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清这话算是说到林建友心坎了,加上他心里对军人天然的好感以及徐志清的态度一直很好,他也算是心里落了点底。

  事情总得解决,他也平静下来,实话实说道:

  “昨天我也不在家,听了一半,那时候也是真的生气。不是气看不起我和她娘,是气我好好一个闺女,这么被人指着骂!

  但是后来这小子冲出来,那事我们一直也是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小鱼意思是自己养孩子……”

  徐志清听到这里不得不摆手打断林建友,“老弟,你听我说。虽然我家就俩小子,可我家老大家有个闺女。我大孙女才几岁啊,可这该操的心也是一点儿都没少操。我都能设想到,等她大了,家里会如何担心和操心……

  现在就我们就常常告诉她一些道理,其实她大多也听不懂。那为什么还会说呢?因为怕在没有我们在的时候,她一个人会受伤。

  所以说你们养大闺女,还养得这么出色,真的不容易。这些年要操的心,付出的精力可想而知。

  现在的大学是不允许在校结婚生孩子的。可两个孩子越来越大,这是藏不住的,况且他们也不需要躲躲藏藏。这个事不管怎么说,我家都会先给学校那边打招呼。

  再一个之前是不知道有这事。可现在咱们都知晓了,那该负的责任、该承担的东西我们都没有二话。

  一个家,有母亲有父亲有孩子,这样才是完整的。他们的出生已经比别的孩子要艰难些了,为什么还不让他们有个完整的家呢?”

  林建友和李月娥都沉默了。

  他们都把徐志清讲得话都听进去了。确实,三个孩子,在小鱼身上花的心思是最多的。总想着是姑娘,前面那个姑娘没留住,这个就更得好好养了。

  老爷子也听进去了,他昨天没听见白大夫说什么了,就知道应该来骂孙女儿了。可他寻思,人一激动的时候,啥话都说得出来。他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不能看开的?

  再加上他这人忠厚老实了一辈子,永远都是记恩不记仇。因此他开口了:

  “你说你说的咋那么对呢!可不就是这样,小子养的粗啦啦的没事,可养闺女不行。人都说闺女是草。可在俺家,小鱼不是草,是花儿,是宝儿。

  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本事,到现在还得拖累儿孙。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了,可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孙女儿。咳咳……”老爷子都多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说着就咳了起来。旁边的徐榛年赶紧帮着拍后背,比谁动作都快。

  林有根拍了拍徐榛年的手,“大道理我不懂,可我记得是这小子,叫榛年?”

  “爷爷,你叫我小榛就成。”

  “好,小榛。我记得是小榛安排我们车送我们到京都来,虽然他一直没露面,可那一路,包括到了医院白大夫……”

  “老哥,你还叫啥白大夫。见外、志清都管你叫一声叔。这就你侄媳妇!”徐奶奶人老成精趁热打铁,把两家的关系再次拉亲近。

  林爷爷笑了笑,继续说,“到了医院也一点苦都没受,在门口就有人给接进去了。徐小子媳妇又不认识我们,还不是冲孩子的份上。这是恩,咱就得记。”

  “叔儿……”白佩珍叫了一声。

  林建友也想到了这事,当时,他是很感谢来着,还想着等人回来了,让大旸招呼来家里吃饭。

  昨天他们两口子被那么骂,可这会子,两人虽然没交流,但考虑的一样都是女儿和外孙。

  爹妈,确实是亲生好的。

  林建友垂下头双手搓了搓脸,片刻后他抬头,“那你们意思是……”

  一听这话,徐志清心里落底了。

  他带着笑,说的也是心底话:

  “老弟,丫头有你们这样的爹妈有福气啊!”他知道人家这是为了孩子想要退一步。

  “我意思是,俩孩子的婚事……”然后徐志清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不是别人,是林青玉和林青旸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

  很清亮的一句,“我不嫁你们家。”

  因为抱着孩子她声音不算高,却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到。

  徐志清是第一次见林青玉。

  当然她的资料今天出门前他已经看过了,包括去苏国和提供线索的事,徐志清都知道了。

  他没有觉得一个女孩儿这样折腾不好,相反他很欣赏。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像看起来这幅弱巴巴的样子。学习上也是积极向前的优秀分子,老师评价很高。

  再一见到她真人,他第一先看的是丫头的眼睛,很清正。综上所述。徐志清对林青玉的印象很好、很认可。小丫头确实优秀。

  白佩珍又像是林青玉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了,昨天那些尖酸厉害全没有了,坐在徐志清身边。

  徐志清对林青玉的话不算意外,以她的性格这样说也没错,但他还是道:

  “丫头,叫榛年负责是应该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里面都有他的责任。你没有必要一个人全担了,就算你有这个能力承担。可不累吗?你也才不到20岁。

  你觉得自己可以,可叫当爹妈的看在眼里都是心疼。这世道对姑娘家天然的就比对小子要严苛。

  当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在我们看来,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做什么都乐意。你阿姨也知道昨天不对,该赔礼道歉的,我们都会做。包括你父母,他们也是一样,只要你好,他们能放下一切。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一口气,在不冷静的时候做决定。因为人这辈子,是为自己活的。没有什么人和事儿,值得你拿自己和孩子来赌气。

  退一步来说,就是你和榛年的事真不成,可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点不可改变。丫头你也替俩孩子想想,他们是不是需要父亲?”

