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学司机接梁柯回家,路上梁柯看到陆铭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骑着自行车,不禁感叹风水轮流转。

  吃晚饭的时候,梁妈说:“小柯,我听你班主任说你们班今天新转来一个同学,成绩特别优秀,你们班主任特意安排他跟你坐同桌,但是你死活不同意,这是为什么呀?”

  梁柯烦死班主任了,屁大点事也要跟父母告状,“我就是想一个人一桌。”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同学的感受,人家刚来你就这样针对他。”

  “我没有针对他。”

  梁爸板起脸道:“梁柯,你还学会欺负同学了?”

  梁柯心想我冤枉啊,你们都不知道他原来怎么欺负你儿子的,“我没有……”

  “我还听你班主任说那位同学是孤儿,一边上学还要一边打工,身世很可怜的。”

  这是梁柯没有想到的,“啊?他是孤儿?他爸妈呢?”

  “他一出生就被丢在孤儿院,后来被一家人领养,结果那家人又弃养了,现在他又成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唉,这孩子命太苦了。”

  梁爸气愤道:“领养又弃养,这种人最可恶!”

  梁柯也曾经独身一人无家可归,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如果是真的,那陆铭还挺惨的。

  “所以啊,你要对人家好一点。”

  梁柯低头不语。

  “明天你就去跟人家道个歉,然后好好跟人家做同桌。”

  梁柯说什么也不同意,“道歉可以,做同桌没门!”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前几天你还跟妈妈保证说以后要听妈妈的话,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才几天你就出尔反尔啦!”

  “不是,妈,你干嘛非得让我跟他一桌啊?”

  “一个好的同桌对你成绩提高有很大帮助,你跟他在一块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么好的机会你要珍惜!”

  梁爸梁妈和大多数父母一样,只要是成绩好的学生在他们眼里就都是好学生,而跟好学生做朋友总是获益匪浅的。

  梁柯不屑道:“学习好不代表人品好,你就不怕他带坏你儿子?”

  “人家不偷不抢,怎么就带坏你了?”

  梁柯有苦说不出,“妈,你不了解他……”

  “你和人家才第一次见面,你就了解了?”

  “好了!”梁爸拍板了,“梁柯你别找借口了,就按你妈说的做。”

  梁柯不敢违逆梁爸,惹他生气那是真挨揍,只能先答应,然后再想办法。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要陆铭在身边,以后还有一堆倒霉事等着他。

  陆铭从便利店打完工出来,骑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梁柯家楼下,已经很晚了,周围静悄悄的,他把自行车支起来,站在树的阴影下,抬头望向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温馨的灯光映出窗前一轮身影,清瘦中带着少年气,很好认。

  梁柯身上少年气很浓,即使是二十五岁看着跟现在也没多大差别。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不停地动来动去。

  想到这很可能是因为自己,陆铭忍不住窃喜。

  窗户突然被打开,里面人探出半个身子出来,陆铭赶紧躲到树后面。

  “陆!铭!”

  糟了,被发现了?!

  “我操你大爷!”

  “砰”的一声,窗户又被关上了。

  陆铭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来,发现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长舒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陆铭又望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窗口,骑上车走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梁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陆铭跟前,“昨天的事对不起。”

  陆铭对他态度的转变好像一点不意外,“没关系,我没往心里去。”

  “那什么……你可以搬回来了,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陆铭眼神一亮,“我很乐意。”

  说完就把桌子搬起来了,“帮我搬下椅子。”

  呵,爱使唤人的毛病一点没变,梁柯不买他账,“你自己没手啊。”

  陆铭放下桌子又回来搬了一趟椅子。

  陈森见他又搬回来了,好奇道:“咦,你俩和好啦?”

  陆铭看着梁柯道:“嗯。”

  梁柯不屑地哼了一声,“别想多了,我是被逼无奈。咱们先约法三章啊,不许跟我说话,不许碰我,不许跟老师打小报告!”

  陆铭轻轻笑了一下,“好。”

  这是梁柯没见过的笑容,既不虚伪也不阴森,像是长辈纵容无理取闹的小辈一样,“再加一条,不许冲我笑!”

