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云再次睁开双眼,便看到了一片混沌景象。

  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挤压着她,几乎要把她的身体碾碎。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她安静许久,终于从那支离破碎的声音中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欢迎使用……凌霄花系统为您服务。】

  贺凌云:“?”

  她隐约记得,落入深坑的前一秒,她所看见的最后一幕场景便是一片开得繁茂的凌霄花。

  她那时分明还在外婆家的园子中,如今这是……坠坑了?可耳边这自称为“系统”、说句话都快上不来气的是什么东西?

  贺凌云试图开口说话,却惊恐地发现她的四肢失去了感召,唯有一双眼睛可以转动,诡异极了。

  眼下这情况,难不成她真的被迫绑定系统了?

  这么想着,贺凌云在脑海中试探道:“系统,你还在么?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就在贺凌云以为对方断线的时候,系统蹦出了两个字。

  【地下。】

  这次换贺凌云沉默了。

  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斟酌道:“我绑定的是什么美强惨系统?怎么初始事件就是被人活埋?你们系统部门都不管管的么?”

  贺凌云阅文无数,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系统名称如数家珍,此刻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复仇打脸的剧本。

  【报错,任务尚未触发,请宿主耐心等待……】

  贺凌云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质问,忽觉头顶一片湿润,凉得她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玩意?”她试图分出手来摸一摸头顶,却浑身无法动弹,只能任凭那股流水自她的头顶缓缓将自己淹没,浸湿。

  出乎意料的舒适感席卷全身,贺凌云倒吸了口凉气,一股澎湃之气自她体内涌出,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壳声,她,好像膨胀了一圈。

  【恭喜宿主完成[汲取],请再接再厉,从土壤中获取更多能量。】系统仿佛吃饱了饭,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是这话,忒惊悚。

  “我?从土壤中获得能量?”贺凌云瞳孔地震。

  不是,她又不是种子,从泥土中能汲取什么能量?

  似乎是感念到了贺凌云心中所想,系统说道:【恭喜宿主答对了,您如今正是一颗凌霄花种,只要从土壤中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宿主便可以脱胎换骨,修炼成人形哟~】

  贺凌云:“……”我哟你个奶奶腿儿!

  敢情她真成了颗花种?玩儿呐?

  还不等贺凌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系统忽然“哔——”了一声,彻底咽了气。

  贺凌云暴怒而起,使出了十成的力气,欲从这泥土的桎梏中破出。

  “别费力了,没用的。”

  “这是我们花草树木的命运。”

  “踏踏实实修炼才是正经。”

  黑暗中似乎有鬼魅精怪出言嘲讽,窸窸窣窣,听得人不胜厌烦。

  贺凌云心中忽然生出荒唐的念头来,听那个系统的意思,她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一辈子?

  她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从无不良嗜好,沐浴在光辉下,踏踏实实长到了二十三岁,怎么会遭遇如此非人的待遇?

  等等。

  贺凌云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想起方才系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它说,自己可以脱胎换骨,修炼成人形?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这么想着,贺凌云内心狂喜,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只要像刚才一样吸纳着泥土里的能量,便可再次以人的形象重回世间。

  只要……努力吸收。

  只要……踏实修炼。

  短暂的兴奋过后,贺凌云再次蔫了下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灰棕色的榛子样的凌霄花种更显黯淡。

  几分钟前她还是个人,现在要怎么才能学会像植物一样吸收养分?新人养猪还得照着手册来呢,她这是开局一颗种子,生死由天命啊!

  贺凌云心中骂街,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后者依旧死了一般,安静得仿佛刚才短暂的出现都是她的错觉。

  “系统,你个仙人板板的。”

  贺凌云在识海中低骂了一句,放弃了挣扎,逐渐在拥挤的泥土中沉溺,身体下陷,想象中的窒息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的,竟出奇地舒适。

  宛如被包裹在天然的棉被之中,柔软熨贴,叫人昏昏欲睡。

  这就是花种的生活么?怪舒服的。

  贺凌云这么想着,眼皮逐渐沉重起来,经不住突如其来的困意,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世界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之中,一切的喧嚣都逐渐远离,贺凌云感觉自己此刻躺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上,轻轻浮动着。

