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电城在工作日的上午并没有许多买主，零零散散的顾客配上萦绕耳畔的轻音乐，环境十分舒适。
卖电视的区域不小，各路品牌的专柜皆把大大小小的样机挂在墙上、摆在柜上，为了给顾客显示视觉效果和色彩感，大多在屏幕上播放着随意选择的宣传片。
电视机其实大同小异，第一眼看过去，最大的区别就是屏幕尺寸的大小。
林泽清费劲地回忆自己前一天晚上查到的那些可以对比的参数，有些没完全记住，于是他打开手机，想从记在备忘录里的文本中查看，却不妨间被乔复明拉了拉衣角。
“你看那边。”乔复明指了指一个拐角处的专柜，“那边的电视在放雨中行的宣传片。”
雨中行已经定档，距离播出还有满打满算一个月，官博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按照一定的时间节奏释出剪辑好的片花、宣传片。而此时被看到正在播放的，正是宣传片中的一支。
“没想到咱们这么火。”乔复明轻轻的声音在林泽清耳边落下，温热的气息哈得人耳根一软，肉眼可见地有些烧了起来。
他们凑近了些，清清楚楚看到宣传片将近尾声，几行大字跳了出来：
【11.19，相约苹果TV，全网独播，雨中行景亦cp和你们不见不散。】
后面是由片花PS制作出的海报，夏亦手捧一大束许景宵送的玫瑰花，天色阴沉，正在下雨，而许景宵撑着一把打伞，另一手揽着夏亦的肩。
这一幕在拍摄时林泽清还有印象，而背景中其他的角色在这幅海报中被抠图隐去，突出了主角和官配cp。
专柜前暂时没有顾客，店员小姑娘坐在小沙发上看得正高兴，脸上正露出一种林泽清最近十分熟悉的表情。
嗑到了。
乔复明轻轻拍了拍林泽清的肩：“去看看，也不用挑了，就这家的吧。”
不比林泽清有些不情愿被专柜店员认出来的扭捏，乔复明仿佛对这件事情喜闻乐见，戴着口罩大大方方同林泽清并排走向专柜店员。
“可以介绍一下你们家的电视吗？”乔复明开口，“就刚刚那款，对，刚刚放雨中行预告片的那一款。”
林泽清在一旁没话说，自己做得功课暂时用不上了。
店员怔愣了一秒，随即惊喜，“腾”地一下从小沙发上坐起来，抑制不住道：“你你你你你们是——”
乔复明笑而不语，眼神默许了店员的猜测。
林泽清不忍心看着店员好端端一个姑娘为了自己和乔复明变成结巴，好心开口结束尴尬局面：“是啊。”
万万没想到自己嗑cp还能碰上正主，店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惊讶中不能自拔。而林泽清做得功课终于又派上了用场，他清清嗓子，温声向店员询问这款电视的几个需要了解的参数。
听完介绍后林泽清在心中评估分析了一下，价格偏贵，但性能参数都上乘，也算适合乔复明。
于是他转述道：“这个性能什么都不错，就是稍微偏贵了一点，你不在意的话就可以买这个。”
乔复明摆出富二代的气势，接过店员殷勤倒来的茶水，把第一杯先递给林泽清：“来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看着林泽清喝了几口停下来，他才说：“你只管看性能参数好就行。”
“那你付钱啊，我挑的可贵了。”林泽清没过脑子，张口就说。
“当然是我付钱了。”
这片此刻没有其他人，既然已经被店员认了出来，二人早就摘了闷人的口罩。
乔复明嘴角上扬，做了个要掏钱包的姿势，轻声道：“一会儿我刷卡。”
定下款式型号，店员给填单子，问二位是自提还是送货。
乔复明虽然已经暴露身份，但不欲让外人知道自己住在哪里，要了自提，一面又跟林泽清说：“你不用帮我拎这个了，一会儿我让小罗有空开车过来取，直接给我送回家。”
林泽清感受到一米多开外一双炙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和乔复明，脸上忍不住作烧，微微将乔复明推开一点。
店员将发票和提货单全部写好，期期艾艾走到二人身边，递上单子，一张张解释分别是做什么的，哪些需要保存、提货的时候要带哪张，以后的客服售后拨打哪个电话。
乔复明一一应下，二人起身要走，店员才红了脸，终于说出憋了半天的话：“您二位......能不能等一下？”
乔复明笑容和善，暂时停下来自己要重新戴上口罩的动作：“怎么了，还有什么需求吗？”
顺着乔复明给的这个台阶就容易下了，店员姑娘开口：“那个，不好意思......不知道算不算打扰——可是，我能不能问你们——要一张签名？”
这种要求见得太多了，他们司空见惯，而且十分轻松，其实谈不上什么打扰。
既然在这里进行了消费，又承受了店员的服务，况且现在人不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店员拿过一只空笔记本，又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支黑马克笔，递给二人签名。
乔复明先签，林泽清翻了一页，想在后面再签，不想小姑娘“哎”了一下，然后豁出去一般抱歉地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泽清哥哥......能不能，你们两个在同一页签？”
