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先去缴费，末了坐在手术室外。
实习护士路过的时候，瞥了眼。
唐元的两手交叠，手肘放在膝盖上，没有悲痛，甚至连情绪都很淡。
“诶，”同伴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耳语道：“据说两人还是情侣呢，要是我男朋友遇到这种事，我肯定六神无主了，但你看，人家多镇定。”
实习护士附和着，视线却落到唐元的身上，她倒是觉得对方明明人在这里，却有些心不在焉。
唐泽接到电话，就驱车往医院赶，他甫一看到唐元冷凝的脸，却是觉得陌生居多。
还是那张脸，却显地成熟了很多，心事重重地蹙眉，唇角抿直。
唐泽心有些痛，心下涌起不忿。
唐家的小公主，什么时候需要挫折教育了？
唐元对唐泽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瞄到唐泽的身影，就率先站了起来。
“宋再英交给你了，我有事情需要查清楚，先离开了。”细致柔软的手拍了拍唐泽的肩膀，唐泽视线下垂，骤然看见唐元微敞的领口处裸露出的那点红痕。
张了张嘴，唐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究碍于妹妹长大了，没有说什么。
只是他担忧的心思很重，反而错过了唐元的称谓。
她没有喊哥哥。
唐元走出医院，还没等她出发去找人，目标就自动送上门来。
“唐元，”陈沧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站在医院的顶楼上，低头一看，就止不住闭上眼，道：“你还记得我的村子吗？辛夷村，你曾经和父母来过，我当时就很喜欢你。”
“……”
听筒对面传来清浅的呼吸声，陈沧似乎从这微小的声音中获得勇气。
他抽了抽鼻子，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只是例行公事，或者说是可怜我们那个小地方的人，就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但我还是喜欢上你了，我记了你很多年。”
唐元垂下的手蜷曲了下，眉眼间有点微凉，雨滴淅淅沥沥的滴落在眉心。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偏激。”医院的楼层很高，陈沧看着地下行走的人也不过就像是在看黑点，但当黑点聚集，就成了一块黑色的墨渍。
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站在楼下，警车的鸣笛声响起。
唐元几乎都不用思考，就跟着看热闹的人潮走向住院部中心的那栋楼。
在这个病人最需要静养的地方。
嘈杂的人声，鸣笛和雨声打在绿植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衬得耳边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
“我给你的哥哥发过照片，也引爆了那块芯片，如果是什么唆使了我做这件事……”
“那只能是妒忌。”
手机挂断的一刹那，唐元抬眼望去，只见高楼上，那人影倏然坠落，就如同是一颗细碎的石头，骤然划过。
“死人了！”
“我的天啊！快打120……”
“你是不是傻？这就是医院，这么高的楼层，估计都死透了吧，报警的人也是太慢了！”
唐元却只觉得空虚的感觉在胸腔扩散，她的手机震动了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
一条鱼占满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没有言爱，却也没有谈到后悔愧疚。
唐元收起手机，仰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一滴沁凉的雨水滴到眼里，激得唐元打了个颤。
陈沧爱的是他的想象，如果她真的是原主，说不定会有所触动，但她清醒地知道陈沧口中的人并不是她。
不过，他也不值得可怜。
畏畏缩缩，缺乏正当争取的勇气，却又病态地阻止对方迈向新的生活。
“还真像。”唐元轻嗤一声，怀特披着李佳亦的人皮，去选择陈沧作为棋子，还真的该说是人以类聚吗？
她站在原地，转身，雨渐渐下大了，湿气在空气间漂浮。
李佳亦坐着轮椅，在不远处，他举着把巨大的黑伞，默默靠近。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吧。”唐元眨了眨眼，眉梢眼角的锐利泄出些许，她伸手，夺过李佳亦的伞柄，扔到地上。
雨伞在地上滚了一圈，带起一圈泥点，泥点溅在李佳亦的裤腿上，他瞥了眼，嘴角噙着一抹笑，略微思忖一下，笑道：“是，但那有怎么样呢？”
“那有怎么样？你惹到我不高兴了。”
唐元冷着脸，提起李佳亦的领子，怀特选中的这具躯壳，孱弱而没有攻击性。
李佳亦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地投降手势：“不要这么急躁，不过是任务而已，还是说你爱上任务对象了？”
唐元脸色变了一瞬，她冷笑一声：“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你把我丢在那个鬼地方，不就等于杀死了我吗？”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她在末世如履薄冰，甚至不惜用感情做诱饵，就是为了活下去。
