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老板娘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只通体碧绿的琉璃瓶,站在三尺开外,掩着口鼻道:“这是本店卖的最好的香露,天青踏雪,新生打八折,给五十颗中品灵石就好。”

  贺凌云上前一步,接过老板娘手中的琉璃瓶打量起来。

  翠绿剔透的瓶身里,无色的澄明液体在里面微微晃动。隔着瓶口,贺凌云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清香。

  像是山间布满苔藓的石阶,潮湿,清苦;细嗅又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混杂着新鲜的果香。犹如雪后初晴,姑娘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山路上,抬手拂落梅花枝头上的积雪。

  丝丝缕缕的寒香沾染在指尖,久久不散。

  贺凌云眉眼带笑,“就它了。”

  闻言,老板娘拍手道:“得嘞,客官我给您包起来。”

  看着忙忙碌碌的老板娘,贺凌云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

  ……那处空空如也。

  “老板,我出门急,没带钱。”何止是没带钱,连这个世界的货币长啥样都还没见过呢,贺凌云腹诽道。

  在礼盒外打了个蝴蝶结的老板娘头也不抬道:“那好办,东西先押这儿,你回去拿一趟不就成了。”

  闻言,贺凌云抓了抓脑袋,“行,我马上回来。”

  出了桂芬香水铺,贺凌云便直奔教室,抓住正在温习功课的闻漱便急道:“二师兄,你身上带钱了么?”

  闻言,闻漱诧异地抬头,随后放下课本,不急不缓地伸手往怀中掏去。

  过了半晌,摸出了只做工精致的粉色荷包来,看得一旁的贺凌云瞪大了双眼。

  想不到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的心思竟如此细腻,就连钱包都是芭比粉的。

  察觉到贺凌云八卦的目光,闻漱忽然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嘴角抽搐道:“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家妹的心意,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好好珍惜。”

  贺凌云一副了然的神色道:“师兄又说笑了,师妹我可一个字都没说啊。”

  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目光再度落在那只鼓鼓囊囊的荷包上。

  “五十颗中品灵石就够了。”

  闻言,闻漱打开荷包,从中拿出一颗形状不规则、通体发出萤光的石头来。

  “一颗上品灵石,可抵一百颗中品灵石。师妹你拿去给那老板,让她找零。”

  贺凌云艰难地咽下口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一颗上品灵石转换算成人民币应该是一千元,而闻漱拥有整整一袋数目可观的上品灵石。

  所以闻漱其实才是深藏不露的富家子弟?

  见小师妹迟迟没有动作,闻漱不解道:“不够么?”

  贺凌云连连摆手:“够了够了,二师兄真是壕气!”

  接了那颗灵石,贺凌云便同闻漱告别,垂着头打量着这颗灵石,往外走去。

  灵石通透,没有杂质,质地介于玻璃与玉石之间,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虹光,落在手心里犹如捧着道彩虹,煞是好看。

  只是,这块灵石越看越眼熟,就好像……就好像她前几日便见过似的。

  “诶哟!”

  想事情想得出神,脚底速度又不减,贺凌云闷头便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便往后摔去。

  意料之中的地心引力没有如期而至,手腕被人紧紧钳住,往前拉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贺凌云以摔倒的姿势被拽了回去,出于惯性,又狠狠地栽进那人怀中。

  好一副经典狗血桥段。

  可惜她不是朱丽叶,那人也不是罗密欧。

  不等自己退出对方的怀抱,一股强大的推力便将自己推出了两米远。

  贺凌云:“……”

  一时间,她甚至不能分清究竟是方才那一撞的威力更大,还是这一推威力更大了。

  以至于她抬起头来,看清面前那人是谁的时候,居然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大师兄。”贺凌云咬牙切齿道。

  “嗯。”薛青城掩住口鼻的手还未放下,视线扫过师妹生无可恋的脸,最终落在她手心的灵石上。

  “师妹拿着灵石急匆匆地去哪?”

  看着人模狗样的薛青城,贺凌云忍住把手中灵石掷到他脑袋上的冲动,闷声答道:“买香露,遮臭味。”

  闻言,薛青城的神情终于产生了变化,他放下掩住口鼻的手,垂眉敛目,古板且认真地评价道:“师妹你如今已是香中带臭,又何必浪费钱财再增一味香呢?”

  贺凌云忽然发觉薛青城这个人居然自带毒舌属性。

  尤其是用那副冰冷的腔调说出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与他那副光风霁月的相貌相比起来违和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就听闻大师兄修为高深,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就连这嗅觉都如此灵敏,比我家乡村口的大黄还要厉害几分,凌云佩服得紧。”

  薛青城蹙眉道:“大黄是谁?”

