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孙子锐彻底焉了。胡乱地挠了挠头。心烦意乱道。“他说,你怕是另有打算,让我尽心看着那位。若是不信,尽可以把他送来靖国公府试试。”

  “你就试了?”沈潘抽了抽嘴角。

  “是呀。我试了。”孙子锐忽然抬起头来。白惨惨的脸上,闪出一丝诡异的笑来。

  “你就是揍我一顿也没用。你那好弟弟罪也受了,指不定你们还患难见真情呢!”孙子锐冷笑一声,收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再不理睬沈潘。

  推了门,走到院子里。冷着脸还对着凤连不屑哼一声。

  却不想凤连对着他歉意一笑。“对不住。”

  “哪能啊。”孙子锐瞪他一眼。

  “对不住。”凤连含笑对着他,坦坦荡荡。无一丝不虞。

  “老子不听。”孙子锐吼一声。抓狂般地甩袖子。甩得袖子乱飞。脚步凌乱,气冲冲地就要离开。

  “对不住。”第三声。凤连微微低头。满心诚意。

  “你不怪我?”孙子锐回过头来。臭着脸,不情愿问。

  “为兄弟孙兄两肋插刀,便是不喜凤连也能尽心护我,怪你何?”凤连稽首道。“你明知我身份,也愿意放我条生路。怪你何?”

  “你还没说为何对不住我。”孙子锐幽幽道。

  “对不住。孙兄两边为难,为了凤连受气。”凤连叹了口气。收了手,玉身直立。“实不相瞒,能受气,孙兄也是好运气。”

  “范送说的是对的。”孙子锐突然郁闷道。“他说你是看得通透的。”

  “要说通透的人儿,范兄也不差。”凤连知道孙子锐气已然消了。弯了弯眉。深黑的眼眸现了丝暖色。

  “只是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看清的。”孙子锐喃喃着,住了脚步,转身道。

  “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孙兄弟该相信总有琢磨透的一天。”

  “呵。”孙子锐撇撇嘴。苦着嘴,酸着心。抬头看眼气质翩翩的少年。

  少年身段合侬,一张脸清秀俊透,还有些稚嫩。举手投足却隐隐有了低调的矜贵。

  有人就算是着破衣,沾马粪也遮掩不住那周身虚怀若谷的气度。

  “我发觉我没有那么讨厌你。”孙子锐轻皱眉头。歪着头泠然说道。

  “权当孙兄弟不与我一般计较了。”凤连低头明媚笑笑。

  “告诉我老大,我回去收拾些行头。权且陪你住几天。”孙子锐摆摆手。拍拍凌乱的衣衫,走了。

  “我这小弟容易犯浑。”沈潘刚出来就看到孙子锐一脸臭屁的样子,趾高气扬地离去的身影。

  “他一副热心肠。心思纤巧,你可莫说他。毕竟谁浑得过你?”凤连失望了望沈潘。看着沈潘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失笑。

  “都说水滴石穿。若有人是个榆木疙瘩。怕也未必。”

  。。。。。。

  沈潘没留在靖国公府里打哑谜。得到孙子锐一会儿来的消息,匆匆去了静安院。

  静安院里一派静谧。

  沈潘心里纠成一团。退了又进,好不纠结。

  “我难不成吃了你?”隔扇里,一声轻音。

  沈潘耳朵一动。听不出来三叔声音里的怒气。抬步就进。

  “你倒是还真敢来?”沈清正在自己给自己下棋。连看也不看他。

  “你不生气了?”沈潘吭哧一声。心虚地摸摸鼻子。

  “不生气了。”沈清将手里的玉子一甩,慢慢道。“气又如何?还能阻着你不成?”

  “哦。”沈潘呆呆应下。不知该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做死相逼的是自己。枉顾道义的是自己。该做的,不该做了,沈潘都做了。

  哪怕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他终究欠他三叔一个解释,一个情分。

  “不与我说说?”沈清不知何时又捡起来那颗温滑的玉棋子。只在手里揉搓,却迟迟不落下。

  “他不能死。”沈潘望着沈清指尖的那颗玉棋子喃喃道。

  “与我有恩尚且不说。三叔。你。可有想过,想过。”沈潘犹豫了一瞬。难得得开不了口。

  “想过什么?”沈清将那棋子改拈为捏。扫了眼窗口。摇了摇头。

  吱呀一声,沈潘听到了关窗声。

  “可有想过,他便是得了天下,你们也只不过是君臣。”沈潘深吸口气,不缓不慢说道。

  “啪嗒。”玉石摔在了石盘上,发出清脆的泠然叮当响。

  “是又如何?”

