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弋都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回到家的。
从床上醒来时, 屋内光线很暗，伸手开灯的瞬间, 浑身酸痛, 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摸着锁骨上的牙印，贺云弋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他今天还准备直播一会，昨天下播之前, 说好今天会抽粉丝的作品点评修改，咬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难不成要让他穿个高领吗？
不过嘴上是这么骂着, 倒也没真的怨。
毕竟昨晚……
咳咳！
贺云弋赶紧打开走到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凉水泼在脸上，这才让升腾的热气消了下去。
“唉，我平时多正经一人, 怎么现在大白天都能想着这种东西。”
贺云弋自言自语着，抬头看镜子的时候, 被里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没想到自己还有笑得这么猥琐的时候。
洗漱完后，贺云弋走出卧室，发现客厅没人。
仔细听, 才听见书房里传来人声。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 许南萧好像在跟人打电话。
贺云弋没有偷听的习惯, 正准备离开, 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跟他有关的？
他正准备竖起耳朵再听会, 却没想到门忽然被打开了。
贺云弋赶紧转身，靠在墙上, 假装刚刚路过，“咳, 早啊，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呢？”
许南萧敛了下眉眼，淡淡道：“张楠，一些公司的事。”
“今天不是周六吗？而且……”
而且他刚刚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确定不是听错了，但许南萧为何要说谎。
难道……
他是要给我个惊喜？
贺云弋瞬间就想明白了，两人不愧在一起这么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不过这昨天才刚刚送了块手表，会不会太破费了？
“你说什么？”
贺云弋无意识间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过还好，说的声音比较小，许南萧并未听清楚。
他赶紧摆摆手，“没什么，问题严重吗？要不要去公司？”
许南萧脸上难得出现纠结的表情。
随后，他想了会才开口，“有点严重，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你……”
“放心！我不会跟着你的！”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跟着他还怎么给自己准备惊喜。
与其待会要让许南萧找各种蹩脚的理由把他支走，还不如自己“乖巧懂事”点，待在家坐等惊喜就好。
许是他回答得太干脆，许南萧疑惑地看着他。
贺云弋立刻解释：“我知道你是去做正事，我不会打扰你的，再说了，我们彼此都需要点空间。”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许南萧心里更怀疑了。
贺云弋没办法，只好说自己今天准备直播。
“昨天跟粉丝说好了，今天会直播作品点评。”
可没想到，自己说完这个理由后，许南萧脸色更不对劲了。
他眉心微蹙，却又很快舒展开，只是眼睫垂下，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语调轻缓，“你的直播设备不是还没弄好吗？不然，今天就先别播了。”
“没关系啊，昨天我也就这样播了几个小时，效果虽然一般，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粉丝，再反悔会有点不好。”
贺云弋又琢磨了一下，不让自己出门，又不让他直播，难道，这惊喜有点野？
还没等他琢磨完，许南萧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今天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
“？为什么？”
许南萧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昨晚你不是说，让我别走？”
这几个字让贺云弋瞬间回忆起昨晚极其混乱的几个场面。
几乎是一刹那，他满脸通红，连耳尖和脖子都泛着粉，眼神无措地乱飘，连说话也说不利索：“我，不是，那个你昨晚……不是说……”
贺云弋越说越着急，干脆直接摆烂，“你这人怎么大白天的耍流氓呢？”
“我？”许南萧哑然失笑，“啊，原来把你说的话重复一遍就是耍流氓啊。”
“呸！”
贺云弋说不过他，转身回了房间。
在他转身的刹那，许南萧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转而覆上一层寒冰。
重新拨打了那个号码，“查到的那几个人，立刻去处理。”
挂断电话后，贺云弋的声音从卧室传出，“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昨晚回来的时候摔了，你忘了？”许南萧回他。
一颗毛茸茸的头扒在门框上：“是吗？我还真没印象了，喝酒真误事，以后我要是再喝，你一定要拦着我。”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连手机也没了，这让我拿什么直播，还是发条微博跟粉丝说一下吧。”