林泽清顿了顿手腕，终究没翻页，在乔复明的名字右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林泽清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分毫的排斥，反而是顺水推舟地应人要求签下了如此暧昧的签名。
乔复明。林泽清。
两个花哨的艺术字左右并立在本子的同一面。三个字的名字，原本两个人的习惯都是向右上方倾斜。
然而，上一世炒cp的时候经常被粉丝要连在一起的签名，乔复明总是签在左侧，于是养成了微微向右下倾斜签名的习惯，而林泽清的依旧是三个字微微向右上倾斜。
于是左右搭在一起，倒还万分般配。
店员通红的脸上流露出万分惊喜：“谢谢泽清哥哥！”
林泽清向她摆摆手，示意他们要离开，转过身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激动的自言自语——
“他们一定是真的！”
林泽清耳朵仿佛被口罩带子勒得生疼，微微露出一点红。
而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签名，突然想起来初至广州剧组，自己和乔复明一起去烘焙坊，店员也要了签名。
那一次乔复明是单独签的，并没有应要求和林泽清的名字排在一起，那个时候两个人也压根没有开始炒cp，他的名字却也是微微向右下倾斜。
纷繁的心思像蛛网一般迎面扑过来，剪不断理还乱。
林泽清好像抓住了外表下埋着的一根极细的线，紧紧抓住就怕断、且根本不知道会牵引出什么样的东西。
于是他暂且放了手，抬头迎回一片明媚阳光。
“你听见刚刚她说什么了吗？”他们已经走开远了一点，确信店员已经听不见两个人的交谈，乔复明问林泽清，口罩也遮不住眉眼里的笑意。
“哪句？”林泽清还觉得耳朵一阵阵发热，故意装傻，“注意事项大概在你拿走的表单上都有，客服电话售后电话和取货联系电话也有，忘记了回去自己看。”
“不是那个，是我们转身走过之后最后一句。”乔复明很认真，仿佛林泽清真的是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一字一句地解释。
“听见了。”林泽清木头一样说出这三个字，眼神不善，可是坚持不了多久，还是垂下眸子，不看乔复明。
若是忍不住抬头看了，难保自己一腔凶狠会一瞬间化成温柔的汪洋。
可是如果乔复明步步紧逼呢？如果乔复明对那句话深究下去，他该怎么回答呢？
商场里白色的灯光明亮，此刻却有点刺眼；耳边浮动的轻音乐声音也格外大了起来。林泽清觉得环境一下子糟透了，决计不适合两个人悠闲地谈论这样的话。
“不然我们去——”
电视买好了，大功的一半已经告一段落。林泽清慌不择路，很想说他们先一起到商场顶层的餐饮区找家幽静的店坐下来歇一会儿，说不定吃点东西，然后再逛。
不想乔复明张嘴抢了先，话题却拐了个大弯。
“泽清，上次到你家吃饭，还没多谢伯父伯母款待。”
“不要紧，都是尽地主之谊，应该的。”林泽清忽地松了口气，回归自己的话题舒适区。
“其实那几天我刚跟我爸吵了一架。”乔复明踌躇片刻，“也不算是吵了一架吧，我态度还挺好的，应该算是我被我爸单方面训了一顿。”
乔复明家大业大，父亲乔宇业手里掌管着巨额产业。虽然乔复明凭自己兴趣进了娱乐圈，但稍稍同乔复明熟悉的人都知道，乔宇业的产业早晚是要交到乔复明手里的。
那么到那时候，乔复明或许已经年龄渐长，慢慢淡出娱乐圈了。
林泽清突然有点心慌。
莫非是乔宇业不满意乔复明把目前的全身心都投入了演绎圈，想要强行让儿子现在就退出娱乐圈，回家跟他管理公司？
那以后跟乔复明岂不是就没有工作上合理的往来了？
不知怎的，他的心倏地揪了起来。
“你惹叔叔生气了？”林泽清小心翼翼问道，生怕触到了乔复明心中禁区。
“嗯，算是吧。”乔复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尖，长舒一口气，“因为我跟他出柜了。”
这话对林泽清的冲击可比乔复明说乔宇业逼他回家继承家业来得冲击力大得多。
他忽得驻足，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从乔复明头顶扫到脚底。
虽然林泽清一直知道乔复明的性取向，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乔复明会在并没有谈恋爱的情况下对父亲出柜。
复杂的情绪延长着方才的冲击，林泽清一时有些恍惚。
遥远记忆中的那个时空，林泽清记得自己曾问过乔复明有没有打算向父母坦白。
那个时候的林泽清也还没有对自己的亲人和盘托出，因此顺理成章接受了乔复明的理由：
“我爸平时忙公司的事情，我的这种事情还是缓一缓、等他闲一点的时候再告诉他，怕他一下子太激动。”
当初，乔复明吻了吻他的额头，轻描淡写道，“反正这么多年没找过女朋友，我爸就算没猜到，也管不了我了。”
可是现在，乔复明站在咫尺之间，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已经出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