所以，把她推到绝路的怀特，她绝不会施予好脸色。
李佳亦的双手垂了下来，他歪了歪头，温热的侧脸贴着唐元的手，他指着自己露出的一截脖颈：“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
“只需要轻轻用力，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是以为我不敢吗？”唐元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她伸出手捏着那截脖子，看着那张脸逐渐充血，却倏地放开，如同在戏耍一只蝼蚁。
“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是留个尸体在医院，你当我傻吗？”唐元擦了擦手，淡淡地看了李佳亦一眼：“我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但是你最好别来妨碍我。”
李佳亦捂着脖子，发出几声支离破碎的模糊声音，嘴角蓦然勾起一抹笑。
“还是心软吧。”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任务世界，还是注定失败的任务世界。
却还是“不敢”动手。
“真可爱。”
李佳亦舔了下嘴唇，脸上竟然浮现出两分热切。
是见猎心喜，守株待兔式的笑意。
唐元蹭了蹭手，就打了个车，往公司驶去。
汤圆的总部和医院相隔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
到了之后，她下车往办公室走。
虽然任务注定失败，但现在陈沧已经死亡，她还是想弄清楚，没有她干涉的世界，宋再英经历的那场网络舆论的肇始到底是什么。
她总有种微妙的预感。
唐元走进办公室，戴鑫还是老样子，埋首工作，勤勤恳恳地像是一头只知道闷头干活地老牛。
“戴鑫，”唐元的手搭到戴鑫的办公桌上，戴鑫抬起眼，惊讶地放下鼠标，站了起来：“老板好！”
“宋再英的直播间有什么异常吗？”
“啊，好像没有问题啊。”戴鑫挠了挠头，过了半响，他左手握拳拍在右手上。
“哦！不过有不少顶着新用户号的黑粉突然注销账号了，剩下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不足为惧。”戴鑫兴奋道，老板娘没事了，他是不是就要涨薪了？
宋再英出事也不过几个小时，唐元也没有知会别人这一消息的打算。
她坐到戴鑫的位置上，就着他的工作账号进了管理系统。
然而就在她甫一坐下的刹那，原本兢兢业业运转的顶配台式电脑开始闪烁着诡异的光。
“怎么回事？”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未靠近，唐元就近乎本能地站了起来，并抡起椅子朝身后砸去。
动作利索，就像是做了千百遍。
“戴鑫”往后退了一步，躲过椅子，揶揄道：“反应速度这么快，怎么看出来的？”
唐元蹙眉，她直接将电脑屏幕拍到桌面上，嘲讽道：“哪还用看？你一靠近，我这浑身的鸡皮疙瘩不都起了。”
怀特勾了勾唇角，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看来那些年的恶作剧是有点过分了。
“你是画皮鬼吗？成天到晚披着别人的皮。”唐元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在四周逡巡。
空间没有扭曲，再掐了下手心，微疼，也不是幻觉。
“你居然都不觉得惊喜？”怀特顶着戴鑫的皮，行走时，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半点坐过轮椅的样子都没有。
他可是费尽心思才设计的这场闹剧呢。
唐元闭了闭眼，作为怀特的作品之一，无论醒来遇到多么荒谬离谱的事情，都不会再惊慌。
毕竟，一个脑神经有点问题的科学家，在他的实验品上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宋再英是你的作品，那这个世界也是你的作品吗？”唐元猜测道，心却在往下坠。
她一直都蛮相信系统的话，怀特虽然也曾设计过不少梦境，但是那些幻境，只要进入，五感就会被削弱。
但这些年她经历的快穿世界，太真实了。
可能是这些年的经历，才让她错以为自己就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不正常。
“当然。”怀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可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另一个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又想要我做什么？”唐元默不作声地握紧手中的刀片，这是她从宋再英的家中带出来的，锋利的刀片贴着手腕：“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仍由你摆布。”
怀特微微睁大了眼：“你不会以为干一些伤害自己的蠢事就能摆脱这个世界吧？”
“而且，你不想看看宋再英还能不能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捋了下。
我可能就是短短怪，没有大纲的我，打算下个世界完结。
预计十六、十七万字完结。
一条鱼占满了河。那段出自保尔。艾吕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