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复明这套路和林泽清设想的大不相同。

  甜品店店员会用花言巧语吸引他充值续费,他还要打起精神分辨其中有没有骗局陷阱;可是乔复明直接暗中大手一挥豪气地给他花钱充好,再把卡塞回他手里,告诉他自己续过费了,希望他能接受。

  这样怎么会不接受呢?

  看电影,比一起逛街买东西更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他们都心知肚明,同时心照不宣。

  多少对小情侣青涩的暧昧时期都是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偷偷第一次拉住手,又有多少次,黑暗中丛生的勇气让他们拥有人生的初吻和心动。

  林泽清在剧本里看过许多这样的情节,本以为自己作为演员早该免疫,却不想当自己第一次在戏外和情愫丛生的对象来到电影院,别样的感受还是在心底灿烂盛开。

  他想起来乔复明今天说过的话——若是孔越知道这一幕,是不是也会很想加到雨中行里去呢?

  说好了晚上不吃饭,他们自然也不会染指电影院卖的爆米花和各色饮料。于是,二人荣幸地成为了这个时间为数不多的观影者里还格外特殊的一对。

  乔复明去取票机前扫码取票,林泽清站在一旁等待,两个人戴着口罩一起无视旁边站在卖爆米花的玻璃柜后的店员渴盼的眼神。

  “你想不想吃,想吃就去买。”乔复明悄声道,为了不让别人听见,几乎凑到林泽清耳边,“这个不算晚饭吧,算零食,吃了也不算你食言。”

  林泽清头摇得仿佛拨浪鼓,轻声回应道:“不用,刚吃完肯德基,我饱着呢——而且,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爆米花。”

  提起爆米花,以前带妹妹看电影的经历哗啦啦在记忆库中倒出来,他嘴角提起一丝弧度,露出来的眼角也弯了弯,很自然地流露出宠溺温柔的笑容:“以前经常带我妹妹看电影,小丫头喜欢买这些,跟看电影的仪式感一样,每次都吃不完,总是塞给我,我觉得扔了浪费就吃。小时候这样吃多了,现在根本不想吃。”

  乔复明对着林泽清的眼睛凝视了几秒,松下来绷了几秒的表情:“林泽歆真是有个好哥哥。”

  纸质的电影票从取票机中打印出来,弯曲着送到乔复明手中。

  乔复明低头查看了一遍影厅序号和座位号数,递了一张给林泽清。林泽清这才想起来自己连这部是什么电影都没问,这时候才看到电影的名字。

  《重生爱人》。

  随即,一缕战栗的触感从后脊蔓延开,过电的感觉极快地弥散到身体四肢。

  四个字的电影名,简洁明了又主题鲜明。后面两个字实在太显眼,甚至于两个人并肩检票入场的时候,林泽清都过于敏感,总是感觉检票的小哥目光在自己和乔复明身上多停留了好一会儿。

  “怎么选了这个片子?”林泽清进了黑漆漆的影厅,没入黑暗给予了人很强的安全感,歪头跟乔复明咬耳朵,“不是还有好几部科幻片动作片之类的吗?”

  林泽清最近压根没关注有什么新片上映,刚才在外扫了一眼影院挂的宣传海报,才注意到其他的片子。

  动作片科幻片喜剧片应有尽有,乔复明偏偏选了这一部有点文艺又十分暧昧的爱情片。

  影厅里人不多,大部分也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故此检票员才会在这两人身上格外停留目光。

  “是我想和你看这个。”乔复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入耳廓,虽然声音的来处在暗色之中,显得很模糊,却能给人以极大的心安。

  林泽清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小情侣都喜欢约会来电影院。

  黑暗会搅动起无限的情思,也会给予人在阳光下无论如何找不出的勇气。

  其实巧了,在知晓了所有的拍片情况后,林泽清现在私心也想看这个。

  不单单因为爱人,还因为一个恰如其分的“重生”。

  有的时候,上帝给出的选择就是这样巧合。偏偏今天他们聚在一起,乔复明要看电影;又偏偏他有心,选择了唯一的一部爱情片;偏偏这电影正中林泽清下怀,更多了几分观赏的心思。

  “你看这屋子里别的人,都是小情侣在一起看这种片子。”林泽清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要变成出口即飘散的气音。

  “那我想和你一起看,不可以吗?”乔复明轻笑,拉住了林泽清的手腕,一起往座位走,“你不是也愿意吗?”

