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月光寒凉。
江饮和褚十七拨开层层杂草绿叶,找到了另一座山脚下的水湖。
月光澄净,照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然而湖水深暗,底下有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在他们前方,就是王姐向他们提起过的“禅水龙王庙”。
“我刚来的时候就在村里,系统不让出去,所以没见过禅水湖。但以前那些客服去过,说禅水湖的龙王庙白天见不到,所以他们一般晚上去。”
“去的那些客服有的没回来,有的早上自己爬回来,但人已经死了,缺胳膊少腿,成了村里充数用的。还有的是第一晚没见过龙王庙,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第二晚再去,回来的时候人就疯了,问什么都说不出来,手抖脚抖还流口水。”
王姐抽了支烟,缓缓吐着烟圈,说:“我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你们自己小心,先活着再想其他的事情。”
江饮抬眼望去,这一大片水湖中并没有王姐说的什么龙王庙,水面平静没有任何建筑,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突然,一记水拍声从靠近他们的岸边传来,江饮眉目一凛。
水拍声不大不小,但十分清晰。
他盯着那个方向,微微眯眼去看,然而水面一片平静,也没再有任何动静,刚才那记水拍声仿佛幻听。
褚十七看了湖面一阵,忽然说:“这里溺水的人多,阴气重,水底有——”
他停顿了几秒,江饮等着他的下一句话,然而等了许久,他迟迟没等到下一句,于是转头。
然而,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江饮:“……”
他猛地回头,身后是黑森森的野林,一眼望去黑洞洞的,一片静谧。
前方,是金光浮面的湖水,同样毫无动静。
溺水的人多,阴气重,所以闹鬼了?
江饮拧眉。
半晌,他喊:“褚十七!”
声音比较大,回荡山间,惊飞林中鸟。
须臾,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里。”
江饮心下一动,抬眼望去。
水面上莫名浮起了寒烟,一片朦朦胧胧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水面上露出半个身体,似乎在凝视江饮。
几乎就在下一刻,江饮冷声:“褚十七?”
对方身影一动不动,然而声音却带上了笑:“对啊,褚十七,你过来,我发现了个东西。”
不太对劲。
按照褚十七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叫江饮去某个地方,而是会直接上岸去跟江饮十指相扣,恨不得跟江饮整个人贴在一起,然后把他带去他要去的地方。
而且褚十七说话总有一种调侃意味,这种调侃里还带上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撒泼。
但面前这个不太一样。
说话语气生硬,诱导意味过浓。如果褚十七刚才要一头扎进水里去找东西,不可能讲话讲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脑子发懵跳下水,不跟江饮说一声。
江饮一动不动,甚至,他不太明显地挪了挪脚步,后退了点。
几乎就在他后退的一瞬间,水底石头相磨声骤响,水面剧烈震动。
江饮凝目看去。
一根柱子自下而起,立在了水面,随后第二根、第三根,源源不断。
最后,一个巨大的建筑在湖水中央浮起。
屋顶拱起,屋檐四角妖兽镇护,碧瓦金砖,庙内闪烁星碎火光,和湖面月光相映。
庙门蓝底金字放着一块匾额——禅水龙王庙。
这时,立在水面上、冒充褚十七的人笑说:“去吧,龙王邀请你进庙。”
江饮看他一眼,没说话。
须臾,他挪动脚步,柱子上走。
他和褚十七来的目的就是要见一见龙王庙,现在褚十七人凭空消失,他也不能在原地干等。他和褚十七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完成任务,就能离开副本。
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江饮大着胆子走过去,脚踩在不过巴掌大的柱子顶端,一步一步,慢慢接近中间的龙王庙。
在经过冒充褚十七的人身旁时,对方忽然动了一下。
江饮瞥了眼对方,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对方就立着不动了。
江饮微微蹙眉,再次向前。
对方在水中也跟着他上前,但跟他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江饮边走边留心对方,然而一直等他走到龙王庙前,对方都没有做什么。
江饮尚在警惕,但目光偏移,看向了庙里的禅水龙王象。
刹那间,江饮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龙王象人身龙尾,通身用玉打造,雕工精湛。
