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钰向来是一只倔强的鸟儿,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面对这道士的威逼利诱, 他始终顽强地坚守自己的原则, 宁死不屈。
说不唱歌,就不唱歌!
可恶,竟然敢说他唱歌难听!
于是李璧钰成为了一只严肃沉默的鸟儿, 任凭这道士如何花言巧语, 他都闭口不言。
“唉,其实之前是我说得不妥, 鸟兄你的歌喉我闻所未闻,从未见过先例,一时难以判断,故而才说难听……如今想想,的确是在下草率了。”
“鸟兄的歌声,实在独特之极,世间无鸟能比,是在下坐井观天,如井底之蛙, 没见过世面,才误把天音当魔音。”
“我一听到鸟兄你的歌声,就惊为天人, 这个世界上,我还从未听过如此独特的歌声……若是鸟兄你因为我的无心之言, 从此不再开口, 这世界上少了如此美妙的歌声, 那该有多遗憾啊……”
“我请鸟兄而来, 也是想要鸟兄一展歌喉,让我那些师兄师弟们见见世面,鸟兄这样独特美妙的歌声,就该让天下人都听一听……”
听到青年道士的话,李璧钰宁死不屈的心,渐渐动摇了。
没想到这个道士,竟然如此欣赏他的歌声!
他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人说过他的歌声独特美妙呢!
看在这人如此真诚恳切的份上,他倒也不是不能纤尊降贵,给他唱上一唱,让他的师兄师弟们,开阔开阔眼界。
于是李璧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看在你如此恳切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那道士顿时瞪大眼睛,大喜道:“当真?”神情语气十分夸张。
但李璧钰却显然很吃这一套,他压下自己心中的得意,双翅抱在胸前,挺起肌肉饱满的胸脯,昂首挺胸道:“自然!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哦,什么条件?”
“首先,你不准拎我的脚!”
李璧钰话音刚落,青年道士就立即放开了李璧钰的爪子,李璧钰终于从倒立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一挥翅膀,恢复了自由。
那青年道士告歉道:“是我疏忽了,竟然一直拎着乌兄的脚,害得鸟兄身体不适,我该向鸟兄赔罪才是……”
李璧钰:“哼,你知道就好!”声音粗犷,如鸟中巨汉。
李璧钰心中本来还有气,但见此人面上一片愧色,很是诚恳,气也渐渐消了。
“别以为你松了我的脚就能让我原谅你……想让我唱歌,可没有那么容易!”
便接着道:“其次,你要给我……”李璧钰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天材地宝,可谓是狮子大开口。
这道士只是笑笑,满口应承道:“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这倒是惊了李璧钰,他说了那么多东西,不过是想刁难刁难这道士,顺便再和他讨价还价一会儿,没想到这道士居然如此爽快地应承了。
这家伙,莫非还是个狗大户?
他该不会说少了吧……
“最后,我唱完歌之后,你得放了我,确保我安全回家,不得加害于我!””
那道士惊讶道:“本当如此,我岂是那等暗算他人的小人?”
这一道一妖说妥了之后,李璧钰这才安心下来,扑腾着翅膀,打量着这处道门洞天福地。
说起来,其实李璧钰内心深处,一直都对这山崖里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很想进来看看,这道士虽说是强行拎着他的脚把他拽进来,却也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从青年道士的口中,李壁钰也终于知道,原来此地,便是道门的琼池洞天。
而这琼池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仙气缥缈,云雾缭绕,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天上星罗棋布,不时斗转星移,星象幻化无穷事物,让人眼花缭乱,而如白玉盘般的明月却始终悬挂天空,无论星图如何变化,它都波澜不惊,仿佛亘古不变……一汪金泉从地底喷涌而出,酒香扑鼻,闻之将醉,泉水蔓延各地,形成一片金光灿烂的酒池,让人见之便口齿生津,生出口腹之欲……
不愧是道家福地!
众道穿梭其中,有人采菊东篱,悠然自得;有人仰天长啸,捐狂豪放;有人驾鹤南去,潇洒自如;有人临栏而立,送酒入东风。
李璧钰看看看着,不禁心生向往。
“鸟兄,接下来能不能让这些道友们见见世面,就看你了!”
闻言,李璧钰心中顿时生起万丈豪情,用翅膀拍拍胸脯,豪气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而这青年道士刚带着李璧钰进入琼池不久,便有一群人气势冲冲地朝他走来。
“扶摇道!”
