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繁领着人到的时候,那张誉已经被晾了大半个钟头了,揣着一碗凉茶端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的要命。

他抓起茶盏重重的敲在桌子上,发着火。

“人呢?不是说去请你们家主子了吗?怎么还没到?”

千繁还未进屋就听见对方的质问,还不等在里头伺候的仆役回话,他推门进去,用没有波动的冷声答道:“好大的排场啊,张大人是否还知道这里是花府?”

张誉一见到千繁马上堆起笑,自动忽略了千繁刚刚的讥诮,腆着脸快步走到千繁身边欲去抓他的手。

“花大人你可算是来了,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

千繁皱皱眉躲了过去,见张誉还要凑过来,摆摆手身后出现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直接将人架起来按到椅子上。

“花大人这是何意?”张誉被压得一个踉跄,想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转头看向按着他肩膀的一人,整张脸皱得跟橘子皮似的,“大胆,对朝廷命官动手动脚,不想活了?”

“哼。”千繁自顾自坐在主座上,一旁的侍女极有眼色的上了热茶,千繁端起喝了一口,瞥了眼气红了脸的张誉,脸上没什么表情,张誉却是面色一僵,额上冒出一脑门的冷汗。

“花……花……”

“张大人这么晚来花府,有何贵干?”千繁没管张誉期期艾艾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倒是让张誉更加紧张了。

“下官这是奉丞相之命前来探望花大人的。”张誉抬手抹了把汗,这花都统伤了之后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看一眼心里就跟扎了刀子似的,可怕的很。、“那现在看过了?”千繁冷声道。

“看过了看过了……”张誉不自觉的答道,又伸手擦了把汗,这才发现背后按着他的两人已经将他放开了,小心呼出一口气,胆子也稍微回来了点,点了点桌子让侍女给自己换杯热茶,对着千繁挤出一个笑。

“花大人这次北城遭难可真是让我等捏了把冷汗啊,丞相大人吩咐下官一定要严查此事给花大人你一个交代。”

张誉看了眼千繁,见他神色无异,喝口茶润润喉继续说:“下官心里记挂着此事,大半个月来夜夜难寝,就怕贼人在此对花大人不利……”

“你到底想说什么?”千繁听了半天听不出由头,何况对方紧盯的视线又让他难受的很,茶也不喝了,一对乌漆墨黑的眸子盯着对方,不自觉的带上几分压迫。

“刺啦”一声,张誉冷不丁被吓的站起来,下一秒又被摁着坐下,他脸上的冷汗也顾不得擦了,语速极快的说:“花大人前些天闭门谢客,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丞相便派下官来看望花大人,顺便送上些养身子的东西!”

“那东西呢?”千繁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问。

“今日天色已晚,东西明天一早就送到。”张誉重重喘了几口气,慢悠悠站起来,这次没被人按下去,他还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个跟冷面柱子似的壮汉,“丞相对花大人可是极为看重的,花大人也不要辜负了丞相的一片厚爱啊——当然,下官对花大人也是极为关心的。”

“咔嚓。”千繁面无表情的捏碎茶盏,轻薄的瓷片丁零当啷的掉在地上,茶水撒到桌子上又滴答滴答的溅到地上。

“既已知天色不早,张大人还是赶快回府休息吧。”说完,千繁甩袖离开,一群在此伺候的侍从也鱼贯走出。

张誉被千繁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在人出去后假咳一声,挺直身体骂了句:“什么玩意!”

四下望了望,整个花府大多数地方都熄了灯,只留一条直通往大门的路上留了两排不算亮的灯笼,两名壮汉还候在门口,摆明了赶他走。

张誉脸色更难看几分,使劲刷了刷袖子走人。

千繁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一个丫头来报说后将军走了,千繁愣了愣,也没问为什么,摆手让人退下,自己进了房间躺上床。

他第一次觉得睡觉是这么让人迫不及待并且很舒服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千繁被门外敲门声吵醒了,他翻了个身感觉喉咙不太舒服,想问问外头有什么事,一张口却被自己嘶哑的嗓子给吓了一跳。

“少爷,您怎么了?”门外年轻的声音急切起来,“要不要小的把大夫给您请来?”

“不必了。”千繁咳了一声,坐起来靠在床柱子上,“大早上的,何事要报?”

“少爷,昨日那姓张的又来了,就在府外头,带着好几车礼品。”

“东西收下人就别放进来了。”千繁打了个哈欠神情怏怏的,“看到他就难受。”

“好咧!交给小的少爷您放心!”那年轻声音停着很愉快,“另外,候将军也在门外,同样带着一大车东西呢。”

“让人进来吧。”

听着门外人匆匆跑远的声音,千繁又打了个哈欠,动动屁股身子就往下滑,没一会就滑到被子里去了。

等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千繁以及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了。

他带着浓厚的鼻音哑着嗓子喊进来,若不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要好,侯成珏几乎听不到。

侯成珏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千繁病歪歪的蒙在被窝里,原本苍白的脸上起了两坨红晕,伸手探上去,额头发烫。

“来人,去叫大夫来!”侯成珏回头朝门外喊道。

“大夫!大夫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厮背着药箱,半拉半扶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冲过来,“大夫来了!”