  “不如何。左不过世家还在,他还在。你们畏畏缩缩,当一世苦命鸳鸯罢了。”说了一句,剩下的沈潘反而不怕了。会心一笑。干脆极了。

  “你想说什么?”沈清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侄儿。丝毫没为了沈潘不客气的话置气。一双艳丽的眼睛里讳莫如深,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宁烈两国初时便是一体。便是几百年前裂成两块,那又如何?宁国有的毛病,烈国会少?”沈潘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闷闷道。

  “世家横行是沉疴痼疾。既然是旧病,少说也要几十年吧?”沈潘忽然亮出了一口大白牙。“你有几十年陪他耗着?”

  “想不想又如何。”沈清笑笑。不阴不晴一声,让沈潘摸不透情绪。

  “我要是你,打死都不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天天陪着你游山玩水,斗鸡遛狗。”沈潘忽然肃了脸。“别说你不想。你是我三叔。”他三叔什么德行,他不知道吗?那年头,抱着骨头也要游山玩水,这执念,啧啧!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沈清似笑非笑呆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瞪着他。一会儿翻白眼,一会儿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放在棋盘上的大手。

  “我想啊。”沈清轻声嘀咕。“我做梦也想。国不国的,关爷鸟事?浪费爷风花雪月的时间,想想都吐血。”

  三叔啊三叔,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哪里去了?简直是斯文败类!

  沈潘忍着笑。一本正经看着他三叔忽然就红透了脸。

  “你这混小子。”沈清忽然啐他一口。古怪说道。“若是让他知道你让我起了这心思。非剥了你的皮。”

  “天知地知。”沈潘一愣。继而喜上眉梢,郑重说道。“他只想百姓,可没说要那皇位。如今和二皇子胶着,也不过是逼不得已。他日若是没了二皇子。指不定他自己都想到了。”

  说完了,沈潘皱了皱眉。只得再补充。“我只是为了救凤连一命。到时候瞬息万变,命运无常。会走到哪里,谁又能说得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沈清松开眉头。欣慰一笑。“未雨绸缪未尝不可。若是你没看错人,凤连确实不该杀。”说着沈清饶有兴致抬起下巴。“难不成你是大智若愚样的?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你是能有这大智慧的人。”

  “咳。咳。”沈潘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沈清。左不能说,自己经历一次。年龄比他还大?

  “好了好了。”沈清重新将棋子捡起来。再啪地落下去,再抬头已然是风轻云淡万般怡然。“杀他只是吓吓你。他再怎么有威胁,也不关我的事。”

  “哎。”沈潘吁了口气。到底是心落了下来。不再提心吊胆。

  “不过。你来我这儿说那么多,就是为了救他一命。倒是稀罕。”他这侄子不爱说话。看着鲁莽却谨慎。如今能为个人,费那么多口舌,倒也说明,那人与他来讲不一般。

  “哪能。”沈潘抽了抽嘴角。此刻放松了身子。到没方才那么紧张。

  “李家怎么受了上官家的聘礼?”沈潘大咧咧坐在沈清对面,挑眉问道。

  “这事呀?”沈清顿了顿。悠然继续下棋。玉手白皙,拈着通体或纯白或纯黑的玉子,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上官公子怎不与你说?”沈清笑笑。和他卖关子起来。

  “不知。”沈潘粗鲁地揉了揉自己鼻子。“应该嫌我蠢吧。”

  心说人家上官公子不是看你屁都不放一个,不敢说?

  “有人看着上官清颜死了,李家那么一块肥肉不翼而飞,不甘心吧。”沈清抿着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聊聊道。

  “婚聘果真不是上官公子下的?”

  “他没那个本事。”沈清幽幽道。“上官清颜和李家长房嫡女有婚约在身。可这门亲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李家的长房嫡女。”

  “李家长房嫡女怎么了?”沈潘皱皱眉。怎么一说到李家长房嫡女就都忧心忡忡的?

  “李家传女不传男。传嫡不传长。整个宁国。唯有李家会有女爵爷。”沈清轻笑一声。秀眼一凝,清绝的脸上闪出一丝兴味来。“上官清颜若是娶了李家的长房嫡女李荷衣。那意味着将整个李府收入囊中。”

  “可上官清颜没下聘。”沈潘讷讷说道。

  “谁知道他没下聘?”沈清清泠一笑,像一朵雨后芙蓉花。“只要李荷衣进了上官府。那就只能是上官家的人。”

  “你还不懂吗?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沈清挑挑眉。说得一脸诡秘。“等着看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家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