***
天上星图又开始发生了变化,这回变成了数万箭雨,遮天盖地,无坚不摧,直直朝敌方射去。而敌方则迅速化出了盾牌,一面面盾牌叠在一起,像是一面巨大的龟壳,坚不可摧。
那来势汹汹的箭雨很快就被盾牌尽数阻挡,而盾牌方趁此时机,从盾牌间隙中迅速游出一只只小龟,数千只小龟游向箭雨方,张开小嘴,露出狰狞尖锐的牙齿,尽情撕咬。
很快,箭雨方就败下阵来。
“唉。”林苏哀叹一声,垂眉丧气。
他输了。
“看来林师侄还是不够灵活啊,需知棋场如战场,战场之上,局势千变万化,若是一味固执,不知变通,可是走不了多久的!”
那斗败了林苏的美髯道士哈哈大笑,抚着胡子,很快又精神抖擞地进入到下一盘棋局中。
“林师弟不必丧气,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旁早早败下阵来的道士安慰他道,并递给了林苏一个梨子。
这道士一边咬着桃子,一边指着前面满是灵果树的地方,口齿不清地说道:“那里的道友们变出了一堆灵果,很是香甜,机会难得,师弟不妨去享受享受,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已经有不少下棋落败的道士,去灵果树下,用果子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了。
林苏咬了一口梨子,滋味果然如同这位师兄说的那样,清甜可口,燥热尽去,他感觉自己的心灵被净化抚慰了。
“多谢师兄了。”林苏拱手施礼道。
谢过这位好心师兄后,林苏就朝前方郁郁葱葱的灵果树林走去了。
不料林苏刚到这灵果树林里,天边就突然生出一声巨响。林苏一看,远处有旋风扶摇直上。
“砰——”
随后,空中传来一阵震撼心灵的歌声。
“啊~~~”
“啊~~~”
“啊~~~”
“虽离了我眼前,却在心上有;不甫能离了心上,又早眉头。忘了时依然还又,恶思量无了无休。大都来一寸眉峰,怎当他许多颦皱……”
歌声震天动地,飞速扩散,迅速占领了琼池洞天里的所有空间。
这曲子幽怨哀愁,千回百转,字字述情,似藏有无尽缠绵思念之意,仿佛闺怨女子见情郎而不得,只能长吁短叹,愁肠百结。
奈何歌唱此曲之人,声音却粗狂豪放,热辣如铁血大汉,字字如耳边惊雷,众人只觉得有一大鼓在耳边重重响起,不停敲打,目眦欲裂。
这唱曲之人有没有“愁肠百结”,众道士不知道,但众道士知道,他们的肠已经因为这魔鬼之音,而缠成一卷卷结了!
“书封雁足此时修,情系人心早晚休?长安望来天际头,倚遍西楼,人不见,水空流……唉~~~”
“啊,我的肚子,好痛!”已经有修为不济之人,腹部绞痛,倒地不起,捂着肚子哀嚎了。
“我这里开时和泪开,他那里修时和泪修,多管阁著笔尖儿未写早泪先流,寄来的书泪点儿兀自有……”
“快!关闭五感!”
“我将这新痕把旧痕湮透,正是一重愁翻做两重愁……”
“快——”
……
而琼池某地,李璧钰独自伫立在树梢之上,昂首挺胸,双翅大张,仰起头,张开嘴,气沉丹田,魔鬼般的歌声从他的歌喉里疯狂漫出:
“啊~~啊~~曾经消瘦,每遍犹闲,这番最陡……”
李璧钰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歌唱过。
他的万丈豪情,都随着这歌声,扩散到四方。
啊~~怎一个“爽”字了得!
痛快!
而李璧钰附近十里内,七荤八素地倒了一地的道士,个个俯首捶地,满脸哀容:
“无上天尊啊!”
除了这些倒地道士外,还有一个青年道士,挺立其间,安然自若,鹤立鸡群,与其他伏地不起的道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这一群道士中,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
这名道士一手拿着蒲扇,不停在李璧钰身边摇啊摇,同时面带微笑,用鼓励的目光,不断支持着李壁钰。
看到此人如此仰慕自己的歌喉,还给自己扇风,李璧钰唱得更起劲了。
蒲扇扇起的风,带着李璧钰“美妙”的歌声,扶摇而上,如大鹏展翅一般,迅速席卷洞天。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今,李璧钰的歌声,也有了这样的待遇。
“你、你给我,停、停下!”
忽略一旁无关紧要的杂音,那道士给李璧钰摇着扇子,笑道:
“李兄,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天上的景色?”
“哦?”李璧钰顿时来了兴致,停下了歌唱。
歌声一停,地上“逍遥道”众人都松了口气。
“上天?”
“不错!”
不多时,有一道渺小的身影随风而起,乘风而去,扶摇直上。
若是有人能从中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这乘风而去的,乃是一只眉清目秀、身体强壮的画眉鸟。
只见其傲然立于风头,气沉丹田:
“啊~~”
作者有话说:
本章以及上一章李璧钰唱的曲子,都来自《西厢记》;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出自出自李白《上李邕》。
我怎么总是薅《西厢记》的羊毛,也许下次可以试试《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