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凤翎不是第一次替崔明宣进山找木材, 一路都很顺利。背篓里很快便装了一大半的样子,她试图往里走了走,发现四周古木参天, 峰峦环抱, 身侧的那颗百年梧桐,树干粗壮,枝叶繁茂,似一把巨大的伞盖遮住了天幕一般。
虞凤翎便没在往里走,打算原路返回。刚一抬脚,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头顶, 她伸手一摸,映入眼帘的几根手指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她心里清楚, 应该装着不知。头不回的往前走, 却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仰头看了一眼。
莫渊从她一踏进这处峡谷的时候便发现了她,本以为对方会很快离去,却不想左等右等都不见她离去, 便只好找了个十分隐蔽的树干藏了起来。
没成想,树上藏着一条毒蛇。为了绞杀毒蛇倒是把横在胸口的刀伤给扯裂开了。
既然被她发现, 莫渊干脆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这冷不丁的出现在自己跟前,虞凤翎捏着手指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莫渊正欲上前, 见她像是被他给吓着了, 便道:“没吓着你吧!”
虞凤翎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会在峡谷深处遇到对方,她本以为这个地方从未有人踏足过, 眼下她脑子里对莫渊藏匿在树干上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好奇, 而是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株长在悬崖边上的灵芝。
莫渊见她不做声,误以为对方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导致与惊吓过度, 便从兜里拿了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虞凤翎看着脚边的银锭子,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看向对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渊:“没吓傻呀,这是给你抓药治病的银子。”
虞凤翎听得想笑,她见对方衣襟的位置快要被血浸得湿胀,冷哼道:“我看你比我更需要喝药。”
莫渊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刚被一条窜出来的黑蛇给咬了一口,不打紧。”
虞凤翎没兴趣知道缘由,主要她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这人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对于这一类的危险人物,她躲还来不及,才不会去主动招惹对方。
她半刻也不想多待,扭头便走。
虞凤翎脚不停歇的往山下去,刚一进到篱笆院的时候,就发现崔明溪一副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闲逛。
瞥到她的身影,崔明溪飞快的走了过来。虞凤翎见她神情有些怪异,问她:“怎么啦,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卧房里赶绣活的?”
崔明溪藏不住事儿,和崔明宣争执了一番后,内心有些平静不下来,她坐不住,干脆便出来等着她了。
她瞥见虞凤翎身后的那些木材,一脸气鼓鼓的道:“虞姐姐,你以后别替我二哥弄这些木材了,不值当。”
虞凤翎对于她突然变个称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要她说,虞姐姐听着可比二嫂顺耳多了。便没在称呼上面纠正她,而是就木材一事反问道:“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出门前还是好好的,一转眼崔明溪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不怪她会多想。
崔明溪见她问起此事,倒也没有瞒她。当下便把崔明宣来找自己的事情和她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虞凤翎从她口中得知崔明宣对自己的来历感兴趣,倒也不觉意外。毕竟崔明宣这人的心思历来让人难以琢磨,他若是半点儿不好奇才显得怪异,不过这事儿反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之前,她怎么没想到这茬儿。缺失的那些记忆,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起来。不如试着从其他途径入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来。
崔明溪见她脸上一点儿怒气也没有,万分不解的问道:“虞姐姐,二哥这样对你,你不生气的?”
