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位礼貌和善的学生,谭信乐蹲下揉了揉金毛的头,想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橘猫捡起来也抱抱摸摸。

  可橘猫有点傲气,不愿意让谭信乐抱,金毛就主动帮谭信乐扑橘猫,当机立断,一爪子把橘猫按趴下,憨憨地吐着舌头冲他咧嘴笑。

  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在邀功请赏地说。

  “主人,请。”

  来之前,洛荀盈还以为谭信乐家里会主打黑灰白三个高级色系。

  没想到,他家竟是蓝色色调装修风格为主。

  颜色蓝得深深浅浅的,一眼看下来倒很畅快。

  但这跟谭信乐平时做事情风格很是不搭,甚至于他身处其中,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洛荀盈觉得奇怪,但这话题说出来有点勉强,就没过问。

  不问也好,因为就算他真的问了,谭信乐这个嘴硬的骚包性格也会打死不承认的。

  这背后的原因,对他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来说,难以启齿。

  因为小狗的世界里面只有蓝色和黄色,而小猫又最爱蓝色和绿色,所以。

  他想给猫狗们一个有色彩的家。

  窗户边,也是一只狗一只猫的搭配,萨摩耶雪橇犬和波斯猫,岁月静好地趴在那里,时不时互相伸爪子试探,摸摸尾巴,顺顺毛。

  对那只波斯猫来说,萨摩耶的全身上下毛绒绒的,没有一处不是它的玩具。

  “你还在家开了个室内动物园。”洛荀盈伸出手想从谭信乐怀里接过那只橘猫。

  它小小的爪子带着一些敌意,狠狠地拍到洛荀盈手上。

  “不是很喜欢小动物,”谭信乐给橘猫顺了顺毛,才交到洛荀盈手里,自嘲似的解释道,“主要是喜欢六月飞雪,毛拌饭,三儿四女,子孙满堂,每天要吸尘五次的感觉。”

  又在嘴硬。

  洛荀盈在怀里抚摸着猫,在心里暗暗地笑。

  其实,谭信乐养的猫的确都不是自己自动花钱买的,它们要么是别人送的,要么就是路边捡的。没人要就死了的流浪,谭信乐就要。

  每当谭信乐心软一次,就答应收养一只,但他一直心软,就答应收养了好几只。到现在一共接了七只回家,有三只狗四只猫。每天他家里的吸尘器都会吸满毛。

  “剩下的呢?”洛荀盈问。

  “在那儿,”谭信乐指了指一边的快递盒子里,补充道,“因为没有猫喜欢猫窝。”

  快递盒子发出“格楞楞”的声音,从里面探出三个小脑袋瓜,一只美短,一只布偶,还有一只柯基。

  柯基的项圈上也用白色立体字写了五个字——“狗界卡戴珊”。

  这柯基贱兮兮的,凑上去追扑布偶,把人家从盒子里逼出来,咬猫屁股,被布偶揍了,之后还是不服,继续操着小短腿干架,又被自己绊倒,这才匆匆离场。

  美短还蹲在快递盒子里,岿然不动。

  客厅里,洛荀盈坐在沙发上,身边七个崽围着他,时不时扑腾一下叫一声。

  谭信乐系了个围裙下厨房,触及唾手可得的人间烟火。

  萨摩耶看到刚才布偶和柯基打架那一幕,从窗台上跳下来。

  布偶随便勾了勾爪子,就钓到它了,咬它的爪子和耳朵。

  萨摩耶想反抗一下,用爪子压下布偶的爪子,嘴巴咬住它的头,结果也被一副厌世脸的布偶揍了。

  正在萨摩耶委屈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门“咔”一声开了。

  不见其人,先见其腿。

  靳利颀长的身姿一出现,就被七只猫狗围攻了。

  不过是温柔攻略。

  西装革履地来,结果没五分钟就粘了一身毛,靳利把那些倒霉玩意儿都从自己身上撵走以后,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谭家就这么待客?”

  厨房里的谭信乐假装没听见,专注于自己的锅碗瓢盆,油滋滋地响。

  没人搭理靳利,他便把目标转向洛荀盈:“有我不够吗?还想要多少?”

  从靳利的视角,只能看到洛荀盈的半张脸,太阳从窗外透过一条光束来,被他一半身影挡住,表情晦暗,看不真切。

  “你是专情,有那么一个人就够了,”洛荀盈故意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永不知餍足。何况,我一个都没有。”

  “想找伞大的地方躲雨,是吧?”靳利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毛,推了推眼镜,“我理解。”

  洛荀盈道:“有修烂伞的钱,不如再买一把。”

  靳利微微一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道:“真能咬到我,才算你有本事。”

  洛荀盈故意挑眼睛看他,道:“没人喜欢我,别人还不能可怜我一下?”

  靳利不觉笑得更加放肆:“没人弄死你,别人是不是也要可怜你一下?”

  “怎么没人?”洛荀盈冷脸道,“你一直都想弄死我。”

  洛荀盈怀里抱着橘猫,反复摩挲它的肉垫,靳利以前对他说过的极端话,一霎

  时也犹在耳畔。

  “你不乖,我就逼你乖。”

  “杀了你,我看你乖不乖。”

  “我要把你做成蜡像。”

  “你听不见,也不说话。”

  “但你听话。”

  “你的手臂是我的晾衣杆。”

  “你的身体是我堕落的诱因。”

  “你的全身上下是我独有的人台模特架。”

  “下班了,我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你的脸上。”

  “摸摸你的脸,像摸一只没有温度和毛发的小狗。”

  “用你的嘴巴试出最好看的口红颜色,送给我的新恋人。”

  “我看着你的时候,你也在看着我。”

  “宝贝,你会是最精致的蜡像。”

  “我是自己的艺术家。”

  “你是我的艺术品。”

  “......”

  这些话靳利说过就忘,整个世界上可能也只有洛荀盈和他的录音器会记得。

  靳利严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迫切,解释道:“那都是我吓唬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听话一点,并不是真的打你骂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洛荀盈淡淡一笑:“你值得拥有更听话的。”

  打骂是假的,但伤疤可是真的。

  他字字不提傅宥仪,字字不离傅宥仪。

  靳利啧了一声:“你现在怎么这么爱给我甩脸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说了别逼我,给我一点时间你就能死了?现在在外面,我不想让你太难看,你也别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实则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但即便算盘打得天响,也要心狠手硬捂住洛荀盈的耳朵。

  洛荀盈不懂,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靳利爱着他又耗着他,就像打工的人不想上班又不敢离职,在校学生不愿意做题又不敢辍学,渣男爱上了别人却硬拖着冷战等恋人提分手。

  见洛荀盈皮笑肉不笑,也不反驳,靳利又忍不住道:“只要你不往枪口上撞,你死不了。”

  洛荀盈:“我不死谁死。”

  “有的是人往枪口上撞,有的是人死。”靳利语气里的平淡而确切不移,像在阐述一件事实,公布一个既定已知的结局。

  空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