  陆铭眼里的笑意不减,“我尽量。”

  陈森感觉他俩之间的气氛怪怪的,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小情侣闹别扭,而且一向是糙爷们形象的梁柯,不知为何在陆铭面前有种娇嗔的感觉。

  这俩人之间绝对有猫腻。

  梁柯突然想到,不能光听陆铭一面之词,万一他撒谎呢?

  梁柯决定探探他的虚实,放了学他借口说跟同学聚餐没让司机来接,偷偷打了个车跟在陆铭后面。

  陆铭从一出教室就察觉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跟着自己,怕他跟丢了,还不敢骑得太快。

  赶着去打工没时间吃晚饭,路过小吃摊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骑。

  看到这一幕的梁柯惊呆了,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贺铭这人吃东西很挑剔,从不吃不干不净的路边摊。

  陆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一家便利店,梁柯透过超市的玻璃窗向里面张望,发现他换上了员工制服,站在了收银台后面,拿着扫码枪在给客人结账。

  看来他没有撒谎,他的确过得很艰辛。

  贺铭啊贺铭,你也有今天。

  梁柯并没有感到幸灾乐祸,而是想起了自己类似的经历。

  上了高中,他从亲戚家搬了出来,租了个小破房字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他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有次碰巧贺铭和他的朋友来这喝咖啡,当时两人虽然是同桌,但是基本没说过话,所以他没有舔着脸跟贺铭打招呼,贺铭也没有拿正眼看他。

  贺铭是最后一个客人,他走了以后店里就打烊了。

  一出门,发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梁柯没带伞,打车也不好打,只能冒雨跑到附近的公交站。

  才短短几步路身上就被雨淋透了,风一吹梁柯正瑟瑟发抖的时候,一辆看着就很贵的轿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窗降下来,后面是贺铭那张英俊又冷漠的脸,“上车。”

  梁柯因为太意外而愣住了。

  贺铭不耐烦道:“快点。”

  梁柯只好钻进了车里。

  衣服上的水把真皮座椅都弄湿了,梁柯很不好意思,只能尽量蜷缩身体。

  贺铭打开他这侧的暖风,丢给他一条毛巾。

  梁柯受宠若惊,“谢谢。”

  身上湿漉漉的实在难受,都是男生没什么好回避的,梁柯就直接把上衣脱了,一扭头发现贺铭在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种眼神他之前也见过一次,那次是他打完篮球出了一身汗,身上又热又黏,趁着上课自己又是最后一排没人看见,就把上衣给脱了,被他这样一看,以为他嫌自己身上有汗臭味又赶紧穿上了。

  后来他才知道,贺铭这个老、色、批在那时候就对他起了色心。

  “要不我还是穿上吧?”

  “不用。”

  “哦。”

  一路无话。

  梁柯住的地方在一条小胡同里面,车开不进去,下车前贺铭丢给他一把雨伞,梁柯说了句谢谢就撑着伞回家了。

  一到下雨天梁柯就心情很不好,但是那天是个例外,走着走着还哼起了小曲。

  第二天他把伞带到学校还给贺铭,贺铭却说送他了怎么都不肯要,梁柯以为他是有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就不用了,只好收下了。

  这把伞他一直留着,直到他生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陆铭把店门锁好,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不过不算太大,正打算冒雨骑车回家,发现门口的垃圾箱上放着一把崭新的雨伞。

  附近一个人都没有,这把伞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只能想到一个,但是他又不敢相信。

  他上前拿起雨伞,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已经是车祸发生两个星期后了,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现场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他无法想象一个生命就在这里人间蒸发。

  他失了魂儿一样绕着附近转啊转啊,忽然在路边草丛里看到一把破败的雨伞。

  他通过手柄一眼认出这把伞,跌跌撞撞地跑进草丛里把伞捡了起来。

  伞骨已经四分五裂,可以想见冲击力是多么大。

  金属都被撞得扭曲变形,那么血肉之躯呢?

  他用力握着雨伞,再一次感到难言的心痛。

  梁柯,你不是应该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