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妈妈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白意愣愣地看着眼前蹙眉的母亲，随即回过神，失笑道：“怎么会？”他夹了一大筷子菜，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就溜了个神，想我那作业呢。我最爱您的菜了，在学校都吃不好，味道齁咸。”
母亲这才浅浅笑了，“慢点吃，小狗吃得都比你斯文。”
白意便咧着一张油嘴笑。
电视吵吵嚷嚷地放着古早电视剧，母亲吃完饭便坐在沙发前吃着橘子看。等白意洗了碗出来，她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蹲在母亲的身前，看着她熟睡的脸，有些难过的想：她以前精神没这么差的，白发也没这么多。
一切在父亲去世后都变了样。
白意父母自幼相识，情窦初开后便在一起了，时候到了便结婚生子，一切都水到渠成。两人也十分恩爱，吵架了也会很快和好，白意便是在这样温柔甜蜜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得知父亲车祸去世时，白意当时膝盖都软了，他第一次知道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是什么感觉，甚至打了个寒颤。
早上还好端端给他做早餐的父亲，怎么就没了呢？是不是同名同姓搞错了？白意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抗拒外界的一切消息，像被一片混沌包裹着，直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刺入他的耳膜，他恍然惊醒，猛地拉住扑向棺材的母亲。往日温柔娴静的她变得歇斯底里，挣扎着要把她的丈夫从棺材里拽出来，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带回人间。肇事者和家属上门致歉时，她激动地拽住肇事者的衣领，喊破了嗓子“怎么死的不是你”，在白意父亲的葬礼上，她直接哭得背过气，仰倒在了白意怀里。
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被打碎了蜜罐，白意惊惶地抱住晕厥的母亲，在一众亲戚的呼喊帮扶下，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妈妈只剩他了。
后来，母亲好不容易才从悲痛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身体和精神变得脆弱许多。白意为了照顾她，考取了本市的大学，每逢周末便会回家陪她。
他轻手轻脚地把毯子盖在母亲身上，但她睡得浅，一下子惊醒了。她睡眼朦胧地看着白意，眉宇间萦绕着终年不散的忧愁：“小意，你在哪？为什么还不回来看妈妈？”
白意笑着去揉母亲的眉头，“妈，你睡糊涂啦？我在这里啊。”
下一刻，他的手竟变得透明！他浑身发冷，骇然抽回手，倏地听见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白意！”
光影变幻之间，白意猛地睁开双眼。
梦中惊醒的他心脏怦怦狂跳，不禁大口喘气，等他稍微缓了点，有人扶起他，把温水递到他唇边。他不客气地喝完后，缓了劲，才哑着嗓子问：“萧洄？你怎么在这？”
萧洄无奈地叹道：“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白意狐疑地翻出手机，一看吓一跳：“我靠！十一点了！我怎么睡这么久！？”
“这得问你，被魇住了？”萧洄自然地抬手，随意擦去白意眼角的泪痕。
被这么一打断，刚才的梦境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留泛黄油纸般的余愁闷在他心头。头还晕乎的白意任由萧洄给他擦眼泪，皱着眉有些委屈地说：“我给忘了。”随即又问：“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
看着白意逐渐清明的眼睛，萧洄收回了手，平淡地说：“因为我挂在你宿舍门口的早餐没动，觉得你有可能睡过头了，就来叫你了，果然。”
白意瞪大了眼，“啊？你还给我带早餐啊？那现在不凉透了？”
“嗯，我给扔了。”
“啊……抱歉，”白意懊恼的揉脑袋，“浪费了，我一般不会睡这么死的，不知道怎么今天就……不好意思啊。”
“比起那个，先想想作业吧。”萧洄冷静地分析，“昨天我们练台词去了，今天上午你睡过头了，还剩下午和晚上。你物理试卷写完了吗？”
“咔嚓”一声惊雷砸在白意头顶，这回彻底清醒了。他哀嚎一声，瘫倒在床上，喃喃自语：“完蛋了……只顾着走剧情了，我的优等生梦要破灭了。”
萧洄看他在床上胡言乱语地滚来滚去，眼中不禁染上一丝笑意。他伸手按住了乱动的白意，居高临下地说：“不是还有我在吗？怕什么。该起床了，徒弟。”
呆呆的白意就这样被萧老师拎下了床。
*
按理说，萧洄作为书中的次要角色应该不至于有如此高的智慧加持，毕竟在白意印象里，男主角才有这种特殊光环，哪怕萧洄说过他能保送，白意也没什么直观的感受。但在一下午的物理指导后，白意被彻底折服了，恨不得拜倒在他的校服裤下。和只会开屏的富贵孔雀金羽航比起来，萧洄简直是文曲星下凡来普度众生的。
“没打算普度众生。”萧洄垂眸，随意地说。
白意自信发言：“嗯嗯嗯，专门度我这种一点就通的聪明人。”
在萧洄的点拨以及本身角色的影响下，他渐渐回忆起了曾经的知识，做题效率在半天内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越发觉得自己胜利在望。在他飘飘然的时候，萧洄也不会说什么，只不过拿出一道更难的题来挫挫他，把他打击成落水小狗后再指点迷津。
转眼又到了晚上，脑力消耗巨大的白意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这个点的食堂也没剩什么好菜了，正当他纠结吃什么口味的泡面时，萧洄语出惊人：“要不要出去吃？”
白意不确定地问：“好是好……但留宿生一般不给外出吧？”
萧洄挑眉，慢慢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白意，白意狐疑接过，赫然是张请假条。
迎着白意讶异的目光，萧洄毫不心虚地坦白道：“之前问老周要的，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吗！白意傻眼了，下意识问：“这不太好吧？”
萧洄承认：“确实不太好，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要！”
穿越前后都是乖乖仔的白意，就这样被优等生萧洄瞒天过海地带出了校园，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看起来不是第一次擅自离校了。直到白意站在了学校大门口，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穿越以后第一次走出校园。
白意不知道这是不是剧情范围内允许发生的事，他这些天也曾数次呼叫过系统，但没有任何回应，似乎只有在触发关键剧情时它才会弹出通知。看着陌生的街道和路灯，晕黄的灯光下扑棱的飞蛾，他心中涌起了莫名的畏惧，下意识拽住了萧洄，过了两秒又有些窘迫地松开了。
白意暗恼，自己实际年龄大萧洄8岁，心态居然这样不稳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萧洄在被拉住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捉住白意想缩回去的手，认真看着白意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
白意卡壳了，总不能说我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认识路吧？他眼神明灭飘忽，萧洄看在眼里，试探问道：“你怕黑？”
白意便顺水推舟，含糊道：“有点……而且我挺久没出来了……”
话音刚落，萧洄就不紧不松地环扣住白意的手腕，目光沉稳地看着他，说：“那就跟紧我，不会弄丢你的。”
白意哑然，手腕上温热的体温竟让他觉得烫，一路顺着手臂烧到他的脸上。
他就这样被萧洄牵着走，心里想着还好路灯昏暗，不至于让他脸红得太明显。他抬眸，看着萧洄被晚风吹拂的发丝，又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
这月亮竟然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