头上两个长角呈一个弧度高高翘起,中间横穿配着有一定晃动视觉效果的珠帘冕旒;身上袍子因为动作而产生的细微褶皱清晰可见,上面的花纹雕线繁复华丽,栩栩如生;下身龙尾盘于地面,弯度流畅,尾部高高翘起,整体雕工精湛,真龙王如在眼前。
但不巧的是,这位龙王相貌俊美,眉目温和,笑意浅浅,十分眼熟。
他用的是褚十七的脸。
江饮拧眉,他绕着象身走一圈,越看越不顺眼。
如果不是目前情况不明不方便有动作,他一定把龙王象推倒。
为什么这个系统里的东西这么热衷于用褚十七的脸出现?他们没有自己的脸吗。
就在江饮绕了一圈重新停在龙王象面前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拢住他,冰凉的手隔着衣服贴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脖子,轻轻一握。
白皙秀颀的脖颈被苍白细瘦的手掌包裹,只需要微微用力就能拧断。
对方贴在他后背,放在颈间的手上移,摸上了他的脸颊,微一用力,就让江饮偏头和他对视。
褚十七的脸近在眼前,但给江饮的感觉十分陌生。
对方微微低头凑近江饮,在江饮唇边轻声说:“祭品收到,本王很喜欢。”
他吐息寒凉,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江饮只瞥了眼,顿时一阵恶心。
瞬间,江饮手抓上他的手臂顺势一拧,整个人挣脱出来,狠狠一推。
他力气不小,把人推开了好几步。
但并没有任何脚步声,只有重物在地上拖曳的摩擦声。
等江饮仔细把对方看清楚时,顿时无言。
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长长的龙尾。头发披散,碎发贴在脸颊,衬得眉目更加乌黑。
他攥紧了拳头,冷声:“你没有自己的脸?用他的做什么?”
对方闻言,微微一笑:“本王自诞生起就长这样,我的祭品,你有什么疑问?”
跟一个npc争吵不休,是一件蠢事。
江饮想明白这件事后,攥紧的拳头忽然松开,不再说话。
这时,一声闷哼从身后传出,江饮猛地转身。
一片血红。
龙王象后,鲜血飞溅,血溅了一地,有星星点点的血沾上了龙王象,眨眼融进象身里。
下一刻,一颗圆圆的东西从象身后滚了出来,带着血,溜溜滚向江饮,滚动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江饮脚边停下。
仿佛是在挑衅江饮。
他低头,一片血红中,一张熟悉的脸猛地冲进他的视野,让他脸色瞬间变白。
这是一颗人头。
一片鲜血之中,那张脸双目紧闭,眉眼温和,但已经没了生息。
又是褚十七的脸。
这种玩笑不适合开。
江饮又攥紧了拳头。
即便褚十七死不了,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弄出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斩他顶上人头故意扔出来给江饮看。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抄手倚靠庙门的龙王笑说。
江饮神色前所未有的冷。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抓住龙王的手臂,长腿朝对方腹部狠狠一踹,将他踹倒在地。
龙王低低笑着,并不反抗。
江饮坐在龙王身上,朝脸狠狠一拳打下:“你怎么不把自己砍了送我?”
一拳下去,对方只闷哼一声,不见怒色,反而笑容更大。
他轻轻握住江饮的腰,笑说:“你想要,本王当然可以满足你,但要拿一样东西交换,否则本王死得不值。”
瞬间,江饮就抬手攥住了对方的喉咙,狠狠一拧!
对方还保持着微笑的面孔,但头已经软软垂在一边,不自然地侧着脸,搭在江饮腰间的手颓然垂下。
江饮冷着脸站起身,一脚把这具尸体给踹翻,让他面朝地。
晦气。
他对每一个使用褚十七脸的人保持一种唾弃感,同时挥拳相向,扒了皮更好。
褚十七长得确实可以,但没必要这么嫌弃自己的脸,每天盯着别人的脸到处走。
这个副本的设计者是杨塬。
如果说此前在红纸观音副本他对杨塬还有那么一丝恻隐之心,现在就全无了。
世上倒霉的人千千万,有的比杨塬更倒霉,也不见得别人报复社会。
人人都像杨塬那样怨天怨地,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他,那早就世界大乱。
江饮有同理心,但不多。
这时,地面突然晃动,江饮跟着晃了一下,下意识手扶庙门。
片刻后,身后传来石头相磨的重响,响声停止,地面也不再晃动。
江饮回头,见原来龙王象占据的位置被挪了出来,显出一个黑洞洞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等他走进,才发现这个黑圆的东西是个坑。坑的高度有人的手掌长度高,应该是是庙底被打通,跟水面相接,所以显得黑洞洞的。
这是要他下去的意思?
江饮尚在思考,然而底下突然冒泡,江饮猛地退开,但为时已晚。
一只惨白的手臂破水而出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一拉!
力气之大,江饮瞬间没入水中,没了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