贺云弋从沙发缝里找到平板，打开微博的时候却又犯了难。
他没在平板上登过，而他向来又是个记不住密码的人，要想找回密码那就要……没错，还是要手机。
他哀叹一声往沙发上一躺。
一双手突然搭在他额头上，触感微凉。
他睁开眼，从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看见许南萧精致的下颌线，喉结凸出，还有，喉结上明显的牙印。
贺云弋：“……”
昨晚自己也这么野的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许南萧向他报告了最新进展，“公司那边不用我去了，张楠自己会处理，要不要，出去玩？”
贺云弋听到这三个字，眼睛顿时一亮。
惊喜？！
“行，出去玩，不过你手机得借我一下，我得先跟粉丝报备一下。”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说了。”
贺云弋：“？你又不知道我微博账号，你怎么说的？”
许南萧眼光躲闪了下，随后镇定回答：“我关注了你的微博账号。”
“嗯，然后呢？”贺云弋斜着眼看他。
“然后……我成了你的大粉。”说完这话后，许南萧的耳朵肉眼可见红了起来。
贺云弋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微妙。
如果他记得没错，超话大粉目前为止一共就两位。
一个是在医院结识的护士小洁，还有一个，是从一开始直播就陪伴在他身边，帮他管理粉丝群，每日上传直播录屏的……
吱丫——姐姐！
贺云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许南萧，你不是吧……”他的眼中满是不解。
许南萧脸上多了一丝无奈，“刚开始是让张楠帮我注册的账号，他也不会，就让他妹妹帮忙，他妹妹不知道是我用，起了这么个名字，再后来，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她在用。”
许南萧原本只是想多个关注贺云弋的渠道，却没想到网络上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
后来，他看到张楠的妹妹对这些事非常了解，就花钱雇佣了她，帮忙处理一些问题。
贺云弋也没想到，许南萧竟然那么早就开始……
他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
握住许南萧的手，脸上扬起笑容，“那，我们现在出去玩吧。”
“好。”许南萧也笑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个水族馆。
这个水族馆修建的时间挺长的了，曾经是宁城市民最常去玩耍的地方，可后来因为地方偏远，交通不便，再加上市里又新修建了一个海洋世界，这里逐渐就没什么人气了。
贺云弋原本以为许南萧会带他去海洋世界，却没想到，两人竟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这。
许南萧似是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释：“我小时候经常来这。”
“嗯，还是人少点好，人一多，尽看人头去了。”
两人买了票，走了进去。
以前贺云弋也去过海洋世界，可这种有一部分建在海里的，他还真没见过。
“是白鲸！好美啊……”
湛蓝色的海水里，一只白鲸从他的头顶上游过。
那么近，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得到。
就在白鲸快要走远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转头朝许南萧伸出手，“快！手机！我得把这一幕拍下来！”
许南萧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贺云弋正准备问密码，许南萧先他一步说了出来，“你生日。”
他盯着许南萧看了几秒，“啧”了一声。
海底世界怎么也这么热。
贺云弋很喜欢拍照，拍出来的照片也都非常好看。
也许是因为学了多年的美术，对构图，角度，光影的掌控都很不错，拍出来的照片只需要简单裁剪一下，都能直接当壁纸用。
贺云弋翻着相册，非常满意自己宝刀未老。
正准备把手机还给许南萧，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许总，在贺先生家门口扔垃圾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警察局，只是……贺先生的父母也在，他们说，一定要见贺先生。】
要说贺云弋真的没有偷看别人消息的坏习惯，只是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就下意识点了进去。
扔垃圾？
警察局？
我父母？
贺云弋看到这几个字，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这几个字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好像突然看不懂什么意思了。
他看向许南萧，眼里带有询问。
许南萧知道瞒不住了，只能把真相告诉他，“你先看看微博。”
等到贺云弋看到那些肮脏的，带有辱骂性质的词语，恶搞的图片，甚至还有人翻出他之前替穆兰画的漫画，诅咒她，骂她活该。
看到那些骂自己的言论时，贺云弋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未有多生气，某些充满戾气的发言，他之前早已习惯。
可，穆兰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攻击她？