  心脏咚咚直跳的声音好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要不然,林泽清绝对是这间影厅里制造噪音最大的人。

  终于到座位上坐下,没有爆米花和饮料,只有在门口买的一瓶矿泉水,林泽清放在了右手边。他的左边坐着乔复明,两个人中间的小圆筒里,什么东西都没放。

  他们定的座位靠后,后面没有观众了,却能居高临下地看到底下很多排坐着的观众。

  电影还没有正式开场,大荧幕上正播放着一部一个月后的恐怖片的预告片,坐在前排的女孩子吓得把脑袋歪在了男朋友身上,散在脑后的长发被男孩的肩膀顶到了一边。

  林泽清其实也被荧幕上突如其来的鬼影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用左手狠狠抓紧了空着没放饮料杯的圆筒边沿,下一个瞬间,手背上却覆上来一只温柔的掌心。

  那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片刻,呼吸停滞,心跳中止。

  柔和试探的触感从左手背散开,随后化为踏实的分量,摸着黑紧紧扣在他五指之间。

  穹顶之外,晚间的第一颗星攀上墨色的天空;穹顶之内,一束缱绻在十指相依中轻轻将两颗心相连。

  林泽清抓紧圆筒的手指逐渐松开,温顺地蜷缩在乔复明带着热度的手掌之间。

  林泽清耳边一时间再也听不见音响里放出的声音,苏屿当日的话回响起来,让他禁不住怔愣——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心跳的感觉,会不会有时候有心脏骤停的幻觉,是不是经常感觉莫名的尴尬,却又打心眼儿里渴望着?”

  “有的话就是了。”

  林泽清霎时醒悟,绵密的绮思在黑暗之中落地生根,在肢体之间的温柔触感中逐渐破土发芽。

  电影很快正式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乔复明悄悄松开了覆在林泽清手背上的右手,挪开来一点,放在了右手边的椅子把上。

  荧幕上的故事有条不紊地一帧一帧推进。

  林泽清许久没看过这样文艺伤感又浪漫的爱情片,也对这种片子没有特别感冒,但他怀着特殊的私心,一直在认真观看。

  其实也是有些俗套的老梗翻新,男主在上一世同女主恋爱,谈婚论嫁后却在重重逼迫和误会后与女主分开,被伤透了心的女主决然离开,却在一个雨夜遭遇了车祸。

  女主不知道的是,男主在被女主提出分手后一直不放心她,雨夜那晚得知女主独自出门,担心女主遭人算计,其实一直跟着她,准备在任何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雨夜能见度低,当男主注意到那辆失控的汽车之时,他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却没能来得及把人推开。

  于是在噼里啪啦不断线的雨珠和刺目的白色灯光中,两个人都倒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神气与玄妙从天而降,他们一起重生了。

  可是他们并不是原地重生,而是回到了两人开始恋爱之前。

  两个人都保留了上一世伤心又失败的记忆,分别回到时间轴的从前。女主下定决心不再同男主恋爱,男主却决定从一开始就早早规避上一世令他们分崩离析的所有阻力,让自己处处获取主动权,不再落到关键时刻受人逼迫。

  为了彻底夺取家族的控制权,他不惜同叔伯斗法,同时熬着夜给女主准备生日礼物;他拒绝了不怀好意的投资商,也提前把自己已经有了心爱之人的心意告诉父母,免遭了家庭包办婚姻难以收场的悲剧。

  他做了很多,却不确定女主是不是还愿意再爱他一次。

  毕竟,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只是补偿;尽管曾经受制于人、有几多苦衷,他也不能因此抹去自己给爱人实实在在造成的伤害。

  无论如何,在曾经的岔路口,他选择了与爱情之外的事务妥协,在万千条道路中选择了放弃她。

  破掉的镜子,玻璃裂开的地方永远存在,即便是用最好的胶水、用最浓厚的真心去黏合,也难以让他完全抹除裂痕,如曾经一样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林泽清很有共情能力,这部电影主要采取的是男主视角,他不由自主代入了男主,去体会其中的难言隐衷、与求爱未果的撕扯折磨,几乎禁不住红了眼眶。

  人算不如天算。

  男主在重生后提前铺排筹谋一切直到机关算尽,然而造化弄人,命运的齿轮并没有因此彻底改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兜兜转转,他依旧走到了曾经进退两难的那一步。

  尽管承受的压力和逼迫已经不来自于上一世那些已经被自己提前解决掉的障碍,可是新的阻拦挡在面前,几乎又要让相爱之人迫不得已分开。

  女主心灰意冷,很想再次离开他。

  不得不说,虽然剧情在创新之中仍然透露着俗套,林泽清还是被深深揪住心肠,每分每秒都在不由自主预估着故事中男女主感情线下一刻的发展,又不断地跟着荧幕上分秒不歇的剧情比对,尔后或怅惘或惊喜。

  更有些时候,他微微侧眸就能看见离自己咫尺之间,隐没在黑暗之中乔复明模糊的侧脸,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来源于对影片的共情,还是属于自己的压抑了太久的情意,在外界的逗引下,终于堪堪露出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还要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