  “你说大黄啊?”贺凌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自然是威风凛凛的看门大将军咯。”

  虚虚地拱了拱手,贺凌云冲对方极快地笑了笑,“劳烦大师兄操心,凌云心赶时间,就不同师兄寒暄了。”

  说罢,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贺凌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至半路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背对着薛青城道:“大师兄,方才那一撞,你的衣服应当沾染上了我这香中带臭的气味,恐怕是不能要了,还是丢了吧。”

  哼,气死你。

  阴阳回去后的贺凌云心情舒畅,脚下动作越发轻快起来。

  一个人留在原地的薛青城面露不解,他不过是如是评价了一句,他这小师妹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

  重新回到“桂芬香水铺”时,老板娘已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开身。

  递出灵石,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接了过去,便翻箱倒柜找回零钱,交予贺凌云。

  贺凌云两手接过,视线落在堆满礼盒的桌上,打趣道:“才走了一会儿的功夫,老板娘便接了好大的单子。”

  闻言,一头扎进香露瓶堆中的老板娘闷声应道:“是啊,也不知这王老板抽的是什么风,突然来了加急单,姑娘你自行取货吧,你要的那瓶香露就在柜台上,最左边的红色礼盒。”

  “好。”贺凌云体贴道:“老板您忙,我拿了便走。”

  来到半个“回”字形的柜台前,贺凌云看到了一排花花绿绿的礼盒。

  “最左边……”不显眼的角落里,果真摆放着一只暗红色的礼盒。

  将灵石与香露一并揣入暗袋中,拍了拍腰侧,贺凌云正欲离开。

  哪知前脚刚踏出大门,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便从门口撞了进来。

  果真是“撞”过来,那人生得魁梧高大,走路生风,硬是将贺凌云挤开,自己却旁若无人般冲进店中。

  耳畔隐约响起了细微的碎裂声。

  贺凌云眉头一皱:“……”不会骨折了吧?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先是撞上薛青城那堵墙,又被另一堵墙撞。

  搁这打球呐?

  再看撞她的那个男人,撞了她后目不斜视,就好像是撞飞了一片树叶般不甚在意。

  “老板娘,我家老爷定的货呢?”那人声如洪钟,唯恐他人听不清。

  老板娘正忙得团团转,被这么一激也冒出了三分火来,嗔怒道:“催什么催,没瞧见我在忙么?”

  被老板娘这么一呛,那八尺高的大汉一楞,支支吾吾半天面露难色道:“我也是受主人所托,老板您莫要生气,只是山高路远,来回一趟耽搁了许多时间,您看这......是不是该快一些。”

  闻言,贺凌云侧目,心下惊异。

  听这男人所言,他同他那位神秘的主子应当不是这玄明宗的人,而按照鸿蒙学堂“外来者不得入”的规矩,这个男人应当走了后门。

  心中猜疑,却又不敢道破。贺凌云边揉着被撞得疼痛的侧腰边靠近男人,打量起来。

  只见这名男子身穿绛紫色长衫,同玄明宗上下或白或黑的丧葬风打扮截然不容,腰带上系着一块双蛇交首玉牌,玉牌下端坠着三色穗子,看着十分精致。

  见男人哑了火,老板娘终于从香露瓶堆中抬起头来,正眼看着他,语气也柔和下来,“马上好,您边上稍稍等着吧。”

  那男人挠了挠头,“哎”了好一会,方才的气焰完全熄灭,竟多了分憨厚之态。

  见此情状,贺凌云捂着后腰大声“哎哟”了一声。

  狭小的店铺内,冷不丁地响起这么突兀的声音,引得另外两个人扭过头来,惊疑地看着她。

  “小姑娘,你怎么了?”老板娘见那叫唤的是方才购买香露的本门弟子,不由得关心了一句。

  贺凌云弓着腰、垂着头,一副痛苦的模样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朗朗乾坤,撞了人竟然连一声道歉都不说,我被这位大叔撞成了这个样子,恐怕今日的学都无法坚持上完了,我可真是太惨了呜呜......”

  说着,贺凌云捂着脸佯装痛哭起来。

  “什......什么?是我撞得你么?”彪形大汉瞪着一对虎目,鼓圆了脸诧异道。

  “那是自然!”贺凌云横眉冷对,气焰陡然拔高,“你方才跟只迷了路的野猪一样闯了进来,生生将我撞飞,我难道还能空口白牙诬陷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