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发呆的次数有点多。”
白意如梦初醒，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看向萧洄，“啊……抱歉。”
抱歉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甚至连今晚吃了什么也忘了干净。他几次想问问方有植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但一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是他要以什么身份找金宇航的发小说话？一来二去，在他犹豫不决间烧烤晚餐就结束了，白意如失了心的游魂般被萧洄牵回了房。
萧洄：“现在回神了吗？”
白意：“嗯嗯。”
“那好，”萧洄微抬起他下巴，凉凉地审视他，“你今晚要么在发呆，要么在看金羽航的那个发小，怎么，你们认识？”
他放慢了语速，似乎是为了让白意听清他在说什么，但白意敏感地察觉到萧洄不高兴了。
白意这回立刻清醒了，低头讨好地亲亲萧洄按在他下巴上的大拇指，狡辩道：“也还好吧……我就是看他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个同学，后来转念想想，应该也不可能吧，我这样的平民怎么可能和大少爷一个学校呢？”
萧洄古怪地笑了一下，“怎么不可能，金羽航不就在三中吗？”
白意：“……”
这回他确定了，萧洄这次火气不小。
跪坐在床上的白意无师自通地攀住萧洄的手臂，一点点拖向自己，萧洄也配合着靠近他，只不过神色没有半点松动。白意抱住萧洄的臂膀，亲昵地吻在萧洄的眼下，像抱住一个大娃娃般轻轻摇晃他，“怎么啦男朋友，吃醋了？”
萧洄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抱住白意，脑袋埋在白意的肩颈间，说话有些闷闷的：“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我不喜欢你一直盯着别人看。”
明明之前看他的时间最多，今晚却……萧洄拧紧眉，更用力地环抱住白意。
萧洄多数时候都是冷静自持的，这种和平时大相径庭的郁闷模样让白意心都化了。他摸了摸萧洄的后脑勺，软着嗓子说：“好啦好啦，别难过，我不该盯着别人看，呃，虽然他确实长得像我一个熟人，但我下次不会这样做了。别吃醋啦大帅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说完，白意没章法地抱着人家后脑勺亲个不停。
萧洄终于笑了，把白意从怀里拎出来，捧着他的脸低声说：“这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亲法？”他的大拇指揉弄着白意的嘴角，直到它发红，露出一点雪白的犬齿，萧洄这才满意了，低声说：“小意，张嘴。”
等白意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嘴还有点发肿，舌头都是麻的。他扑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几圈，暗自庆幸没在过道上碰到熟人。
正当他准备去洗漱的时候，门被有礼貌地叩响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总不能是萧洄还没亲够吧？白意不禁唾弃自己脑子里黄色废料，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女仆，恭敬地双手奉上一只折纸小狗，说：“晚上好，白少爷，这是邓少爷让我带给您的东西。”
白意狐疑地接过这只折纸小狗，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女仆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阖上门后，室内恢复安静。白意沉默片刻，捏起折纸的一端对着光线看，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字迹。
折纸里写信，这是方有植惯用地哄人手段。
方有植其人，智商卓越但脾性不佳，偶尔毒舌还伤人而不自知，所幸白意脾气好，大学四年两人相处地还算融洽，甚少有争执，一定要白意说个最亲密的朋友的话，那就是方有植了。但有一天，方有植不知道怎么地知道了白意的性向，钢铁直男的他接受不了这种事实，和白意展开了“弯男能否掰直”的激烈辩论。方有植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头是岸，同性恋生活都很乱，和女孩多交流交流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白意难得冷脸，没什么起伏地说：“在你发现这件事之前，我有哪里显得异于常人吗？我有骚扰过你吗？乱不乱是别人的事，我自己至少能保证从不乱来，但如果你坚信同性恋是不正常的，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天生的，改不了。你要实在忍不了我就直说，我可以申请换宿舍。”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背好书包出门了。
白意暂时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关系原本不错的舍友，他那时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性向暴露带来的本能恐惧让他只想着躲，于是临时在旅馆睡了一宿。等第二天上完课回宿舍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而他的桌子上摆了一只折纸小狗，眼睛是用黑色水笔涂成的两团。
他拿起折纸摆弄了几下，手上微微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纸是写了字的。白意犹疑不定又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折纸，发现里面是方有植的道歉信，说自己熬了个大夜去查了同性恋相关的资料，发现性向确实不是能轻易改的东西，在此希望白意能原谅他昨天武断的言论；此外，他第一次碰到gay感觉很古怪，但并不是排斥白意本人，希望白意不要搬出去，给他点缓冲的时间来接受现实。
白意没想到方有植居然会这样向他道歉，一时感慨万千，恰逢那时方有植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袋热乎的烧烤，他僵硬地站住了，过了几秒才尴尬地问：“你在啊……那个、呃、你要不要吃烧烤？”
白意眨眨眼，笑着说：“好呀，有买牛油吗？”
方有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拎着烧烤走进来：“那当然。”
于是这一页就这样被轻轻揭过。
白意也是后来才发现，这好像是方有植专用的哄人手段——不发消息，要把话写在折纸里，再折个花样送出去。后来方有植交了女朋友，分分合合好几次，每次两人吵架，他就忙活折纸，其样式之多另白意大开眼界。之后……
之后怎么样了？白意惶惑地捂住头，发现自己大学之后的记忆有点零碎。
他记得他在一家上市公司里工作，也记得和同事相处的一些片段，但——他是怎么找到工作的？隔壁工位的人叫什么？最近一次负责的任务是什么？公司离家远吗？
忘了，他都忘了。
白意不寒而栗，这样没头没尾的记忆让他十分不适。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良久，他才动手缓缓拆开这只折纸小狗，一如大学里那样。
展开的折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晚上11点来后院的树林吧，我知道你睡不着。
没有署名，但白认得出这是方有植的字。
想要安生过日子，这一茬就必须弄清楚。白意把折纸放进口袋，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深夜的风携着冷意，庭院只余枝叶间沙沙的窸窣声响。白意用手机打着手电筒一路往后院走，谁知走到一半灯灭了，更糟糕的是手机居然也自动关机了。白意无力地叹了口气，只能趁着月光继续走向小树林。
远远地，他看到一道人影。等白意走近了，那人转过身，在月光下露出了真容。
“方有植。”白意神色复杂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方有植挑眉，“倒是挺久没听你连名带姓地叫我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是巧合，那么此刻他的话就是一锤定音：他就是来自白意原来世界的方有植。
白意头痛地揉揉太阳穴，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和你怎么会在这？”
方有植随意靠在一棵树上，说：“我会和你解释的，但在此之前，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树？”
白意强打起精神，借月光开始打量这个小树林，不知怎的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禁喃喃道：“看起来……和三中的槐树很像。”
方有植勾起嘴角，“再认真想想，比起像三中的槐树，倒不如说——”
“……像我们图书馆门前的槐树。”白意不自觉地接口道。
白意呼吸急促起来，他扶住一棵槐树左右摸索着，突然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缺口——B大图书馆前，方有植分手发酒疯，硬生生抠下了一小块树皮的印记，现在就在他指下。
他不信邪，又找了几棵树去看，但结果是一样的。
每一棵槐花树上，都有方有植在大学留下的印记。
白意回过头，定定地凝视着方有植，仿佛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他沙哑地开口：“为什么每棵树都和B大图书馆的那棵一样？”
皎洁的月色下，白意的脸显得有几分惨白，方有植的笑容淡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别这样看着我……好吧我承认，现在这一切很大程度算我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