  徐志清的这一番话说完,客厅的气氛终于平和了下来。

  又转头对着徐榛年说,“起来,你们去里面谈。不用考虑我们,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徐奶奶就走到林青玉身边,一手搭上她的肩,

  “奶奶知道丫头受委屈了,你阿姨有不对的,奶奶替你说她。可你想想小榛是不是真心实意对你的?还有,还有你看你们多有缘分,错过了,又再遇上了是不是?

  你还记不记你扶奶奶上医院了?你们是有缘分的呀!人这一辈子,上天都安排得好好的,合该是一家人的,怎么都会再遇上。丫头,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又去看林青玉怀里,这一眼,眼泪就下来了。

  “佩珍,你过来……”徐老太的声音都颤抖了。

  林青玉听到白佩珍瑟缩了下,往旁边一避,但白佩珍还是看清了孩子的样子。

  她才止住的眼泪也下来了。

  “丫头,这孩子和小榛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刚才一晃眼还以为又看到小榛了。你让奶奶抱抱?”徐老太满是皱纹包围的,略浑浊的双眼里不断地有泪珠涌出,她很诚恳地打着商量,弯着腰,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恳求。

  林青玉看得一皱眉,但到底还是把榕榕往前递了。

  徐榛年这时候也起来了,他走到林青玉身边。路过他奶奶的时候,老太太冲他,“小榛过来看看你儿子。”

  他停下了脚步,先是看了看林青玉,看她没反对才转身对着奶奶走了两步。

  徐榛年表情、步伐看着都挺正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贴着裤兜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汗。

  越是慌乱,他的表情越是镇定。

  很神奇,他刚看到孩子,原来闭着眼的榕榕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突然睁开眼。

  榕榕瞪着和徐榛年极其相似的眉眼,这人谁啊?怎么都是不认识的,他妈妈呢?

  他要妈妈!

  嘴一瘪,孩子就要哭了。

  徐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奶奶怀里接过了孩子,软软的,小小的,他都不敢用力。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脑海里,曾经那个模糊的梦境骤然变得清晰。他看清了。

  身下的女人,林青玉的脸。

  葡萄藤下两个包被,十六七岁的他被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小娃叫着爸爸。

  他连呼吸都变慢了,傻兮兮地,小心翼翼地,用着些许慌乱的音调说道:“我是你爸爸,儿子。”

  “哇啊啊啊妈妈!”

  林元榕小朋友并不买账,哭着要妈妈,并且见他爸爸的第一面,就尿他身上了。

  林青玉带着俩孩子进了屋,徐榛年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看着她熟练地给孩子擦屁股、拍痱子粉、换尿布,最后抱着孩子摇晃哄孩子。

  等俩孩子都睡着了,林青玉才有功夫看徐榛年。

  这一看,她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眼圈是红的,胸前湿了一大块,膝盖处的布料有些磨损。

  林青玉看过来的瞬间他浑身一僵。

  “青……”

  “徐榛年,你们家人都一样。说着上门道歉,但最后还不是仗着我爹娘善良,仗着他们疼惜女儿,疼惜外孙。

  针没扎到你身上,你感觉不到痛。哭两声,为了孩子说两句对不起,就想这事过去还白得俩孩子了?想得真挺美的。

  你父亲和奶奶逼得我爹娘把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的羞辱放下,否则就是不想孩子好,就是不顾全大局,是这个意思吧?

  我告诉你,他们可以放下,可我过不了也放不下!

  你们一次两次来闹的筹码是什么?

  是孩子给你们的吗?那早干嘛去了?

  当然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孩子确实需要爸爸,你是他们爸爸你有权利有义务有责任,我管不了。

  可咱们没关系!

  我不钻牛角尖,你是孩子的爸爸,以后你来看孩子,可以!但是,我们不可能!”

  徐榛年的表情也变了,他咬紧牙关,静默地听林青玉说完。

  “你就是这么想的?”

  “难道他们不是这么做的吗?要不是有龙凤胎,你们家人今天会来道歉吗?

  我还得多谢你妈,要是没有她我也想不通。我还年轻,我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我现在就该努力,将来有成就了,让谁也不敢上门来指着我父母。”

  “你口口声声说我,说我家人。是,我妈昨天做错了。那你呢,你现在不是一样因为一件不好的事,就全盘否认所有?

  我妈没对你好过吗?没对你哥好过吗?平心而论,你也有哥哥,如果你哥哥因为娶媳妇的事和你妈吵起来了,你妈会不会上门去骂人家女孩?”

