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综艺录制地点在国外，林泽清也只参加了其中一期。活动强度比较大，但具体内容其实不怎么费脑子，只是纯纯耗费体力。
因此，虽然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回忆到这次综艺的时候，林泽清也只记得每天爬高上低，甚至期间有一次攀岩的时候还是多亏了有保险绳才没有掉下来，但扭到了腰，过了好几个星期才完全恢复过来。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后来出现在网上的那张照片。
他和一个外国嘉宾并肩的合照，那个帅气的外国小哥搭着林泽清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笑着看向摄像头。
综艺节目里活动这么多，又有摄像头一直跟着拍，林泽清当然不会记得自己被拍到每一张照片和每一段视频，但既然这张照片流了出来，那么应该是跟拍摄像头在途中拍摄的。
其实平心而论，林泽清和那个外国小哥在进这场综艺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是进了节目之后才互相介绍认识——在林泽清个人看来，也就只是知道名字的点头之交。
不过既然在录同一个综艺的同一期，做活动做任务的时候必不可少地有所交往，户外活动里勾肩搭背的动作也很正常。
那个外国小哥对其他一起录节目的嘉宾都很热情，以致于林泽清在录节目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同。因为平日里并不属于同一个国家的圈子，林泽清甚至连那个外国小哥的公众账号联系方式都没留。
他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印象不错罢了。
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营销号放出了林泽清和综艺里那个外国帅气小哥的合照，以“惊天大瓜”的姿态，暗示林泽清和外国小哥之间的关系。
公司比林泽清本人还早看到这条信息，唐沐紧急打来电话向林泽清询问，林泽清刚参加完一个活动，正在家里补觉，一下被叫醒，听得脑子痛，更觉十分荒谬。
他精神迷迷糊糊，在刚听到唐沐询问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那个外国小哥复杂的一长串名字怎么念。
好不容易想起来，他立刻同经纪人严正否认。
荒唐至极！
唐沐听到林泽清斩钉截铁的否认，稍稍放松了些，“那你不要管，公司很快就会发公告澄清，不会影响到你的形象和工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采取法律手段。”
林泽清应了声，倒头继续睡去。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刚刚再一次沉入睡眠，手机却又响了。
“泽清。”唐沐的声音变凝重了许多，一下子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拉了出来，套上一层紧张的壳。
“怎么了？”林泽清几乎从没听过唐沐这种语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有没有那个外国嘉宾的推特账号？”
“没有。”林泽清否定，很快眉毛就拧成一团。
“他在推特上单方面跟你表了白。”唐沐的声音有些艰涩，而后，电话两端都陷入一段难堪的沉默。
林泽清头脑中仿佛有万万千千的思绪，完全分不清头绪地缠在一起。
单方面表白？跟他？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肯定要拒绝没商量，然后才又反应过来，上一个电话里，唐沐提到的国内营销号，好像是在“造谣”自己和那个外国小哥的关系。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可是突然明白过来。
他是个公众人物，而那个小哥又在推特上跟自己表了白，即便是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即便是他知道了也会立刻拒绝，但是加上营销号的所谓“惊天大瓜”爆料，这一切在网友的眼里，就成了“实锤”。
即便是澄清，也成了欲盖弥彰。
多荒谬啊。
“唐姐，我——”林泽清打开手机，他连推特都没下载，先去看微博，里面随着营销号的“爆料”，词条里铺天盖地的讽刺议论已经如雪片一般飞来。
【原来是gay。】
【啧啧，现在想明白了，怪不得看雨中行的时候感觉这么到位，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个外国小哥长得也很不错啊都在我的审美点上！！可惜了可惜了，居然喜欢男人[哭泣]】
乱七八糟地话砸进林泽清心口，他顾不上痛，烦乱之中又瞥到另外的话。
【搞什么呀，前段时间看到林泽清经常和乔复明在一起，这难道是脚踩两条船？】
【我早就反感他蹭我们家复明热度了，雨中行谁扛剧谁清楚，要不是有复明，他演得电视剧会有人看？】
【同上，我本来觉得他们是在营销炒cp，嗑得还蛮热乎。没想到他真的是喜欢男的？！都和别人搞在一起了还恬不知耻地和我们家乔复明天天在一起，没想到林泽清是这种人。】
他怔了，“啪嗒”一声，手机嗑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唐姐，我——”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然十分喑哑，“我没有，我都不知道，我在那之前根本都不认识他——”
