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两秒钟之内就接通,林泽清只听到乔复明这边说的话。

  “车已经到车库了?好,你跟小陈在一起......可以,尽量快一些......都拿保温盒装好了,好的,我知道了,不用去找我,我还在这边,直接带到林先生房间来......对,小陈知道房号......”

  乔复明来房间之前就早已安排助理去买饭,时间卡得刚刚好,这个时候给送了来。

  “辛苦你们,一会儿你俩一起出去随便找馆子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到时候我来结账。”

  废话不多说,乔复明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也终于有了正事可以和林泽清说、不用再倍加克制自己胸口燃烧的欲望,乔复明心绪逐渐平稳下来,感到自己终于可以正常地面对林泽清。

  “我让小罗又去买了点你喜欢吃的菜送来,还有白粥,都很清淡。我知道发烧时候可能没胃口,但是多少要吃一点,垫一垫肚子,然后好能把药吃了,不然伤胃。”

  他三言两语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怕林泽清反驳不愿吃饭,还抢着把所有的理由和道理都一股脑儿说出来,随后终于安静地坐下来。

  沉默融在空气里,逐渐凝滞起本就不算轻松的氛围,显得很不对劲。乔复明敏感地嗅到这一丝气息,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陪着你一起吃。”

  说完这句话,他心口划过微妙的侥幸,暗暗希望林泽清此时此刻也正渴望着有人能够陪伴。

  “谢谢你。”

  林泽清已经好半天没说话,此刻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哑着嗓子开口。

  他抬眼,端详乔复明的脸,又说:“今天......也就是受了凉,加上最近有点累才发烧的,问题不大。吃药睡一觉肯定就好了,我今晚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不会请假。”

  明天上午的通告单,是林泽清和乔复明的对手戏。

  “嗯,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乔复明忙着回应,口不择言。可是话说完之后,心中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不重,但却塞得水泄不通,让人被林泽清轻飘飘一句话憋得难受。

  就像是他展开怀抱想要给予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对方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是要一拳打过来,可偏偏又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应对,只是找出一团软绵绵的垫子来,纯属自卫地挡了一下。

  乔复明并不是有什么话要自己吞在心里反复碾磨的人,他眉毛拧在一起,犹豫半晌后正要开口,门铃却响了起来。

  旋即,小罗的声音在门板外响起。

  乔复明抹去自己失落的眼神,霎时转变心意,平时第一次选择了逃避,做好了揭过方才那一篇的决定,立即起身去开了门。

  小罗办事一向有分寸、很周到,也是乔复明从一开始演戏就从自家公司带出来的助理,多年来对乔复明的脾性极为了解,也唯有他一人在乔复明身边能一直把所有圈里圈外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泽清本以为他的妥帖仅限于对乔复明一个人,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买的饭菜居然也很合林泽清的口味。乔复明二话不说,直接给小罗转了笔账,吩咐让他陪林泽清的助理出去找家馆子好好吃一顿。

  言外之意是,这里就交给他。

  林泽清睨了小陈一眼,发现自己的助理早已跟乔复明一条心,在被认安排好之后傻呵呵笑着用探询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他忍不住又想气又想笑,可到底不想让助理为自己忙得没时间吃饭,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抓紧时间出去吃晚饭。

  脚步来去匆匆,很快,酒店房间里再一次只剩下两个人。

  乔复明挽起袖子,在小桌上摆好餐具和饭菜,又慢条斯理端起粥碗拿起勺子的时候,林泽清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依旧敷着冰袋的左手,脸色霎时一变。

  他说话打了个磕巴,“我,等我把这个冰袋放一边去——”

  话没说完,乔复明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就轻描淡写否认。

  “刚刚敷上,这会儿别折腾,我来就行。”

  天地良心,两个人都是成熟独立的成年人,乔复明的本意只是让林泽清只用一只手吃饭,如果要什么别的东西、或者需要同时夹菜,自己来帮忙而已。

  可是林泽清的脑子已经从泡在浴室里的时候就开始昏昏然,这话落在他脑子里就映射出了全然不同的含义。

  乔复明这是要喂他?

  “乔先生,你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来就行。”林泽清动了动左手,却是倏地一阵痛。

  乔复明很快用一只手压上冰袋,他洞察能力过人,已经明白过来林泽清有了什么误会,没舍得当真说出来让他羞赧,只是嘴角勾起一丝笑:“敷着冰袋呢,不是说不请假怕耽误明天上午戏份吗?你不好好敷着怎么快点好?不许动。”

  林泽清:“......”

