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清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年年末的最后一个月，他突然间就过起了这样魔幻、闲暇、甚至有些迷乱的日子。
他奉经纪人的指示每天闭门不出，乔复明为了陪他，工作也是推了又推，公司出国没办完的事情能在网上办就绝不出门。
两个人一起待在林泽清家的房子里，几乎不见天日，好像要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其实也只是乔复明在这里过了一个夜，怎么就莫名生出了这样糜烂的错觉？
前一日他们没有一个人睡好觉——乔复明舟车劳顿，虽然已经有一夜未眠，但同林泽清激烈争吵后回家也是孤枕难眠；林泽清更不用说，他几乎一夜梦魇，没有一分钟安睡，直到第二天白天乔复明来敲门。
中间独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从没有一分钟内心安然。
晚上林泽清洗了澡，把周身的疲惫尽数投入到浴缸里，裹着浴巾走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乔复明从里间拿了几件衣服和毛巾出来往浴室走。
“我水还没放掉。”林泽清突然想起来，面上浮起一层羞赧，要回身抢在乔复明前面进浴室，“等我去放一下。”
“不用。”乔复明一手轻轻握住林泽清的手腕，笑道，“不用你忙，我放就是了。”
“况且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浴室里温软的水汽让林泽清的意识也跟着慢了半拍，他半晌才明白过来乔复明在说什么。
要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抵死缠绵，其实是上一世热恋时的事情了。
而这一世的乔复明，在真相大白之前，任凭林泽清怎么主动，都表现得无比正人君子，还从未说过这样放浪形骸的话。
想到这里，林泽清脸色一阴，随心所欲地发小脾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嗔怪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装模作样来追我？”
乔复摸不着头脑，只确信林泽清冤枉死了自己，忙反驳道：“怎么这样说，我又有哪里不对了？”
要是说前世的糊涂债，他不奢求直接的原谅，千错万错他都认；可是乔复明自打犯下那一次滔天大错之后谨小慎微，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搁在心尖上爱护，实在不知道最近是哪里让林泽清这般误会。
“你都——”
话赶话地说到这里，林泽清才发觉自己并不能完全丢了羞耻心地说出了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词句，只是吞吞吐吐，“之前一段时间你住这里，你都从来不和我——”
乔复明足够善解人意。
他也是开过荤的男人、并且是同林泽清一起开过荤的男人，自然懂得林泽清话里话外的意思，柔声解释道：“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不想要你。”
他叹了口气，正色道：“是我一直费了天大的力气克制住我自己——我是……不想让你后悔。”
这话实在出乎林泽清的意料，他怔了，随后慢慢明白了乔复明的意思。
乔复明语气略带伤感。
“今天和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是早晚都要告诉你的。万一你知道之后，怨我恨我，再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也不能让你后悔。”
林泽清裹紧自己身上欲盖弥彰的浴巾，红着脸自己先跑回了卧室床上。
浴室里放水的声音响起又落下，他趴在枕头上侧耳听着，让心中的百感就此交集，慢慢把掺杂着曾经的怨愤和现今的感动的情绪一起融化进四肢百骸。
乔复明一直是这样的人，即便是重生之前，他也知道。
虽然乔复明算得上富少，又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多少年来风月场中过却从未滥交欠下风流债，不管是和林泽清在一起还是和别的人交往，只要有过许诺就言出必行。
除了他曾经许诺给林泽清的一生一世，上一世彻底湮灭在了那场实属意料之外空难之中。
他们以前有过蚀骨销魂的肌肤之亲，林泽清脑海里禁不住回想起他三年都未曾忘却的回忆——这样说，不论之后如何变故，乔复明当初是当真要和自己一直走下去的。
他对林泽清一向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三年的意难平突然间消弭于室内温馨的气息中。
虽然屋外的世界里还是一片狼藉，林泽清也已经接近一整天都没有看手机，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预感到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
在这样的时候，连睡个毫无噩梦的好觉都成了奢侈，而与此同时，人也格外容易满足。
所有的纷扰都可以推到明天再去想，沐浴露清新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林泽清记得那是雪松味的，超市打折的时候他顺手买回来用的好牌子。
乔复明从背后拥上来，抱着他睡了一个雪松味道的好觉。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林泽清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床铺，空的。
一股微小的不安瞬间电流一般传过全身，不过窗帘缝里透过来的阳光在下一秒让他清醒过来，而且乔复明的声音及时从门口的位置响起，替代了所有的阴沉情绪。