虞凤翎的重点不在崔明宣让她防着点自己的事情上,要问她介不介意,其实有那么的一丢丢,但是一想到这话是从崔明宣嘴里说出来的,倒也不是让人很难接受。对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着至亲的家人尚且有所隐瞒,更何况是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淡淡道:“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些木材不是白帮他弄。上次的木簪卖掉后,他有给过我一些辛苦费的。”
崔明溪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听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顿时看出虞凤翎怕是对着二哥也没那种心思。
崔明溪满腔的怒意和不平,这一刻一下子就倾泻了出去。合着弄了半天,两个当事人谁也没瞧上谁,反倒是她搁这儿生了一通闲气。
虞凤翎见崔明溪闷闷不乐的进屋后,转身朝着卧房走去。两人在门口的谈话崔明宣听在了耳里,见她把背篓里的那些木材给到自己,崔明宣突然道:“你受伤啦!”他嗅觉一向灵敏,对方一靠近他便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味。
虞凤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头顶散发出来的血气,她没想到对方鼻子会这么灵,“不是我。”
这话说得有头没尾的,崔明宣眉头微皱的看向她。
虞凤翎见他一脸的求知欲,便把在山窝里遇见莫猎户的事情和他说了。
虞凤翎口中的莫猎户,崔明宣见过一次。这人之前在山里猎到过一头野猪,活剥猪皮的场面血淋淋的,他竟能做到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其手法娴熟得像是在剥人皮一样。崔明宣也算是见惯了血腥的大场面,但对方这幅残忍的手法,还是让他拧了拧眉。
崔明宣顶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虞凤翎一眼,“这人很危险,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虞凤翎眉心微皱,觉得对方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但秉承着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的法则,没有追问下去。
想起自己明日要去茶舍和蒋元谈一谈合作的事情,虞凤翎有点想让崔明宣充当一次工具人,毕竟这人冷着一张脸的时候,怪唬人的。
但这话又不好直接说出口,觉得自己哪能为了这等小事打搅他,崔明宣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问道:“你有话要说?”
虞凤翎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觉得银子比较重要,便把在镇里遇到蒋元的事情和他说了说。
崔明宣本欲明日去坊市一趟,眼下听闻了她和醉仙楼谈合作的事情,便道:“那我和你走一趟。”
得到了对方明确的答复,虞凤翎当下舒心不少。瞥见他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春衣,走过去把虚掩着的房门给关拢了。嘴上还不忘念叨一两句,“你身上有伤,还是需得多注意一些。别着了凉,影响伤情的恢复。”
她这话猛一听像是埋怨,崔明宣却听出了别的深意,见对方在得知了自己和崔明溪的那些谈话后,不仅不生气反倒关心起他来,心里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崔明宣沉默了一瞬,问她:“我在明溪面前那样说你,你不生我的气?”
虞凤翎没想到他会直白的一问,心里是有许些火气的。毕竟不提别的,她这每日替他熬药也费不少精力。但这事儿哪敢承认,摇头心虚道:“不生气,没什么好气的。” 崔明宣好歹也是做过禁军副统领的人,若是连她拙劣的演技都看不明白,那他怕是早该被卸了官职收拾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了。
崔明宣有理有据:“厨艺一道,你好似什么都会。酒楼的大厨对待徒弟尚且有所保留,更何况是大户人家的老厨娘,后宅阴暗的斗争下,不可能不对你设防。”
虞凤翎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有道理,没有挖空心思去琢磨如何糊弄一二。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的那些把戏像个挑梁小丑,干脆把自己记忆不全的事情和他直说了。
会毫无隐瞒的告诉他,也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崔明宣如今虽被困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但她觉得对方肯定身后有所依仗,不似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与其自己挖空心思去探查那些过往,倒不如把这事儿推给对方,毕竟对方手段比自己高明不少。
崔明宣锐利的眸光在她的脸上看了许久,沉默了片刻后,方才道:“我信你。”
光信可不行啊,得有所行动才行啊!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虞凤翎还指望着让他替自己找回过往呢,便道:“明溪还没告诉你是哪家牙行吧,我告诉你,就城南的那家牙行。”
崔明宣垂眸看了虞凤翎一眼,见她毫无顾忌的让自己去查证她的过往,崔明宣觉得对方的危险系数基本可以排除掉了。长期浸淫官场争斗之人,难免多疑,行事自然比常人谨慎一些,但据崔明宣连日来的观察,虞凤翎不太像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安插过来的。毕竟他如今的处境,实在没什么值得别人大费心思的一场安排。
崔明宣爽快答应下来,“明日正好去城南的牙行走一趟。”
崔明溪为着两人的事情,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见两人一道出门的场面,令她有些看不明白。
她干脆叫住虞凤翎,问她:“虞姐姐,你们这是一道去镇里?”
虞凤翎扭头看向她,“你二哥有点事情要去镇里一趟,便顺道和我一起了。”
崔明溪想起崔明宣的那番话仍觉得郁气难平,她不快的道:“什么顺道,要我说,他八成是不想付车费。”
崔明溪见崔明宣蹙眉看她,没好气的道:“怎么,想要大喊冤枉?”
崔明宣:“你为何不叫她二嫂,而是叫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