贺云弋气得手都在发抖，正准备点进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畸形种说出来的话，刷新一下却发现这条微博已经被删了。
再往上面翻，刚刚看到的很多条辱骂人的微博也都删掉了。
他不确定是发微博的人良心发现还是平台介入，但是，这次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这就是你今天不让我看手机的原因？”
贺云弋算是明白了，什么手机摔坏了，不让他直播，全都是借口。
许南萧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这些脏东西。
许南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贺云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许南萧是为自己好，可这种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来保护，还是让他心里有些闷闷的。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仔细看了下超话的内容，还有给“吱丫”这个账号发的私信，大概也了解这次的风波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可知晓来龙去脉后，他只觉得更加无语。
贺云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情绪保持稳定。
朝许南萧伸出手，“手机还我。”
许南萧也没犹豫，立刻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他完好无损的手机递了过去。
登上微博的那一瞬间，无数条消息提示音弹了出来，手机差点都卡死。
足足等了有一分钟的时间，他才能顺畅浏览页面。
他直接发了一条微博。
【人肉犯法，网暴判刑，警局见。】
配图是几张私信辱骂他，还有直接在网上曝出他手机号和家庭住址的网友的截图。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底下就已经评论过百了。
有粉丝安慰和叫好的，还有些黑粉不信，继续嚣张蹦跶的。
许南萧站在旁边，又默默给他发了几张照片。
贺云弋点开，是张楠在警察局拍的。
来的正好。
贺云弋把其中几个人的脸打上马赛克，准备发在评论区。
结果却弹出来失败的消息。
“我去！评论带图还要开会员！要不要这么坑爹啊！”
骂归骂，这钱还是要给。
就在他准备付款时，却发现自己突然多了二十年的会员。
他看了眼身边刚放下手机的人，握紧了拳头。
二十年的会员！
多浪费啊！
“你——”
贺云弋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许南萧正无辜地看着他。
算了，也是为了他好。
贺云弋把那几张照片发到评论里，很快便被粉丝顶到最上面。
【干得漂亮！我就说这小子今天一天怎么没动静了，原本说好的直播还鸽了，原来是去干大事了！】
【好家伙，这也太直接了吧，不过我爽了！评论里的继续黑啊，警察局欢迎你们做客哦。】
而那些黑粉也没想到贺云弋竟然来真的，纷纷删博销号跑路。
还有些吃瓜路人，甚至抱着不怕把事情闹大的心态，直接@了远山和之前那几个一起发博引导网暴的主播。
有两个主播立刻滑跪，发表了道歉声明。
只有远山，依旧倔强。
不但不道歉，还继续阴阳怪气。
【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确实没有某些人能干，身后还有大佬护着，这次的事我认栽，但还是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粉丝，他们是无辜的，有什么事全都冲着我来。】
这番茶味肆溢的表演，真是看得人直呕。
不得不说，这个叫远山的主播还真是精明。
在整个事件里，好像他一直参演，但如果真的追究起来，还真抓不到他一点把柄。
引导网暴的是另外几个主播，人肉、辱骂的是他的粉丝，反倒是他，清清白白，现在还发表这番“感人”言论，更是让他的粉丝冲出来替他鸣不平。
当然，贺云弋的粉丝也不是好惹的，立马冲过去，占领了对方的评论区。
【哟哟哟，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普通”的老百姓呢，前天发个超跑，昨天说人家手表是假的，咱真老百姓可没您眼界这么高。】
【高抬贵手放过你粉丝？喂喂喂，你首先搞清楚你的粉丝是因为谁进去的，他们是为了谁冲锋陷阵的，还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也劝那些粉丝们想清楚，为了这种人，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值不值得。】
【别在这放屁，都这种时候了还搁那造谣呢？】
远山直接跳过了前面几个评论，只回复了最后一条。
【你觉得凭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手表？我最起码是凭自己的双手吃饭的，我还知道廉耻！】
贺云弋关掉手机，懒得跟这些人在微博上扯皮。
他和许南萧开车来到了警局。
还没停车，他就注意到门口围了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手机，像是在拍什么东西。
不过这毕竟是在警局门口，他们也没胆子大到那么放肆，只敢在周围晃悠两圈。
他按住许南萧的手臂，沉声说：“我自己进去，你在这等我。”
许南萧看了眼鬼祟的几个人，点头“嗯”了声。
贺云弋走到门口，果不其然，那些摄像头立马对准了自己。
他瞥了那些人一眼，淡定走了进去。
那几个在他住的公寓门口扔死猫尸体的人正在做笔录。