  说话刻薄了点,仿佛带着对方才林泽清那句“不请假”迟来的回应,乔复明说完心里有点慌。

  看着林泽清涨红、但却丝毫没有怨怼神色的面颊,内疚再一次袭上心头,乔复明不忍心继续逗他,终于放下了碗,把勺子递进他右手,顺着之前的话道:“你自己来就自己来吧,只用右手,慢一点不要紧,有需要帮忙的我随时都在。”

  林泽清点了点头。

  他在发烧,味觉跟着淡了下来,食物吃下去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只不过是机械地在重复动作。

  他本以为自己撑不到把所有食物咽下去就会想丢碗,但却居然真的在乔复明的注视下一勺一勺喝完了碗里的白粥,也慢慢夹了些清淡小菜吃了进去。

  乔复明满意地收起了桌上的餐具,准备拿到套件的盥洗台去顺手洗了,一面吩咐道:“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等我忙完这个,我在看着你把药吃了。”

  重新把食盒都装进助理带来的包里,前前后后忙里忙外,乔复明额角也沁出了几滴汗。林泽清既发了烧,房间空调就开到了27℃,在如此炎热的南方夏季,几乎不足以抵挡室外空气的灼热。

  林泽清看在眼里,多少不忍,且不知是吃饭卧床发了点汗,还是喝下药好了些,精神终于比先前好了许多。他想起乔复明其实也在片场拍了一天的戏,并不比自己少忙,又莫名其妙包揽了一晚上比生活助理还精细的活儿,于是开口谢道:“辛苦你了。”

  乔复明正站在床边解衬衫袖扣,闻言转头,勾唇一笑,很快凑过来坐在床边。

  走过来的路上,他松开了衬衫袖扣,很不绅士地把袖管捋到肘弯处,把原本熨烫地没有丝毫皱痕的料子带出了第一缕印子。做完这一切刚好站在窗边,他还伸手拉上了窗帘,一点没浪费路程,时间精确到每一秒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唰拉——”

  布帘子摩擦的声音转瞬即逝,天地霎时昏暗下来,深重的阴影投射到二人身上。

  这样的氛围,有着光影带来的深重滤镜,会让人模模糊糊地想到西餐厅、想到电影院,这样昏暗而又常常混合着极致浪漫的场所。

  在阳光之下,很多人的真心都无处显影;仿佛只有如此,人才能把平时羞于启齿的话尽量和盘托出。

  “泽清,你以为我这么心甘情愿来照顾你、关心你,就只是因为这一点同事之情,想听你对我说麻烦辛苦、对我道谢、对我保证明天不耽误工作的吗?”

  耳廓一震,林泽清心中某个最近越胀越大、但他一直回避不看的水泡似乎被一根尖利的针戳中。

  并且看起来岌岌可危,仿佛马上就要被戳破。

  乔复明手臂撑在床沿,上身俯下来,面颊与林泽清靠得极近,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同时,林泽清也看到,乔复明目光闪烁,眼睛里仿佛有灼灼烈焰在燃烧。

  一股久违的刺激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林泽清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几乎落针可闻。

  良久,乔复明轻轻舒了口气,眼中的火焰稍稍冷却。

  他胳膊上力道松弛了些,上身也不动声色收回去一点。虽然动作没有改变,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去了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而几秒之前还充盈着的紧实的压迫气息在寸许之间消散。

  他垂下眼睑,轻声开口,声音里仿佛带着无可奈何,也藏了一分患得患失。

  “林泽清,不要对我这样见外。”

  那颗水泡又迅速地沉到了深奥的海底,到了林泽清看不清、找不见的地方。浓重的情绪跟着它跑,短时间内起来又落下。

  林泽清目光愣了片刻,半晌才答了一个“好”。

  乔复明抬腕又看了一次表,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语气已经恢复了沉稳持重,开口一条一条耐心嘱咐:“吃过退烧药了,你别瞎折腾,早些休息,趁这个机会也好好补个觉。明早如果还是不太舒服就告诉导演,你不好意思跟导演请假,要是实在撑不下来——就告诉我也行。”

  即便是这样的话,听起来也丝毫没有炫耀与导演关系亲近的得意;反而乔复明的声音越来越低,恍若逃避。

  他拎起早已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很快站到套房里离门很近的走道。

  “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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