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复明擅作主张，给那只小猫爪用了淡蓝色的装饰花，右手紧握裱花袋，沿着牙签细细勾勒过的痕迹走完轮廓。
林泽清静静在心中评判着，颜色挺不错，再深一些，和自家未来的主子樱桃刚抱回来一点点大时候漂亮的瞳色就更像了。
“怎么样，我画得好看吗？”乔复明语气期待，很希望得到夸奖。
“挺好。”林泽清轻声回应，忍不住想用指腹碰一碰那块刚刚涂上去的淡蓝色，却不料被乔复明拽了出来。
“现在别碰，不然弄坏了。”
他蜻蜓点水般地松开手，做足了绅士的派头——若非夏日里不可避免的残留温度，林泽清几乎都要怀疑方才究竟是不是乔复明在握自己的指尖。
“我知道。”他呜哝了一声，忍不住还是垂眸，再也不肯直视乔复明。
两个人一通忙碌，终于完成了花样的描绘。店员小姐姐过来小心端走，提示二位帅哥稍等片刻之后，就可以吃到蛋糕了。
如释重负，林泽清终于伸了个懒腰，抬头却看到乔复明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奶油，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乔复明后知后觉，迅速抽出纸巾擦掉，看着林泽清穿着店里围裙的样子，玩心大发，拿出手机就要给他拍照留念。
提到拍照，林泽清脸色一僵，担心的话脱口而出：“我们在这里玩了半天都没遮掩，你说会不会有人拍到你？”
乔复明笑容更深，竟一点也没受影响：“怎么就不怕拍到你？”
“你粉丝多人气高啊。”林泽清不假思索道。
“拍就拍到呗，我俩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乔复明举举手机，“出来玩就放松点，不用一直这么绷着。”
有些时候，林泽清其实很像猫，顺毛摸一摸就能顺下来他的情绪。
虽然他知道在此时此刻，乔复明并不能理解他的敏感和担心，可是他却是的的确确受到了安抚，平静下来。
“我——”他吐出一个单音节，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三年前。
后面的话顺理成章被吞下，他静了静心，扯起嘴角微笑，一瞬间变得礼貌又得体，“怕你麻烦而已。”
“摆个pose？”乔复明很快揭过之前一段。
林泽清大脑空空，最后还是靠着台面、穿着围裙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他拍过很多次广告大片，在镜头前凹过无数次迷人的造型；可是当乔复明举起手机像个寻常朋友一样要给他拍照留念的时候，他还是迷茫了一瞬，然后下意识摆出了自己最习惯的动作。
很小朋友的动作，但在镜头里也完全遮不住他的帅气。
乔复明唇角轻轻一勾。
私下拍照的时候手势总是脱不开比V，这是林泽清改不掉的习惯。
“OK。”他摁下好几次快门，然后对林泽清比了个手势，“不错，回去发给你。”
拎着蛋糕离开的时候被店员小姐姐再三犹豫后叫住，她羞涩地讨要了签名，二人才知道其实早就被认了出来。
“其实......你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怕你们觉得尴尬我就没说。不过今天还满意吗？如果可以的话，二位能不能——给我留一张签名？”
林泽清愣了，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走在路上都会被突然认出自己的粉丝要签名，但重生以来又过上了独自一人坐地铁都不用害怕被围住的日子，一时有些不习惯。但很快理智回笼，他微笑道：“没问题。”
林泽清意识到，应该是拜乔复明所赐，才让自己顺带着被人注意到、在店里认了出来。
虽然并不希望引人注目，但是在这家店里的体验总的来说各方面都不错，一张签名而已，他说什么也会满足。
乔复明点头后率先接过了店员递过来的皮面笔记本，翻开扉页后顺手从桌面上拿过一支马克笔，抬眸道：“我写在这里？”
他袒露在外的笑容过于好看，掺带着男人成熟而又不肆意的诱惑力，迅速让做梦都没想到能有一天近距离站在乔复明面前的店员被迷得七荤八素。
“可......当然可以，签在哪里都可以。”小姑娘眼睛里闪烁着星星，忙不迭地点头。
“好，借用一下你的笔。”乔复明勾唇轻笑，声音温和有礼，但很快就把目光挪到本子的纸面上。
他们都练得一手熟练的签名字，虽然做蛋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在熟练的女店员面前露了怯，这会儿真正到了自己的主场，签名格外趁手。
林泽清在乔复明之后签，瞥了一眼乔复明签的名字，有那么一刹那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这念头却是一闪而过，匆匆便丢在了脑后。
“我签后面那页？”林泽清把乔复明签字的那一面翻了过去，纸页“沙沙”一响，被他平静的询问声压了过去。
“好的好的，可以。”女店员点头还不忘称谢，“谢谢你们啊。”
三个字很快如行云流水般签好，林泽清合上笔帽搁回桌面上。
