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潘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也跟着出了门。

  时候不早了。他该回去了。

  日薄西山,晚霞四起,日光投下的影子穿堂过户。在那有些凋敝的宫院里,留下最后的热意。

  沈潘回去的时候,宫门紧闭。一角墙上,有人猫着身子,蹲在地上,丝毫没注意沈潘回来了。

  “在写什么?”沈潘踮起脚尖,轻轻走过去。刚好将自己的影子和明琼小小的影子重叠。

  “啊?”明琼啊地叫一声。慌忙起来,下意识地就去遮住那面正在刻画的墙砖。“没什么。”

  “我看到了。”沈潘坏笑一声。走得更进一步,挑了挑眉。

  “哎?别看。”明琼惶然,惊起却抬头,抬起脚尖。匆匆遮住他的眼睑。

  一双带着厚茧又白皙的手就那么覆在沈潘眼上。

  明琼该是,一人过活的缘故。指腹上结了薄茧子。偏偏皮肤细腻极了。那种粗糙细腻的手,不轻不重,温柔地刮在沈潘柔软的眼皮上,让沈潘轻轻一颤,如牛喘般哼哧一声。

  于是一双更加粗糙的大手就盖住了那白皙的玉指。

  明琼指腹稍硬,手背手心倒是柔软。像是刚出锅的糯米鸡,柔柔糯糯,暖到人心窝。

  沈潘擒住那支手。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像是摸不够般摩挲着,直直往怀里塞。

  “哎,你这人。”明琼叫一声。通红着脸。猛地低头,。

  “嘿嘿。。”沈潘嘿嘿一笑。眼睛一瞟,就讲青石砖上的字尽收眼底。

  “你在写我的名字?”沈潘哂然。

  他眼睛极好,那青石砖上的字虽然稚气,却是他的名字。

  “我没写。”明琼红着脸,撇开,撅起嘴。拧着被沈潘抓住的手想要挣脱开。

  长长的眼睫毛随着眨眼一颤一颤,像两只的蝴蝶,停在那淡粉如三月桃花上舒卷翅膀。

  “好,好。没写。”沈潘真是爱极了他这幅样子,松了手。在原地傻里傻气地笑着。

  “不过你潘字写错了。我的潘是姓潘的潘。不是攀比的攀。”

  “啊?”明琼猛地回首。睁开了眼睛,清亮的眼睛看着沈潘,显得无辜。“谁说我在写你名字了?”

  “…………”

  “好。你没写。没写。”沈潘摆摆手。

  对着傲娇炸毛的明琼有什么办法呢?

  “我本来写的就不是你。”明琼红着脸低声呢喃。那精致的脸蛋越来越红,像是猴屁股般。

  “今儿去吃兰芷阁的糕点如何?他们的八仙过海可是一绝。”沈潘干笑着。忙着转了话题。

  “啊?”明琼一怔。一双灿若星华的眸子像是流行飞过,瞬间里,流光溢彩。“好。随你。”

  “不过,今儿不用出去吃了。”沈潘神秘一笑。聊聊摸了摸明琼顺滑的长长黑发,一顺到底。

  黑如浓墨的头发被主人挽着,仅一根木簪束着,少年身姿纤细,竟有些羸弱之感。

  是该好好养养了。

  沈潘敛眉。拧着浓墨一样的星眉,思索着这几日的伙食。

  “不出去吃。那如何吃到?”明琼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手,眼神闪了闪,迟疑道。

  “总之,咱们坐着,想好吃什么,东西会从天而降就是了。”沈潘漫不经心道。转了身。进了他自己做主占的屋子。

  他早早就把暗卫调在了身边。就是为了以备这样的不时之需。

  “那咱们就在这院子里等?”明琼迟疑点点头。跟在沈潘背后,搅着袖子。

  “嗯。”沈潘讷一声,思索着进了屋子。

  ………………

  兰芷阁的糕点不错。尤其是招牌八仙过海。各种姿势,各种口味的糕拼在一起,缤纷亮眼。

  沈潘倒只是单纯觉得味道还行。前世里,他也没吃过几回。只是觉得,明琼应该爱吃。

  今儿明琼吃得却不多。

  自从沈潘发觉明琼日日喝粥后,兀自拍了胸膛说要包了伙食。

  他腿脚利索,身形无踪。一日三餐。从哪个宫里顺点,也没人知道。

  顺来的当然都是好东西。

  明琼自然吃得开心。

  沈潘还准备这些日子把他尖了的下巴养圆实呢。

  所以,今儿明琼得饭量就颇为反常了。

  “吃不下?”沈潘皱眉。看了看发呆的明琼。少年拿了块绿豆糕,已然吃了一炷香了。

  “没。”明琼脸色一僵。收紧了桌子下的袖子,神情恍惚。

  “怎么了?”沈潘眉头紧锁。看那粉雕玉琢的脸上,失了活力。

  有了第一顿吃鸡的前车之鉴。这些日子,他还特意注意着没给明琼吃些油腻的东西。

  好歹没了荤腥。明琼饭量也见长。

  如今可好?一朝回去了?

  “没。没。”明琼摆摆手。将手里的绿豆糕啃了。猛地塞在嘴里咀嚼。鼓鼓的两颊一动一动的,带着一双沁水的眸,楚楚动人。

  “你真好看。”沈潘笑一声。一脸痴相看着明琼。

  “咳。”明琼猛地咳嗽一声。食物还没咽下去,哽在喉咙里,眼泪刷给就下来了。

  “哎。”沈潘慌忙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嘴边。给他一口灌下去。“慢点。”

  沈潘一边替明琼顺气,一边说着。替他掸了掸身上掉下来糕点屑。

  “我好了。”明琼讷讷一声。抹了抹方才出来的泪。乖巧道。

  “好。”沈潘讪讪收了手。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愿意听,我下次不说了。”

  他只是真情流露,哪里知道明琼如此反应?

  吓到了他。倒真的是自己的罪过。

  “不是。”明琼摇摇头。抓了沈潘的手又赶忙放下。眼睑低垂。落下泪来。

  “从没有人,这样,对我好过。”明琼抹了抹泪。抽抽噎噎,终是憋不住了。

  他是留在了北方的困兽。他是无根可依的浮萍,他是留不住春日的花,他是终将枯零的秋草。

  他一出身便不收宠。他的母妃身份低微,没有爱他的能力。更没有理由。

  本想着母凭子贵的人,反而因为羸弱的孩子更收冷落,又怎么会对着自己多好?

  他在这深宫里,学会了踽踽独行,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生活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

  唯一学不会的就是温暖自己。

  而现在,却又一个人乍然出现。像是一团火热的光般。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因为他给他的是他最渴望的东西哇。

  他也知道,这将会是他唯一的独一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