“醒了？”
“嗯。”林泽清模模糊糊应了声，他甚少起得这样晚，多少有点赧然，“几点了？”
“十点。”乔复明答道，“睡眠质量不错，就是早上我起床把你从我怀里往外放的时候扑腾了两下，没几秒钟就又安安静静睡着了。”
林泽清闭上眼睛躺平装死，逃避对自己如此行为的羞耻之心。
讲实话，他对乔复明描述的动作毫无印象，一定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下意识做的事情。
这么大的男人还像小孩子一样依恋别人的怀抱，实在是太丢人了。
“早饭做好了，从你冰箱里找的全麦面包片裹煎蛋。”乔复明朝卧室外餐厅的方向瞥了一眼，“饿了吗？”
刷牙洗脸吃早餐，带便喂了喂那只猫。
比起林泽清，虽然是乔复明把樱桃带回家的，可樱桃最开始不待见乔复明，但此时有一阵子没见，倒是对这个任劳任怨的铲屎官多给了几分好脸。
乔复明正蹲在地上揉樱桃的脑袋，一边伸出另一只手让小家伙□□；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林泽清坐在一边便顺手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面上倏地露出一丝怯意。
“是......你爸爸打电话？”他叫乔复明，语气有些飘忽。
屏幕上单字一个“爸”，很确信就是乔宇业给乔复明打来的电话，林泽清看着本能地心虚。
他儿子最近两天不仅在网上绯闻缠身，还和另一个名声更加不好的自己纠缠在同一则营销号新闻里；而且乔复明撂下国外的工作直接回国来找林泽清，万一乔宇业知道其中关隘，未免会怪乔复明不顾大局。
自然而然地，林泽清有些惶恐，下意识地感觉乔宇业对自己的印象不会好。
乔复明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乔宇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来电话，有些惊讶，但很快起身走过来，先对林泽清做了个叫他放心的安抚手势，随即拿过手机接起了电话。
他叫了声“爸”，怕在屋里太聒噪，便习惯性地走向阳台去接听电话。
林泽清没挪身子，依旧坐在沙发上，心有惴惴地看着乔复明在阳台上一边接电话一边踱步的样子。
一方面很想知道父子俩都说了些什么，一方面又害怕听见父子俩的对话，生怕从中听出来乔宇业对自己、对乔复明最近所有举动的不满。
通话时间并不算短，一看就不是父子之间的日常闲聊，显然是有正事。
乔复明的表情也逐渐趋于严肃，有几次站在阳台上都停下了踱步的动作，面颊绷紧着倾听、抑或是自己说着什么——林泽清很熟悉，那是乔复明认真办事时惯有的动作和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复明终于挂了电话回屋里来，看起来微微有些疲惫，一屁股坐在林泽清身边，左手搭上了林泽清的肩。
“伯父......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怪你前两天从国外跑回来了？”
林泽清有些担心，可是一开口又下意识拐弯抹角，不敢直击重点，只好捡了自认为乔宇业会最感兴趣的话题问——毕竟乔复明丢下工作直接回国，在长辈看来大概就是极其糊涂的误事行为。
“国外的事情不棘手，本来也只是让我去锻炼一下，为以后接手做准备，我走了之后自然还有人能接着干，都不要紧。”乔复明摇摇头，“现在，国内的事情才棘手。”
这话可以有很多种含义，林泽清显然只往其中一个方向想，他皱眉，“所以......是不是你......这两天受我影响了？”
林泽清是当局者迷，乔复明叹口气，拍拍林泽清的后脖颈，轻叹道：“首先，我爸痛斥了我做事极其不牢靠，处处给自己挖坑埋隐患。”
林泽清迷惑，可是瞬间就想到微博上前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描述自己和乔复明“恋情”的娱记媒体，瞬间感到有些头大和错乱，“是不是我们前段时间太不注意，被拍到这么多——”
“你想什么呢？”乔复明极迅速地打断了林泽清的话，语气温柔，“你忘了，我早都跟我爸出过柜了？”
“当初说过不久后我回家，我爸就跟我说，以后要是跟哪个女演员搞出什么绯闻出来，打断我的腿。”
说到这儿，他故意卖惨装可怜，“而且之前于总找我签协议的时候，我是拒绝了的，拒绝地很决绝很难看，我爸当时也知道。”
“可是现在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我爸很生气，骂了我一顿。”
林泽清心情好似坐过山车，听到乔宇业生气他心里一紧，想起乔复明出过柜稍稍放松，又听闻他要打断乔复明的腿更是紧张。
最后他细细一品，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原来乔复明的父亲和自己的家人一样，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外被流言蜚语缠身。
其实自从乔复明出国前和林泽清说要带林泽清回家见家长的时候起，林泽清都一直有些不安。因为乔复明父母的形象在自己心中一直高不可攀，十分渺远。
然而此时此刻的一点点多出来的认知，反而让乔复明家长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变得更有烟火气、更亲近可人了些。
原来乔宇业给自己的儿子打电话，也是会首先关心乔复明的个人问题，而不是公司动辄几千万的大生意。
“我说让我爸放心，前天晚上我就已经安排小罗去帮我澄清发声明了。这种不明不白的恶意造谣，我不会认，不单单为了我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你。”乔复明亲昵地弯起手指蹭了蹭林泽清的脸颊。
话题突然间回到自己身上，林泽清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