——交给我?交给我什么了?

  —

  当天晚上,临近睡前,房门突然响了,规规矩矩的三声“笃笃笃”,就没了动静。杨泽用脚趾想都知道来的是谁,立马麻溜儿地滚下床,摸黑打开了门。

  兽人族一向较人类高上许多,杨泽一打开门,黑压压的影子就落了下来,把风声、月光、树上的鸟啼都一并挡在了背后,让人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

  肃沉的视线掠过了杨泽的头顶,落在凌乱的被褥上,声音仍然是凉嗖嗖的,但隐约带了些歉意:“先生休息了?”

  杨泽披着一件外衫,又走回小案前点了蜡烛,捏着烛台转过身笑了笑:“没有,将军进来说?”

  肃沉沉默了一下,走进房间,一步步靠近了小案,意味不明地说:“先生和伊周的孩子们,处的很好。”

  杨泽谦虚而矜持地点头:“还行。”

  “明天这群小的要去捕猎,和伊周闹了半天让你一同去,先生想不想来?”

  很给力啊崽子们!!

  杨泽在心里狂喜乱舞,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容:“将军希望我去吗?”

  肃沉一愣:“我?”

  杨泽不回答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其实他毛都看不出来,不都是黑夜吗到底怎么看时间——又说:“被关的久了,的确想出去看看,那我就不推辞了。”

  得到了答案,肃沉缓缓点了头,下意识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执着烛台跟在身后的杨泽,伸手接过烛台轻轻一摇,烛火就灭了。

  “先生不必送了,我看得清路。”肃沉面无表情地说完,就再没回头地离开了,还不忘记带上门。

  ……你灭了蜡烛我特么就有点看不清了啊!!你怎么这么棒棒啊!杨泽只能又摸黑爬回去躺着,中途还磕了一下膝盖,呲牙咧嘴地憋了一嘴痛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等老爹回来的时候,小明挤到小刚的身边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居然真的让爹爹去找大伯了!你怎么做到的!”

  小刚面不改色:“认真听先生的课。”

  ————

  开新坑的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