他们的签名多是寻常人根本认不来的字，设计的时候追求花哨好看，其实林泽清自己都没怎么花时间琢磨。
“两位帅哥慢走！”
*
一个蛋糕做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这家DIY烘焙坊所在的商场很大，从B口出门，恰好迎面便看见了珠江。
广州夏日的白天很长，六点钟室外依旧明亮，只是日头不再如午后毒辣，开始沉沉西去；江边的风掠过水，也平添了好几分清爽凉意。
天色尚明，人不是很多，想来都各自忙碌在工作岗位和通勤路上。两个人像是忙里偷出来的闲，饮着江风沿岸散步。
“我们到哪里去吃啊？”林泽清早就饿了，好不容易做出一个蛋糕，不想留在烘焙坊里吃，又不好意思带到其他店里去吃，现下有蛋糕拎在手里，倒还饿到了自己。
“现在江边人不多，我们找个椅子坐下吃吧。”乔复明眼观六路，朝着前面不远处一处褐色长椅抬抬下巴。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会到暮色暧昧的时候，S大就在珠江边，林泽清已经看见沿岸有零零星星的青年男女大学生肩并肩走在一起，还有的干脆一同坐在长椅上看江面风景。
在夕阳西下、暮云四合的时节品着珠江水波里的浪漫，恐怕是他们青年时代中对爱情最美好的回忆。
这样美妙的氛围里，共进一只共同动手制作的蛋糕，真是空气里都晕开了奶油的淡淡甜意。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林泽清心中的犹豫没说出口——毕竟不过是两个一起工作的男人在一起，仔细计较起来并没什么大不了，他怕乔复明说他矫情。
于是就莫名其妙答应了。
坐在珠江边听着江水汩汩流动的声音在长椅上坐下，感觉到的氛围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好。
蛋糕盒子放在两个人中间，店员给装了一大把叉子和托盘，两个人一人拿了一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李白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满溢了对天上星辰的向往；林泽清默默吃蛋糕不说话，霎时便明白了诗人的意境。
沉浸在过分美好、令人享受的氛围中，真的不想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仿佛唯恐自己不谨慎的言语撕破了一方幻梦。
良久，还是乔复明开口：“今天吃了这个，我又带你破一次戒。”
“没关系，今天中午我都没吃饭。”林泽清从恍惚中收回神来。
蛋糕高油高糖，要是和唐沐前段时间让他吃的营养餐比，一天的量都要超了，更遑论一顿午餐。可是一贯自律的他此时面对这个味道实在一般的蛋糕，破了戒、放纵了一回。
轻轻一下塑料叉子磕碰的声音，林泽清抽手往后退了几厘米，眼睁睁看着乔复明的魔爪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只淡蓝色的卡通猫爪——
不是说专门给他画的吗？
心中若有若无的委屈还没来得及泛上来，就看见乔复明完完整整剜下了那只猫爪，然后轻轻递到了林泽清端着的纸盘子里。
“猫爪送你的。”
乔复明很快缩回手，停了很久，看到林泽清慢条斯理吃下那只猫爪、看到不大的蛋糕在两个人分食下逐渐变小直至将要消失，看到珠江水几乎要完全吞下沉沉的落日——才换了副更稳重的语气，听起来冷淡又沉着。
“孔越很赏识你，试镜的时候其实就看中了你，虽然过后很久才定角色，是同资方进行了多轮综合的考虑。不过据我了解，他心中最合适的演员，从试镜时你进入他的视野开始，就一直是你。”
林泽清愣住，他还沉浸在江水的阵阵拍打声中，脑海里依旧时不时浮现着从蛋糕店离开时给女店员轮番签名的画面。仿佛生平第一次想起来，他还有工作。
空出的时间像是只为了让两个人都缓一缓。他说话有条不紊，听起来会让人感觉到踏实和心头一片宁静。
“谢谢你。”
林泽清真心实意道了谢，抬头试图追逐乔复明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目光和之前不太一样，蒙上了一层不容易看透的东西。
“吃完了，咱们去海心桥走走吧。”乔复明笑，拎起空盒子准备找垃圾桶扔掉。
其实他送出自己画的那只猫爪时很想说的是——喜欢猫吧，以后我送你一只漂亮的。
还有好多好多比这更炽热露骨的话，他想说更想做，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疯狂念头。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硬生生换成了那样一大段自己都觉得煞风景的话。
这是时隔三年他们第一次这样长时间、近距离地在一起，给乔复明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要大。
近乡情更怯，他到底还是在接近目标的时候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