“侯……成珏?”千繁感觉身子发软,头发昏睁大眼睛看眼前还模糊的,就凭这声音觉得是个熟人,也没感觉到恶意,就没怎么警惕。

“从一,你生病了,乖乖的,让大夫看看。”侯成珏赞赏的看了一眼年轻小厮,抓住千繁的手腕按着,招呼大夫感觉过来把脉。

这人烧的迷迷糊糊的,凭本能将靠近的大夫给踹出去可就玩大发了。

老大夫按了会儿脉,松了口气气,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虚,又着了凉,吃两副药调养几日就好了。

侯成珏谢过大夫,嘱咐年轻小厮去煎药,自己打了盆凉水拿了块干净厚实的毛巾给千繁覆额头。

千繁发着烧倒是不闹,就昏昏沉沉的像是睡着了,偶尔又哼哼几句,让侯成珏看着不禁弯起嘴角。

一直到过了酉时,千繁的烧菜退下,那小厮过来报说药煎好了,问什么时候端来。

侯成珏见千繁好不容易睡得安稳,想了想还是让那小厮先把药温着,顺便问了对方名字。

那小厮说自己叫福生,是府里的二等奴才,不过专管出行这块,昨天见管家晕了过去才自作主张逾了矩。

“干的不错,是个忠心的。不过到底坏了规矩,改领的罚自己去领了,我跟从一提几句,若是他愿意,你日后就在从一身前当值吧。”

福生欢欢喜喜的应了,温好药马上去了罚堂,没多久就一瘸一拐的在门外跪下磕了个头说:“小的谢候将军赏识!”

侯成珏捏了捏鼻梁,让人休息去,自己则陪在千繁床边。

第二日一早,千繁睁开眼感觉眼睛酸涩的厉害,连眨了好几下才觉得好受点。

察觉到身边有人,回头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千繁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就往外推。

“离远点,看着糟心。”

侯成珏:“……”竹马一大早起来就说看着我靠近的脸糟心怎么破!

“咳咳!”侯成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浑身骨头噼里啪啦响了一阵,舒坦的喟叹了一句,然后将千繁扶起来坐着,“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骨头都酥了吧?”

“没有。”千繁面无表情的回了句,盯着人道,“不过我肚子饿了。”

侯成珏抽抽眼角,这时门被敲响了,福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候将军,少爷醒了吗?我熬了肉粥,药也重新煎好了。”

“药?”千繁哼了句,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之前养伤的半个月他可没少喝药,难喝的要命。

“你着了凉,自然是要喝药的。”侯成珏好脾气的劝到。

千繁直接把袖子一撸手,露出纤细的手腕,“把大夫叫来再把把脉,之前肯定是看错了。”

侯成珏眼角又抽了抽,把人袖子放下了塞进,“行行行,咱先吃粥,吃完再说药的时。”

将房间留给千繁,侯成珏回了自己的房间。守了一晚上,他也得洗漱一下。

洗漱完毕,吃了粥之后千繁还感觉饿,福生机灵的将药端来,一脸谄媚,“少爷喝这个,也能饱肚子。”

千繁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木着脸瞪着对方福生,“你是认真的?”

“比真金还真!”福生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手里的药端得稳稳的,一丝波纹都没起。

“噗嗤。”在一旁的侯成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拿过药碗直接塞进千繁怀里,“人家都那么认真了,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千繁端着药碗的手晃了晃。

“看,都没力气端着了,还说没病。”侯成珏哪能不知道千繁的小心思,一只手撑起脑袋说,“不过摔了也没事,厨房煎了许多,总能凑够一碗,对吧?”侯成珏朝福生挑了挑眉。

“对的!”福生特别上道的接了话。

“啧,一听就是假的。”千繁撇撇嘴,却还是仰着头咕噜咕噜把药喝完了。之前都喝了那么久了,也不怕再多一碗。

“你是叫……福生是吧?管家伤的有点重,你就多辛苦下,府里的事多管着点。”放下药碗,千繁吃了颗侯成珏递过来的桂花糕,对候在一边的福生道。

一听这话,福生立马跪下谢恩。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让他代替管家了吗!

虽然没说明白,但只要自己在管家伤着的时间里表现好了,让少爷用的顺手了,以后这差事还不是实打实的只能在自己手里?

吃了饭后,两人在花园散步消食。

千繁身子还很虚,没多久就不愿走了,两人就在湖边草地上坐下来。

看着湖水里四五只鸭子游来游去,侯成珏笑了笑,忽然道:“从一,还记得你小时候看见一对鸭子在洑水,硬是要下去捉吗?”

千繁摇摇头,原身的记忆,他这次可没看到。

“那时候你才五岁,又不会水,就求着我给你抓来。我说,可以啊,把你的糖葫芦给我我就给你抓,你不干,我一直逗着你答应。”

“最后呢,你生气了直接拿糖葫芦去砸鸭子,还没砸到,反倒是把两只鸭子都给惊跑了,然后你就哭了。”

侯成珏哈哈笑了两句,忽然哭丧了脸。

“然后就把花伯父和我老子给招来了,害我结结实实被我老子揍了一顿。”

千繁:“……”

“哎,说话呀。”侯成珏碰碰千繁,“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坏孩子就得揍到听话。”千繁木着脸瞪人。

侯成珏:“……”

一阵风吹过,鸭子一声接一声嘎嘎叫着。

侯成珏直接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真想一直留在小时候啊。”

“时间流逝不停,轮回倒转不灭。”

“是啊,时间流逝不停,轮回倒转不灭,再也回不去了。”

“嗯,……回不去的。”

“啧,怎么突然这么伤感了!”侯成珏猛地坐起来抓住头发,正了正神色道,“从一,皇想和你见见,你可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舅舅动手术,我在病房陪同,断更了一天,各位小可爱见谅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