“我相信你。”
对面的人开口打断了林泽清的话，用坚定的语气给他注入了一股信任，随后回归杂乱事实，“刚刚看了一下，现在网上的声音基本是这样的，一部分人恐同，单单针对性取向的问题泼脏水，这个可以完全交给法务部，而且他们没有实际的证据。”
她顿了顿，“不过现在，大部分是你的粉丝和乔复明的粉丝在互掐。”
唐沐叹了口气，“你看见了吗？”
林泽清一下被戳中最痛点，麻木道：“刚刚看见了。”
唐沐心思细，很快从林泽清语气里捕捉到细微的情绪变化，深吸一口气，变得严肃了不少，“本来不想现在问你......不过今天出了这个事情，为了公司下一步的公关考虑，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你和乔复明，到底有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林泽清不是一次被拍到和乔复明在一起，有一次甚至是在电影院门口。
唐沐对自家艺人了解地清楚，林泽清和乔复明的相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平日里和普通朋友的界限。但顺其自然，一来没有什么实锤，二来没有影响营销，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一直没问林泽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问清楚了。
那句提问如同狂风过境，余下满地狼藉。
“......是。”林泽清一直拖着没告诉唐沐，但并没打算隐瞒，既然被问到——尽管是在这样难堪的局面下被问到，他踯躅半晌，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棉花，还是梗着嗓子说出来。
半晌沉默之后，唐沐说：“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问：“乔复明知道现在的事情吗？他在不在你身边？”
这几天乔复明父亲的公司里有事，他分心去帮忙，去外地出了差，并不在家。
“不在。”
“如果你们是真的......”唐沐语速很慢，一下子仿佛失去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态势，“无论如何，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插不上嘴，但这件事情他一定会知道，你也要尽快联系他，然后公司的公关交给我。”
林泽清在电话这头有些麻木，只会不住地点头，半晌才想起来经纪人看不见自己点头，干涩地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麻烦你和公司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早已睡意全无，放下手机就给乔复明打电话，“嘟嘟”几声响之后，机械的女声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恍恍惚惚一眨眼，想起来，乔复明最近在忙家里公司的事情，这两天飞出国外，现在大概率是在航班上，而即便是不在飞机上的时候，也和国内有时差。
林泽清默默放下了手机，不想去打扰他。
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隔着一张轻薄的屏幕，什么叫口诛笔伐、沸反盈天，又是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莫须有的事情经过捕风捉影的所谓“实锤”，配合着网络上几个有心炒作的营销号，一经扩散，那就是辩无可辩。
网络上的节奏一向很快，不出几个小时，这条热搜就被顶到了前排，后缀一个“爆”。而粉圈的斗争最让人头疼，词条里每秒都能刷新出无限的新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位置都变成了两家粉丝的互撕。
乔复明的粉丝人多势众，而林泽清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粉丝数暴涨，但在对阵时依旧显得势单力薄，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与恶意中伤，在手机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满溢出来，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碎玻璃，天女散花般扎到林泽清心口。
*
人们都说时间会涤荡一切，也会抚平一切伤痕。三年如梭飞过，互联网记忆素来浅薄，之后的澄清压制也同起初的飞短流长一起湮没在了茫茫长河之中，仿佛渺无音迹。
可是只有林泽清知道，从那之后，他就排斥在热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即便是重生后他百般小心，甚至连那场倒霉的综艺都直接拒绝了没有去。
可如今再次同乔复明在一起，他也会在敏感的时间段再次夜夜难眠睡不着觉，同时做不到坦坦荡荡，下意识地十分介意让圈子里的其他人通过任何直接间接的方式知晓自己的恋情。
*
厨房里灯还黑着，唯一的暖源就只剩下乔复明敞开的怀抱。
林泽清一下子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埋头放进乔复明肩窝里，大脑几近停止思考，只闷闷地重复刚才的话：“我就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