  源源不断的热流向自己涌来,酥酥痒痒,只恨不能长出两只手挠上一挠。

  耳边忽然想起酥脆的“喀嚓”声,宛如核桃被人捏碎,贺凌云的身体一阵异样,强撑着睁开双眼,眼前的莹莹绿光令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

  贺凌云侧目,身旁紧紧靠着一颗稍显圆润的棕色物什,此刻正微不可察地抖动着。

  像是得了帕金森。

  或许是抖动的频率太高了,贺凌云心中无端的烦躁,她没好气地开口道:“别抖了。”

  说完这句话,她和那颗不明物体皆是一愣。

  贺凌云惊异地发现,她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不是通过识海,而是从嘴巴里真真切切地发出声音。

  短暂的惊喜席卷了她的大脑,连带着忽视了身旁缓缓转动的棕色不明物。

  “阿姊。”一声正太音从身旁响起。

  贺凌云:“?”

  “阿姊,我是你的亲弟弟啊。”正太音带着欣喜,将贺凌云雷得外焦里嫩。

  贺凌云试图拉开与此物的距离,无奈所处空间逼仄,她避无可避,只能与这玩意看了个对眼。

  黑暗中,圆溜溜发出幽幽光芒的绿豆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小精灵。

  圆润的身躯,圆润的眼睛……看久了好像有点可爱?

  贺凌云似乎从身旁的小乌豆身后看到了一条并不存在的尾巴,晃晃悠悠,欢欣雀跃。

  看得出来,这个小乌豆对自己十分亲昵,竟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亲姐姐了。

  静默许久,贺凌云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回应她的,是小乌豆不解的“噫呜”声。

  看样子,这与自己同样遭遇的乌豆并不是穿越者。

  贺凌云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本以为自己得到了位队友,没想到是原著民。

  与她消极的态度截然不同,小乌豆眨巴着小眼睛,继续抖动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姐姐。”

  “姐姐,咱们这是在哪?”

  “姐姐,你看起来似乎比我大了一圈?”

  “姐姐,这里的灵气好充足啊,我都快醉灵了。”

  “姐姐,你说句话呀?”

  “姐姐?”

  “……”

  姐姐看起来似乎生气了。

  “姐姐?我做错什么了么?”小乌豆弱弱地说道,一对小眼睛扁扁的,似乎要从中流出神秘的液体,一副委屈的模样。

  贺凌云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弟弟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小乌豆:“?”

  “从前有两只鸡,一只沉默寡言,一只每天喋喋不休,咯咯叫个不停。村头的黄鼠狼最喜欢的就是那只叫个不停的鸡,于是在一天清晨,偷了那只鸡。”

  看着一旁沉默的乌豆弟弟,贺凌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罪恶感,她斟酌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做话痨,不然太过耀眼,会惹来麻烦。”

  小乌豆眨巴眨巴眼睛,清澈的正太音长长地拖着。

  “哦~”

  看样子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贺凌云松了一口气,正要阖眼假寐,小乌豆那对激光似的眼睛重新射了过来。

  “姐姐,什么是鸡啊?黄鼠狼又是什么?”

  “话痨又是什么意思?”

  “姐姐姐姐,你别睡嘛,陪我说会话~”

  “……”

  贺凌云决定装死。

  小乌豆在耳边喋喋不休,从天南问到了海北,见姐姐潜心修炼不搭理自己,他便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玩得不亦乐乎。

  在这方寸之间,除了她以外,这小乌豆便成了唯一的活物。听着耳边聒噪的嘀咕声,贺凌云一颗心缓缓落了地,这才踏实起来。

  虽然被绑定了那个不靠谱的“凌霄花”系统,被丢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好歹是没让她孤独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贺凌云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活泼可爱的小乌豆,心中难得生出了温情。

  她从前是独生女,还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凭空多出个弟弟呢。

  瞧这弟弟,圆头圆脑的,怪憨的。

  等等。

  一道闪电击透了贺凌云的大脑,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她也是这般圆头圆脑的憨样?

  贺凌云按捺住自己逐渐崩坏的想象力,注意力被其他地方吸引过去。

  她方才没有注意,这会觉得通体滚烫,隐隐有膨胀之势。

  蓦地,一根长长的丝状物向外延伸开来,在无尽的泥土中如入无人之境,肆意生长,灵气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水汽,被这根丝状物吸入体内。

  随后头顶传来“砰”的一声,贺凌云诧异地抬起头来。

  她,好像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