椅子上，贺学林正在安慰受惊的徐芸，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两个人都明显憔悴了不少。
贺云弋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毕竟这件事也是因他而起，这二人完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走过去，半蹲在两人面前，用着不太熟练的语调叫了一声：“爸，妈……”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走廊的人都愣了下。
贺云弋头偏向一边，脸颊处火辣辣地疼。
徐芸愤怒地已经失去了理智，“贺云弋！我和你爸千辛万苦给你铺好路，你不走，偏偏要去做什么主播，我们家的脸全都被你给丢尽了！”
说到最后，也就只有一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这话倒也是贺云弋想问的。
他们究竟是把他当儿子，还是一个必须按他们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贺学林还稍微理智些，安抚着妻子，“现在在外面，别让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我现在还不是个笑话吗？”徐芸突然像疯了似的掐住贺云弋的手腕，“那块表呢？表呢？！我和你爸一生安分守己，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会勾引人的贱货！”
锋利的指甲在贺云弋的手背划出一道道伤口，那些词语，从徐芸的口中说出来，杀伤力可比网友大多了。
贺云弋的沉默，还有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让徐芸更加癫狂。
动作也从刚开始的推搡变成毫不留情的打骂。
贺云弋一动也不动，任由她发泄。
直到有人看不过去了，才把徐芸拉开。
贺学林也终于开口说话：“你身体不好，别气了。”随后他又转向贺云弋，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先回家。”
他刚准备伸手过来拉贺云弋，却被对方躲开了。
一直沉默的贺云弋，缓缓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被称作为他父亲的男人，“不用回家，有什么想问的就在这问吧。”
贺学林要比徐芸冷静一点，但也就只是一点而已。
他眉头紧皱，压抑着怒气道：“在这问？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丢人？”贺云弋反而笑了，“我不知道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怎么就丢人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就因为没按照你们给我规划的路线走，就叫丢人了是吗？”
“那手表——”
贺学林话还没说完，余光便看见一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并非是他认识的人，而是，这男人的样貌实在太过突出。
不仅是他，其他人脸上也露出同样的惊讶。
而就在他们愣神瞬间，男人走到贺云弋身边，在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后，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贺云弋不想他担心，把手抽了回来，“没事，不小心碰到的，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怎么进来了？”
许南萧瞅了他一眼，“不是所有人都能讲道理。”随后又看向面前的这对夫妇，脸色阴沉，“如果我听得没错，刚刚你们是在讨论手表的问题吗？这表是我送的，送给自己男朋友礼物，这不犯法吧？”
“男…男朋友？”
贺学林和徐芸都愣住了。
许南萧露出手腕上那块和贺云弋一模一样的手表，“情侣表，有问题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
从许南萧的穿着和不凡的气质来看，非富即贵，但他们身为长辈，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一个晚辈质问。
贺学林轻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来找回自己的地位，警察和张楠一起走了出来，问道：“哪位是贺云弋？”
“我是。”贺云弋抬了下手，和许南萧对视一眼，随即和警察一起离开。
张楠留了下来，把刚刚了解到的全都说给了许南萧。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名叫“远山”的主播。
“那几个人说，他们是远山的粉丝，因为看不惯他被欺负，所以自作主张，人肉网暴贺先生，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许南萧明白他的意思，这很有可能只是远山自导自演，所谓的粉丝，也是他花钱请来的。
不过，要想找到证据应该也不难。
“这件事交给你处理，记住，永不和解。”
“好的，许总。”
另一边，贺家夫妇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人肉？什么网暴？
怎么还扯到别人了？
许南萧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连最起码去了解事情真相都没做到，便把所有的问题全都扣在贺云弋身上。
“二位，有时间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