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的名流圈子里,他们从来没有把江雁声之流算在内。

  背地里提起江雁声这人,仍会用他的‘贫穷’来衬托自己的优越感。

  即使他如今可以在商圈掀起巨浪,手段雷霆,但他始终不属于豪门。

  一些人一边不得不臣服在他的手段下,一边却又自认为始终站在顶端俯瞰他。

  所谓的白手起家,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再多的钱也大不过权和势。

  他们觉得,江雁声这类人摆脱不了乡巴佬的劣根性,那是一个人一生都丢不掉的沉疴旧疾。

  所以现在你可以怕他惧他,但同时你也可以打心眼里轻视他。

  这群媒体也是这样,架着摄像机,举着话筒,不敢像网上舆论一样的大骂他渣男,指责他人设崩塌。

  于是他们可以一直堵着他,缠着他让他对网上的热议做出回应,直到从他嘴里撬出想要的新闻。

  但他们又哪里能预料得到,日后权倾临川的江雁声,已经从江总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江董,那时候他们连递话筒的勇气都没有。

  有人问:“请问江总,网络上关于您的热议,是真的吗?”

  “现在话题已经开始被屏蔽,您是打算冷处理,不回应了是吗?”

  “今天的新闻,引发股市动荡,有分析称,今晚一过,裴氏市值将蒸发几亿甚至十几亿,对于这点,您怎么看?”

  “有预测称,若您的负面新闻属实,您将有可能让出执行总裁一职……”

  就是这时,有话筒快凑到他身上,江雁声抬起左手,捏住话筒。

  镜头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指甲干净,白金袖口在黑色衬衣衬托下闪着光泽,但不如他无名指上的戒圈打眼。

  他看着那名娱记,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眼底更是没有温度,嗓音挺漫不经心,但语气却十足骇人:“你不用威胁我,这位子我坐不稳,也轮不到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更多的问题。

  他嘴角勾着淡笑,目光扫过所有人,视线有些凌厉:“承蒙各位关心,没有出轨、没有包养。”

  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拦他的路。

  接下来任何问题他都没有再给回应,镜头只能无奈地拍到他扬长而去的车子。

  司机车子开得胆战心惊,前座柒城递了平板过来,江雁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曲线,面上照旧没什么表情。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眉心还是不可避免浮现倦怠。

  偶尔目光落在外面飞逝而过的路灯光晕上,眼前总会浮现出裴歌的脸。

  她高傲地站在他面前,抬高下巴,红唇潋滟,目光骄矜,只有十八岁。

  她追他追得紧,他这辈子没少被人追。

  其他人都是拿棒拿刀拿枪,只有她是拿糖衣炮弹,拿偌大的裴氏。

  他没慌过,但很少被这样对待,开始觉得厌恶。

  裴氏某个年会上,她亮了相,满目明亮,意气风发,自带英气,是十九岁。

  有人十九岁与地长眠,而有人的十九岁却鲜衣怒马、恣意人生。

  某个瞬间,他想过无数种这种美好被摧枯拉朽的样子。

  但她并不知难而退,只用一腔孤勇一头往他身上扎。

  后来觉得新鲜。

  他真想拉着她一起跌进深渊啊。

  再后来觉得不忍。

  她和叶轻臣订婚,这是他乐意看到的结局。

  假以时日,她没了父亲,但至少还有丈夫。

  可若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退而求其次去求其他选择,若是这样,她便不是裴歌。

  她单方面毁约,婚事告吹,他存了侥幸,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开始的厌恶是真的,后来的不忍也是真的。

  她要一门心思在他身上扎得头破血流,他终究是没忍住,地狱太空太冷,那就一起吧。

  听到她和裴其华的对话,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那个恣意的裴歌开始变了。

  她有算计,存了利用他的心思,他没觉察到危机,反而庆幸。

  那么单纯的人,本就玩不过这个游戏,若是她存了其他心思,他会觉得好受些。

  而他默认她的一些调查行为,似是冥冥中也在等,看是他先结束一切,还是她先发现。

  不想跟她结婚,是存了善心不想把她卷进来。

  跟她结婚,又贪心地想保全她。

  他是个恶劣至极的人,地狱待久了,也贪念人间的暖。

  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从来不信神,但他这次却期望老天垂怜,给她一个孩子,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前座司机在问去哪儿。

  江雁声过了好一会儿说去公司,柒城说公司楼下和他的住所附近都有媒体,他这才说去临大。

  车子后来在裴歌的宿舍楼下停了半晚上。

  夜深人静时候,裴歌接到男人的电话。

  她在楼上看到他那辆路虎,停在榕树下,枝繁叶茂,几乎将整个车子都给遮住。

  “你这个时候来干嘛呀?”

  车窗半降,江雁声视线往上看去,寥寥几个窗户里亮着灯。

  “突然想见见你。”

  男人嗓音沙哑极了,浸了夜色,又拉出无线绵长的深情。

  “到时候我们俩被堵在车里,人赃并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说。

  “嗯,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说,“我在车里等你。”

  裴歌裹着外套下来,司机远远地站在一边,她猫着腰钻进车里去。

  里头有淡淡的烟味,她刚上车就被男人一把给拽进怀中,知道是他,但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将她拉倒怀中,脸埋在她脖颈间,睫毛扫着她的皮肤,有些痒意。

  裴歌往一边缩了缩,又推了他一把:“你说会不会有人在拍?”

  “临大什么时候连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了?”

  “不好说,你面对媒体采访时那么高调,指不定身后跟了一长串的尾巴。”

  “嗯……”他吸了一口气,去捏她的手指。

  他忽地抬头看着她,眼神十分深刻:“跟我回家?”

  裴歌想了想,摇头:“算了。”

  “我明天回家一趟,到时候你来半山别墅吧。”她说。

  男人点头,“也好。”

  媒体再怎么难缠,也不可能去那儿。

  裴歌不太和他待得太久,既然选了等事态先冷静下来再做打算,她可不想真的再让人拍到江雁声跟她顶风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