  “你什么意思?!”林青玉腾地从床上站起。

  “你瞧。你现在看什么、做出什么事儿,都是在不稳定的情绪中去思考问题。”

  林青玉呼吸急促,因为气愤她指着徐榛年的手指都在颤抖。

  徐榛年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更让她生气,可这事如果不过去,他们怎么可能谈到以后。他相比刚才的激烈,现在态度又平静下来:

  “青玉、你能不能对我公平点?咱们不管那些事好不好?我不信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一辈子能碰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

  我二十八了,以前家里催得再急都没对象、没结婚。因为我知道,两个人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能彼此之间没有感情也不能没有共同话语。因为没有共鸣的人走不到一块去。

  人和人相处,气场很重要。你想想我们之前那些日子,我们很聊得来不是吗?

  青玉,我们在一起会很合适。因为我确信,我们是一路人。”

  林青玉听着他的话,确实想起了前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画面。

  喜欢吗?或许吧。要不然刚才听他那么说话,心不会加速跳动。

  表情、动作、话语可以骗人,可心骗不了人。

  但喜欢又怎么样?

  还不到这份上。

  外面两家人说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进来,她听得其实并不真切,可一股疲惫、厌烦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直视徐榛年的眼底,看懂他的希冀和歉疚。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床上有动静了。

  床上俩孩子退了烧,睡得也不踏实,时不时会哼唧几声。林青玉坐回床边,俯下身,动作很轻柔地拍着孩子胸口。

  “妈妈在哦。睡吧~”她的声音也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

  徐榛年是第一次见这个场景。

  他刚刚因为林青玉冷冷淡淡的眼神,打击的消沉下去的心又瞬间沸腾了。

  “你走吧。”林青玉没回头,她没了继续谈的心思。她就想照顾孩子,什么情情爱爱和怨怼都不想再管了。

  徐榛年想上前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怎么样了?”徐榛年出来的时候,徐奶奶第一个围上去。

  他脸上没有表情,低声道,“走吧。”

  说完朝着林建友他们的方向鞠了鞠躬,率先出了院子。

  林青玉再醒来的时候,是感觉到手被人握着。

  软软的,肉肉的小手包着她的手指。

  她睁开眼,入眼的就是两个带着笑意的胖娃娃。林青玉动了动趴在床头而酸痛的头和肩膀。

  她没从孩子手里抽出手指,反而俯下身,用额头去试探他们的温度。

  没有再起热,看着也比早上精神了。

  李月娥端着大海碗进来。

  “娘,我们睡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人来吃饭了。

  “几个小时,累了吧。厨房有饭,你去吃两口。我喂孩子吃点蛋羹。”

  “嗯,娘外面忙不?”

  “不忙,你陈大妈侄子手脚快,那孩子眼里有活,多了个他你哥轻松不少。”

  林青玉就笑着点头,“娘,今天他妈和您道歉,您痛快不?”

  李月娥一边喂着俩孩子,一边叹口气,“痛快什么,这种事就没说谁赢了谁输了。那徐小子的妈,昨天就是横着走的,今天又……听说是心脏也不算好。闺女啊,你和娘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月娥拉起女儿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眨眼间她闺女就长大了,小时候一双跟桐桐似的小肉手现在也变得纤细,捏着没二两肉了。

  林青玉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就想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也想让你们以后想踩谁踩谁。”

  “胡说!那做人咋能那样!还想踩谁踩谁,我和你爹可做不出来这事。闺女啊,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多了,咱家日子已经好过了。眼看着大学也就最后一年了,你该多想想自己,心思也放学习上。将来也找个金饭碗。咱们再过些天也该回去了,你让娘放心好不好?”

  跟着又语重心长地说:

  “他爸有些话真的说到我和你爹心坎了。就是没有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好的,娘也希望你不要赌气,为口气搭上自己的以后那得多缺心眼才做得出这种事。我和你爹都这把年纪了,我还图啥啊,只要你们一个一个的过得好,那爹娘这辈子就值了。挨几句骂,真不算啥,人活着谁不挨骂?

  前年你们都不知道,借咱家钱的王大爷家里出事了得用钱。可那时家里哪有钱还?他们骂得可更难听。娘说这些就是想你知道,挨骂不挨骂的能咋地。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啦?所以闺女,好好想,别老想那不好的,也想想好的。

  娘虽然跟那小子没处过,也不了解,但是你从前不也说他帮你们很多吗,还说人家人好……我看得出来他是真中意你。女人早晚得结婚的,闺女不管咱们怎么想,你带着两孩子,人家天然的就会看低你。从前是不知道,可现在龙凤胎亲爹都出来了。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来没被长辈这样对待过的林青玉心里一酸。后世人人都讲距离感和爱自己,这事如果是发生在她曾经的职业生涯中,接到这样的电话,她相信,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听众肯定都是“不分留着过年吗”的态度。

  她不知道后世的父母在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但此刻,她确实因为李月娥这种,为了孩子什么难堪都能放下的态度感动了。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虽没提这事,但语气平和:

  “娘,你们来京都也半拉月了,趁着爷爷身体还成,让我也领你们在京都走走。等回去的,你们也能和大伙唠唠这京都是啥样的。也让他们羡慕羡慕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明天能多更点~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